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路的狂奔下,林懷瑾的身影終於愈來愈遠離寧遠村。


    不過她的黑布鞋逐漸磨壞,大腳趾竟也突兀地露出了頭,與當初剛來時完無異。但如今可是生死攸關的存活時刻,她唯恐一不留神就死於非命,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其餘閑事。


    步履艱辛的她在快接近湘春門時才突然想起,午夜十分的城門應已緊閉,這一刻的自己當然不會被通融進去,不管最好的結局是如何,都隻能暫時露宿郊野。


    果不其然,當她大汗淋漓地對著城樓大聲叫喊時,城牆上的士兵依舊目不斜視,隻是一動不動地眺望遠方。


    十分勞累的林懷瑾也沒有功夫再去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她隻是按了按腳踝,隨後便席地半倚在城外空地上,準備先小憩一會兒,等白日城門大開再做決定。半閉著眼的她頭昏腦脹,沒曾想竟直接酣然入夢。


    ……


    耳聞清晨的鳥兒撲騰叫喚,飯菜的濃香也隨之徐徐而來,似乎一切都是寧靜安定的味道。而當她再一次睜開雙眼預備張羅進城時,竟發現自己睡在了一個陌生的屋子裏,恐懼的她見此瞬間不安地眨了眨眼。


    乳白色的牆壁與天花板融為一體,躺在雕花的大床上斜視過去,地麵上是紅褐色的實木拚接而成的木板,整個房間由此顯得淡雅清新。這裏怎麽好像是張府?


    於是林懷瑾困惑地翻身起床,在掃過門外模糊的身影後,終於篤定地道:“張副官你先等一下,我怎麽會在這裏?”


    聞言後的張日山意想不到地愣了愣,隨後便微笑地點了點頭,也不搭話,隻是示意她朝客廳看去。


    疑惑的林懷瑾見此也跟隨他的眼神望去,隻見樓下一臉悠閑的張啟山正拿著一張報紙斜躺在沙發上,他今日隻身穿一件淡灰的小衣,似乎是在閱讀早間的晨報。


    她於是緩緩地走下了樓,且並未出言打擾。可在轉悠幾圈後絲毫沒有到吸引張啟山的目光,最後隻能徑直站在他的麵前。


    本來專注看報的張啟山見此偏過頭,隨後又諱莫高深地上下打量著她,卻在掃過她的黑鞋時下意識皺了皺眉。林懷瑾也隨之瞥了一眼,這場麵確實有些不忍直視,窘迫的她隻能掩飾般地笑了笑。


    “二爺已在城中的各大出入口設防找你,我可都是為了方便你行事。”張啟山認真地凝視著她,自然沒有錯過她麵上突然閃過的痛苦神色。


    聞言後的林懷瑾則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似乎一時間變成了滿目蒼痍的老嫗,而那詢問二月紅蹤跡之語在她強烈的抑製下,還是沒有脫口而出。


    慌急的內心不確定他是否仍舊安好,最近可有認真練戲,有沒有收到她的離別之信?心中有太多太多的顧慮憂愁,可是到底長痛不如短痛,如果再如此糾結下去,縱然是兩兩相擁,長久之後便仍有無盡的孤獨終老。


    而自己怎麽會舍得他如此難過?她悲戚地搖了搖頭,隨後便堅定地道:“送我出海,我想要徹底離開長沙城。”


    雖說是心頭一動,但張啟山聽言後還是擺了擺手,他並不想隱瞞二月紅分毫話語,並且也已派人通知了他。林懷瑾也明白他自有難處,於是便不做停留,預備立即離開張府逃之夭夭。


    既然各大出入口都有人尋查,那自己隻能劍走偏鋒。一旁始終不發一言的的張副官望著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有些忍不住地勸道:“林姑娘,二爺今生若無你的陪伴,他將不會再有一絲快樂。”


    他的眼神熠熠生輝,似乎說的不止是二爺,還有突然入局的其他人。


    林懷瑾聞言又愣了愣,是的,世間安得雙法,若是自己不曾到來,一切便不會偏轉,可如今的情境已經形成,永遠躲藏下去不過是傷悲一場,必須直麵慘淡方為上策。


    “我想請佛爺陪我演一出戲,可好?”


    一旁的張啟山頓了頓,他向來聰明,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此事必得想好,這出戲一唱恐怕到頭來隻會害人害己。不過他也願意奉陪到底,她的苦衷誰都不會懂,而他卻十分清楚,哪怕天下人將誤解,他也不可能輕易拒絕。


    於是就這樣,好戲拉開了序幕。


    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激烈,二月紅隻是黯然落幕,沒來由般風平浪靜。沉默不語的他緊緊地環抱著林懷瑾的屍體,腳步一僵,隨即目色清冷地轉身迴了紅府。


    這便是他們約定好的戲碼――假死,張啟山說在發現她時人已猝死在長沙城外,死因並不明確,而這一切也皆是百姓有目共睹的,但她隻是睡著的事情眾人卻並不知情。


    如此微弱的氣息死亡,脈搏的跳動自然幾乎都尋不可尋。二月紅不得不相信,他的夫人,竟已經香消玉殞。


    在到處奔走尋覓的幾天後,最終尋迴來的便是這麽一具沒有感知的屍體。


    “瑾兒,你不是要我笑著活下去嗎?我聽你的,都聽你的,可你怎麽從來就不聽我的?”一向淡雅的二月紅泣不成聲,他的夫人從來都喜好頑皮,現在怎麽突然無聲無息。


    而尚存一絲意識的林懷瑾卻是恍惚不定,她在入棺後聽清了府裏人的哭叫聲,還聽到了陳皮的許多秘密,可卻始終沒有再聽到關於二月紅的一切。


    直到兩天過後的那個清晨,與平常並無兩樣的白晝。當時她的藥效大部分都差不多逐漸消失,意識也慢慢的恢複之時。


    在黑暗的棺木裏,她清楚地聽到了外頭二月紅的悲涼話語:“瑾兒,你看清楚,我為你指明迴家的路,你一定別忘記,白衣服的都是別人,隻有紅色才是你的家。”


    聞言後的林懷瑾心口一滯,更是悲痛欲絕,二月紅,真的對不起,當初我以為可以陪你一輩子,卻沒想到,我的一輩子太複雜,不抵你一生純粹。我隻是一枚遠方的孤魂,若失了心,什麽都不剩。


    當日的出殯滿城皆是秋色連波,在無數的風雨黃葉下,一個紅衣少年聽著耳邊的哀戚樂聲,隻是拽緊已經奄奄一息的血紅月季,一滴清淚悄然而至。


    瑾兒,你可說是讓我成為鬥雪月月紅,可是為何,這份平常的諾言竟都會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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