崔公公臉上一笑,帶著滿臉的皺紋,他說:“黎王爺,雜家也是奉命辦事,你瞧雜家也在這等了有一會兒了。陛下吩咐了,隻要水側妃一迴來,就是要收押監牢的。您是沒見到尚書大人那悲痛的樣子,陛下現在還勃然大怒中,雜家如果還磨磨蹭蹭的,恐怕......”


    崔公公眼睛轉了轉,賠笑著說道。


    藍唐黎的臉色真得是很陰鬱,恐怕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握著我的手是多麽用力。


    對峙了幾秒鍾,就在我疼得皺起眉頭時,藍唐黎卻突然鬆開了我的手。到底還是放棄了,說不清那一刻心裏的感覺,很複雜,像是自嘲,像是釋然。


    我扯扯嘴角,自始至終都抬著頭,毫無畏懼地走上那個早以推上前的刑車。我既然敢把周海濤的命根子剪了,我自然是有這個心裏準備的,況且,我也不認為老皇帝就有那能力把我剁了。韓曉曉的命,有時候跟那九尾狐一樣頑強。


    “嘖嘖,這是什麽玩意?”


    聽到這熟悉的嘖嘖聲,我就知道這石王又有什麽餿主意了。


    抬眼看石王在那鐵架刑車上摸來摸去,又作出一係列豐富多彩的表情,最後,石王挑著那雙桃花眼看向崔公公,說:“陛下吩咐你用這個東西對水側妃?”


    崔公公有些不解地看向石王,猶豫了下說道:“這......陛下倒是沒有指定非得這樣,但陛下說,一切按刑例......”


    “嘖嘖,崔公公,本王看你是不想活了呀!”石王又發出怪異的咂舌聲,眼睛還意有所指地瞟了幾眼藍唐黎。


    崔公公也朝藍唐黎的方向掃了幾眼,藍唐黎的臉色沉悶陰鬱得讓人壓抑。就算不看他那張臉,他身上散發的低氣壓也足夠把那些人凍得顫抖。


    崔公公的眼睛又轉了幾下,職業性地笑笑,一拍腦袋,麵帶反省般的痛意,他說:“瞧雜家這老糊塗,還真要感謝石王的提醒。這刑車水側妃自然是不能坐了,石王殿下看......”


    到底是在宮裏混久了,不管做什麽事都會事先為自己考慮好退路。崔公公多少還是忌憚藍唐黎,不敢明著跟他對著幹。但他又不想把這個可能算“失職”的責任推到自己身上。所以石王說那番話的時候,他就順水推舟,想把責任推到石王身上。


    “既然本王答應了尚書大人要替他看著人。你們這不是流傳一個叫《西遊記》的故事嗎?裏麵有句話叫‘送佛送到西’,那本王也好人做到底,就把側妃送過去吧。”


    我沒有看石王,連我都能看出的道理,他必然也心如明鏡。隻是他還是淌進這趟混水,不知道他是對自己的地位太有信心,還是真得和藍唐黎有這麽深的關係,或者說,他還有什麽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感覺身後的目光炙熱得像是要把我燒出個洞,轉身對上藍唐黎陰沉的黑眸。就仿佛要把我淹溺進去般,視線直直地投射在我身上,能感覺他的怒意。卻又莫名覺得沒有他表現出得那麽強烈,因為他的眼裏的光亮,隨著我腳步的移動,漸漸流露出一些和他現在的姿態很不相符合的東西。


    藍唐黎居然也會緊張,這是我上馬車前心裏唯一迴蕩著的話。


    這迴在車上。石王安靜了許多,再也沒有沒話找話。但是他那雙桃花眼卻總時不時在我身上掃視一番,然後若有所思般地朝另一個方向在思考什麽。


    就算他現在在籌劃什麽巨大的陰謀,就是想造反我也沒興趣。我心裏真得是異常的平靜,比迴來的路上還要平靜,我甚至不再去想那些過往種種。一種很自然的平靜,就如初生的嬰兒般,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有想。


    “不害怕?”


    這是馬車停住後,在我起身準備下去的時候,石王突然冒出的問話。


    我掀開簾子,說道:“不如我們打個賭,如果我還活著,石王送我一個願望,當時慶祝我福大命大。”


    石王的笑聲響溢整個車廂內,他迴答得很爽快:“好!就這麽說定了。”


    我沒有再理會他,跳下了馬車,眼前儼然已是宗人府。


    進了宗人府,不管你是誰,身份有多高貴,不會再有人把你當主子看,更不要妄想自己會是個例外。


    進牢房之前,先被帶到一個昏暗的小屋,有女獄卒上前粗魯地扒了我的外衣,將一套透著幽深黴味的囚服扔給我。


    我也不惱,安安靜靜地穿好,理了下淩亂的發絲,被兩個女獄卒反手壓著推進了牢間。


    被用力一推,我差點跌坐在地,嗅著空氣中的陰潮氣息,簡單地掃視了一下周圍,有張小床,不過那床上已經有一窩老鼠安家了,它們吱吱叫著,絲毫不畏人,仿佛在像我宣誓它們的領土所屬。


    我看了看床邊上那堆稻草,勾勾唇角,那倒也不失為一個睡覺的好地方。


    我平靜地走過去,靠著牆角坐了上去,將雙腿屈膝,雙手抱住雙膝,臉深深埋進了雙膝之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缺乏安全感的動作,隻是下意識就做了這動作,而且覺得這動作很舒適,讓我舍不得再換姿勢。


    牢房的門有響過一次,我沒有抬頭,因為那腳步不是我熟悉的。有什麽東西被粗魯地扔在我麵前,雖然沒砸在我身上,卻還是能感覺扔東西的人滿心的不屑與嘲笑。


    “吃飯了!”一聲粗啞的女聲,原來是女獄卒送飯來了。


    雖然胃裏沒有什麽東西,但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餓,聞著那混著各色黴潮氣息的菜味,我反而覺得胃裏又要開始抽搐了。


    我不是沒有吃過餿飯搜菜,我從來就不是嬌氣挑剔的一個人,因為我從來就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但現在,我卻對這味道異常反感,甚至連瞧一眼的心思都沒有,隻是靜靜地將臉埋著趴在膝蓋上。


    “哼!都到這地方了還裝清高!愛吃不吃,餓死算了!”聽著女獄卒罵罵咧咧的聲音,隨之一陣哐當的關門落鎖聲,整個牢獄又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床上那窩老鼠時不時的吱吱聲,似嘲笑般迴蕩在這空寂的牢房。


    我自嘲地搖搖頭,我這是怎麽了?真得是被藍唐黎那些山珍海味慣壞了嗎?


    牢裏越來越安靜,偶爾能聽到巡邏的人,腰間鑰匙的晃動聲,當聽到三更的鍾聲響起,我停滯的思緒才似突然被拉迴一般,抬頭瞧了一眼周圍,除了外麵傳進來的微弱光芒將獄門前照亮,整個牢房都是一片死寂的沉靜,連那窩老鼠都放棄吱吱叫了。


    都說人在黑暗中是最無助最害怕的,但異常的清醒和平靜仍舊隨著我的血液不住流淌,讓我沒有一絲睡意,也沒有一點想動作的*。


    隨著夜的降臨,牢房裏也逐漸有些陰冷的氣息襲來,雖然是六月的天氣,依舊擋不住牢獄裏的陰寒氣息。


    我抱緊雙臂,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來汲取溫暖,將臉埋進胳膊當中,口鼻間都蔓延著這股陰潮的氣息,這次,我倒沒有任何的不適,看來逐漸開始適應了。


    折騰了一天,到底是累了,腦子逐漸變得昏沉模糊,昏昏欲睡的感覺襲來。


    我睡覺睡得一向不是很死,不知過了多久,牢門上那巨大的鎖鏈聲突然響起,將我從睡夢中驚醒,但我並沒有動,依舊保持著把臉埋進胳膊中的姿勢,從外麵看來,我仍舊處於睡眠當中。


    有光亮靠近,我聽到女獄卒的聲音:“王爺,好像睡著了,要奴才給您叫醒嗎?”


    雖然依舊是粗啞的聲音,卻禮貌了許多,看來,這宗人府還是有例外的。


    “把燈放邊上,你先下去吧。”果然是藍唐黎的聲音,我沒有特別的驚訝,也沒有特別的衝動,卻莫名得有種奇怪的情愫在蔓延——我在替藍唐黎不值。


    有椅子安置的聲音,伴隨著鐵門的巨響,牢房的門又被關上。整個牢房又變得安靜,隻是那略微刺眼的光芒,那幾不可聞卻能感受到的唿吸,讓我終究抬起了頭。


    長久處在黑暗中,猛然抬頭對上光源,瞳孔迴縮,眼睛條件反射性地酸痛,眨了眨眼,有濕潤的液體流出。


    “怎麽?這個時候覺得委屈了?”


    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適應了這屋裏的燈光,我看向藍唐黎,他離我不到兩步的距離,坐在一把楊木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帶著高人一等的桀驁。辨不出他在想什麽,但那臉上冷冷的鐵青卻是明顯的。


    我抹了抹眼,懶得解釋,頭微微向後麵的牆上靠去,眼睛仍有些許不適地閉上眼,我說:“如果王爺是來這看笑話的,看夠了就可以迴了,這牢裏陰氣重,不適合王爺這樣尊貴的身體。”


    一股巨大的陰影罩過來,不等我抬眼,下顎就被狠狠抬起,腦袋前傾,被生生帶向前方。


    “韓曉曉,你以為本王真得非你不可嗎?你總是這麽不珍惜本王給你的機會,你以為本王真得有這耐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得給你改過的機會?你到底以為你是誰?可以這麽堂而皇之地闖禍,堂而皇之地躲過懲罰,你是太相信自己命好還是對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什麽人不好惹,你就去招惹什麽人,尚書府的人是你說動就能動的嗎?周飛輝就那麽一個兒子,周海濤底下連個一子半女都沒有,別人連打罵都不敢,你膽子倒是大!你真得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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