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射在斑駁交橫的大地上,鬆風鳴蟬樹影傾斜,後院冰涼的地板上跪著的小小的身影被拉得筆直。


    林懷瑾東張西望不久後,輕輕地把帶來的飯菜放在了陳皮的麵前,隻是深深地盯著他,還沒想好勸解的措辭。而陳皮卻眼神一閃,目光悠悠蕩蕩的飄向遠處。


    “趕快吃,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送來的,你的師父肯定不會發現。”林懷瑾走近了幾步,幽默的言語終究卸下了他的心防,猶豫不決的陳皮還是端起飯來,立即囫圇了幾口。


    她見此有些酸楚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又趕緊弄來幾大碗水,直唿讓他慢點吞咽。


    十幾分鍾過去,擦著嘴的陳皮終於吃飽喝足。一旁的林懷瑾掃了掃他神色自若的麵容忒自心驚,似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點都不知悔改。


    她思索必不能讓他繼續視人命為草芥,如今時機大概已經成熟,必須加以引導。


    於是她索性不管不顧地坐在他麵前,又自言自語道:“其實我小的時候家裏很窮,破爛的牆洞裏還時常有大老鼠出來偷東西吃。奶奶一怒之下決定用開水燙死它,當時我也親眼看到它痛苦地縮迴了牆洞。”


    “老鼠本就是人人喊打,它的死亡估計不會有誰在意,可是幾日後我在院子裏見到它時,它身都是燙傷的白斑,居然腆著大肚子在笨拙地覓食。”說完後,林懷瑾愣愣地望著陳皮良久,不由詢問道:“所以小橙子,你知道人的一生什麽是最重要嗎?”


    一旁仍舊長跪著不肯起身的陳皮隻是搖了搖頭,隨後安靜地放下了碗筷,抬頭認真地望向她。


    起身半蹲的林懷瑾一愣,才又緩緩道:“生逢亂世天下,生命雖如無物,但一旦失去,那什麽都不會再擁有。大千世界,再也不會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存活於世,你說,那該是如何的悲痛欲絕?”


    陳皮聞言低下了頭,有很多話他都不明所以,但聰慧如他,立即清楚了她話中所指。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便視人命無物,除了師父二月紅,一切事物都是置若罔聞。


    可當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麽真心時,他就有些不確信了,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是正確的,是否還要一意孤行下去?林懷瑾望著沉思中的他,認為他應該已經明白知錯,便決定明天同他去向受傷的老人賠禮道歉。


    ……


    翌日一早,睡眼朦朧的林懷瑾早已收拾妥當,她一把打開房門,卻發現二月紅竟站在門前,他負手而立,靜謐如山,似乎等了很久。


    仍在氣頭上的林懷瑾本不想與他說話,但他卻一手拽住她,一字一句地道:“陳皮是我的徒弟,我有責任去賠罪。”


    原來昨晚的事他都看在眼裏?略微氣消的林懷瑾幹脆看也不看他,直接牽著陳皮快走出府。


    看似同行的三人實則無交流,他們多方打聽完老人的住址,尋找到後才被告知老人已經返迴他的老家寧遠村養病。自責不已的林懷瑾當然不肯輕易放棄,她當機立斷,決定去一趟寧遠村。


    窗外的風景不停變換,從喧嘩到寂靜,瞬間已出了長沙城一段距離,車內的三人卻依舊默不作聲。林懷瑾偷偷地瞥向熟睡中的二月紅,他似乎很疲憊,皺著眉頭,睡得很不安穩。


    其實自己又有什麽理由與立場去怪罪他,他為了自己已經做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況且眼前的男子又是心心念念的夢中人,無論對錯,或許都應該堅守在他身邊,直到他為了丫頭趕自己離開,隻有那樣才能走得安心。


    下定決心的林懷瑾緊了緊手臂,隻是深吸了一口氣,別過頭感受自然的清新。


    寧遠村實則是城郊的一個以李家人為主的普通鄉村,裏頭多的是留守的老人孩提,不甘平庸的年輕人早已遠走他方。


    三人下了車後,眼尖的林懷瑾發現不遠處有一輛熟悉的汽車,不由怔了怔。


    張啟山?他怎麽也會在這裏?顧不了那麽多,她立刻上前拉住一個恰巧經過的樸素婦女,正欲詢問李家老人的住址,那婦女卻大驚失色地甩開了她的手,竟是大喊大叫地向村裏跑去。


    被婦女驚嚇住的林懷瑾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青天白日,難道我很像妖怪嗎?”後頭擔憂她的二月紅見此上前拽住她,林懷瑾與他對視一眼,終於還是真正的泄了氣。


    他們一路走進盡乎荒蕪的村莊,逐漸迷糊的林懷瑾卻突然腦袋一震,她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仿佛這裏曾經來過。


    更加古怪的是,一路之上,隻要是見到他三人的村民都大唿小叫,甚至一下子就跑沒了蹤跡。二月紅眼疾手快才拉住一個腿腳不便的男子,那男子竟驚懼地蒙住臉,結結巴巴地道:“剛迴家的李家老頭住在……村西的第二間茅屋,求你放過我……”


    放開他的二月紅心裏卻越發不安,他們來到這裏究竟是不是對的選擇?繼續朝西邊走去,林懷瑾也變得十分慌張,她隱約覺得那些村民似乎都是衝著她喊叫,難道曾經的原主來過這裏,而且還做出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兩人尋思著自己的心事,幾座茅草屋也映入了眼簾。


    陳皮率先敲門走進那小得不成樣子的屋中,裏麵鍋碗瓢盆十分雜亂,賣冰糖葫蘆的李家老兒正平躺在一張破床上,古木無波。


    身動彈不得的他一見到陳皮,混亂的氣息又急促起來,二月紅立即拽過陳皮,一邊讓他給老人磕頭恕罪,一邊言語解釋道:“老人家,你誤會了,我們是來賠罪的。”


    老人聞言後神色才逐漸平靜下來。愧疚的二月紅又掏出不少銀子,說明相請的大夫後,氣氛才漸漸緩和。


    “爹,你好多了嗎?今天那個女鬼又……”從外頭進來的婦女話還未說完,一見到他們,水盆竟哐當一聲掉地。


    她竟是村口第一個奇怪逃離的婦女,此時顫抖著身子的她隻是乞求地指著外麵道:“你……別殺我們,求你快走,寧遠將軍廟就在村南邊的河流上。”


    老人聞言瞳孔也不斷放大,他許久不曾歸家,但村中的詭事也是有所耳聞。


    驚懼的他直揮蒼手,讓他們趕快離開。此時二月紅無論說什麽也沒用,莫名其妙的他們怕引起老人傷口破裂,還是順從地轉身離了去。在走出了老人的家門後,林懷瑾突發奇想,預備去將軍廟一探究竟。


    ……


    村中接近荒蕪,而村邊上一條由上而來的清澈小溪潺潺流動,除了帶動些許綠意之外,還有地理的天差地別。它隔開了村莊與廟宇的距離,似乎是兩個世界的平行時空。三人踏水而過,走進了那間寺廟。


    廟宇空闊潔淨且香火鼎盛,定有香客常常打掃。而高堂之上被供奉的竟是一個金戈鐵馬的正義將軍,他目光炯炯有神,戎馬一生的蒼涼下,是無盡的萬丈豪情。不過,林懷瑾掃過眼前正在忙碌的男子,自己猜測得沒錯,張啟山果然在此。


    “二爺,你怎麽也會在這裏?”裏頭正撚著泥土的齊鐵嘴早就聽聞到腳步聲,如今被擋住光亮,抬頭的他識人後便笑了笑。


    但瞥見一旁的林懷瑾時臉色卻是突變,正欲破口大罵,眼疾手快的林懷瑾立刻捂住他的嘴巴,小聲地道:“神棍,今天我不想與你計較,要賠錢你找二爺要去。”


    齊鐵嘴聞言後在兩人之間掃了掃,又憤怒地扯下她的手,隻是怒氣衝衝地瞪著她。如今他哪敢叨擾二爺,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一旁的二月紅疑問地掃向兩人,林懷瑾幹笑了幾聲,隻得摟住齊鐵嘴的肩膀對著他擠眉弄眼道:“以前是有過一些小過節,不過現下已經解決,我們成為朋友了。哎,對了老八,你們怎麽也會在這裏?”


    “是我有事情要辦,不過對外保密。”一旁與二月紅寒暄的張啟山突然插話,似乎是怕齊鐵嘴泄露天機。


    他清楚林懷瑾與二月紅同行並不奇怪,張副官早就打聽清楚,她是紅府的丫鬟。不過對於她以前的來曆兩人就算是費盡了心思也沒能探查清楚,仿佛她是憑空出現,世界上並沒有存在過這個人。


    如今她出現在這個村子也是個意外?林懷瑾望著張啟山投來的目光,心虛地隱了隱左手的二響環,隨後坦然自若地迎接上去。


    幾個各懷心事,話不投機。二月紅不知那怪異的婦女為何指點他們到這裏來,也開始認真地打量起四周來。


    此時的張啟山卻不知到底在翻找著什麽,而一旁的齊鐵嘴神思恍惚,突然茅塞頓開地道:“等等,你們聽說過神廟中寧遠將軍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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