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陣中,千變萬化。


    每一時每一刻,都隨著日頭的移動而改變情景。


    如今,皇甫翊身處的,竟是一片樹林!陣外日頭高照,陣內竟是大雨磅礴!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那些有形的無形的暗器以及雨水的衝刷,又是那麽的明顯,以及,致命!


    那是埋在地底的匕首,鐵色烏黑,於漫天雨水泥屑紛飛中刺破空氣,在樹木中間橫衝直撞,不斷撞在各個角度的樹上,再被那撞擊之力彈迴時刹那改變方向,先前向著眼睛裏此刻向著胸口,先前向著後心,此刻向著天靈,千變萬化,無從躲避。


    立在陣中的皇甫翊卻根本不理會那逼人的殺招,他半空中衣袍飛卷穿行渡越,如一道道烈風卷了彤雲浮動,又或者是電光於雲霧中忽隱忽現,在暗色蒼穹裏一次次乍起又歇,所經之處,罡風如隱形之刀,刀刀都斷合抱之樹,就見衣袖卷掠間轟隆之聲不絕,每一出手必有樹斷,他穿掠在刀光和巨木之間的身形快如閃電輕若鴻羽,每每都在間不容發之際從最細微的縫隙處閃過,明明應對的是最狂亂最沒規律的攻擊,動作卻精確細膩得好像事先演算過無數次一般。


    像是大神通之力的仙者,以江河為線,烈電為針,在布局複雜的滄海八荒之錦上,密密繡上一幅迷蹤圖。


    巨樹一棵棵倒下,看似倒得雜亂無章,然而每一棵樹斷裂位置都略有不同,一棵比另一棵更高一點,力度也有所變化,以至於每棵樹倒下時,都恰好架在前一棵樹上,竟然始終沒有一棵樹落地,倒的最後,所有的樹倒伏成一個起伏山巒般的形狀,而那些胡亂彈射的匕首,也無比精準的被那些按不同角度倒下的樹木,全部擋了迴去,齊齊落入地下。


    立於陣中的操控之處,那黑袍人看著皇甫翊驚才豔豔的表演,那武道之深,武術之高,令黑袍人倒抽一口冷氣,這血煞陣雖是他布下的,卻不是他所創!他知道破法是因為手上有解陣之法,但從來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能夠這樣破陣!


    從這皇甫翊進陣的表現,他敢篤定,他必然是不懂空間陣法的!他這種完全借力打力的破陣之法,是需要何等精準,甚至是恐怖的精密計算,那許多樹,那無數飛刀和每柄飛刀彈射的角度變化,必須計算拿捏到精妙無比,才能全部毫發無傷地彈落!那樣的計算,就算是他拿著破陣圖一招一式地解去都需要大把的時間,更何況是已經身處大陣之中,麵對絕殺兇猛攻擊之時,並且不懂破陣之法,還能做到如此境界!這,這還是人嗎?


    隻見那些巨木全倒,匕首彈落,皇甫翊衣袖一振,直飛而起,虛空蹈步如踏飛雲,一步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樹的樹端,大片大片的雨水被他渾身流動的靈氣激飛而起,他飛越長空的身姿甚似神仙中人。


    立足樹冠之高而腳下翠葉不驚,皇甫翊負手微笑,施施然往黑袍人所窺視的地方望去,他一早就知道,布陣之人在暗處觀著他。


    那黑袍人心有不甘,手中法印變換不斷,往陣眼中大喝一聲,血煞陣中的情景瞬間改變——


    沒有了磅礴大雨與巨樹,沒有了漆黑匕首,而是出現了一片海域,無邊的混著黑水的海!


    皇甫翊本是淩在空中,突然好像有什麽東西壓製他一樣,硬生生將他推入海中孤零零飄著的一條小船上。


    他腳下一沉,下一刻穩穩落在那小船之上。詭異的是,當他一入小船,原本沒有任何流動跡象的船竟是突然動了起來,也慢慢的向著那片黑色的海域中心進發。


    忽然,頂頭的蒼穹烏雲密布,隻能瞧見一片暗無天日的壯觀,看不清那一片海域中的具體情況,天上地下,忽然漆黑如墨。他隱約能感受出來,蒼穹之上的閃電雷鳴,而且麵積並不小,似乎下一秒便要落下來!


    皇甫翊試圖用靈力感受那海域上空的情形,卻發現他的靈力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排斥在外,根本窺視不得。


    詭異!十分詭異!


    眼下他不能掌控局麵的感覺,實在有些不爽,他眸眼微冷,集中精神,蓄勢待發!


    小船晃悠悠地飄,慢慢進入海域中心,那海域中心有著強烈的風。唿唿刮過他的臉頰,竟然感覺有點生痛!


    風,越來越烈,頭頂更是有著強烈的威壓,周邊,死氣沉沉,水下,竟突然出現一些相互撕咬的魚群,鮮血蔓延,時不時能瞧見一具具魚屍浮上水麵,這地方像是佇立於時空的角落,與天空接壤一般,每一道雷聲都響徹人心,每一道閃電,都讓人觸目驚心。


    忽然,一道紫雷從那烏雲中降了下來,直接衝向他的頭頂猛劈!皇甫翊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險險躲開,紫雷落到了小船上,那船竟然不受任何一點影響,猶如神兵利器!隨著雷電不停閃現,就連這海水都越發的狂虐起來,小船在這水麵上飄飄蕩蕩,似是隨時有可能崩裂一般!


    忽見海域上空空降一道紫雷,毫不猶豫的打在了小船之上,那黑袍人見此,心中一喜,定眼看去,卻發現皇甫翊竟然絲毫無恙!


    又或者說,那皇甫翊硬生生的抗下了那道紫雷,神色自若,發絲更是沒有任何淩亂!


    周邊的環境越發的惡劣了。


    風聲、雨聲、雷聲,還有海浪拍打這船麵的聲音,一道道傳來,刺激著皇甫翊的耳膜。


    “轟!”


    又是一聲雷響。


    不過瞬間,又是“哢嚓”一道閃電,直接劈向了皇甫翊!


    比起之前承受的第一道閃電,眼下這道顯然力量更大了些!


    這紫雷十分怪異!


    絕不能坐以待斃!


    皇甫翊如是想。


    他緩緩的慢慢的拿起手中的玉簫,身上的靈力縈繞成光牢,他盤腿坐了下來,眼睛閉上,好似這周邊所有的惡劣環境都與他無關,他泰然自若地坐在小船上,猶如孑然立於天地間,這天地的萬物都化為虛無,隻剩他自己,不,連他自己都不存在了。


    凝神入定,靜心明性。


    隻見他緩緩拿出玉簫,放到嘴邊,簫聲驟然而起!


    一時間,天地好似裂了一條縫,烏黑黑的看不了什麽。緩緩流動的黑色海域從中間斷開,一條天壑赫然在眼前!皇甫翊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船上吹著玉簫,簫聲悠揚,那小船搖搖晃晃,正往那天壑裏飄去——


    陣眼處,那黑袍人枯如雞爪的手緊緊攥起,這血煞陣本就是幻境,那皇甫翊可能,已經找到破解之法了!


    那黑袍人陡然出現在海域的上空,黑霧罩了他一身,於半空中化為一隻吃腐肉的鷹隼,猛地俯身往皇甫翊上頂啄去——


    這是——


    化妖術!


    就在鷹隼的嘴正欲啄上皇甫翊時,下一秒,他的身形瞬間消失!


    突地,簫聲戛然而止。


    下一刻,煙消雲散,天晴日朗,各種嘈雜的電閃雷鳴聲音也在此刻靜止,皇甫翊立在地上,手中的玉簫尾部忽然伸出一把刀刃,一道銀亮的劍光往那鷹隼的頭頂閃過,那鷹隼俯首的身軀就再也不能往前半分了,淩於半空中化為人形,瞪大著雙眼,血痕從他的眉心蔓延到下巴。


    “砰——”


    重物落地的聲音。


    那黑袍人的前方,一身黑色錦袍的男子唇邊掛著邪笑,微彈了下手中的玉簫短劍,盯著那倒下的黑袍人,鳳眸中滿是冷冽的憐憫。


    皇甫翊立於原地微笑看著,衣袖下暗扣的手指,終於漸漸鬆開。


    血煞陣,破了。


    傾兒,什麽時候你才會迴來?踏平蠻族,隻剩這一步了,為了你,我願與全天下為敵,求你,早點迴來,別讓我,等太久……


    前往極地沙漠的一條小路上,慕傾天與璃月慢悠悠地驅著馬往前走著。


    即使已是早春,天氣還是比較凍人,越往極地方向走,氣候越是寒冷。慕傾天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她穿著一身棉衣,卻還是感覺到寒。按理說,她承了父親慕珩的全部修為,如今已是靈宗境八重天的境界,已步入武道強者之路,如此的高修為應該是不怕寒的,可奈何她身上的神經毒素一日未除,便一日存在著生命危機。因此,即使是靈宗境強者,她的身子也較於常人虛弱,那靈宗境八重天的滔天偉力有極大一部分都是用來壓製她身上的劇毒,如今冷風一吹,她便怕冷極了。


    側首看向一同驅馬並行的璃月,慕傾天開口道:“璃月,你去看下,前方有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這氣候竟然越來越冷了,停下來休息一下。”


    “好的!駕!”璃月驅馬上前,馬蹄奔騰往前方而去——


    不多時,璃月便折了迴來,道:“小姐,前方有家小茶館,建在路旁專供來往商客以及出外之人歇息,咱們可以去那裏。”


    “好,我們走吧。”慕傾天驅馬而行。


    一杯熱茶下肚,身上頓時暖乎乎的。慕傾天手裏捧著熱茶,搖曳杯中的茶水,忽而想起什麽,側首對著璃月盈盈一笑道:“璃月……”


    “嗯?”


    “你說,皇甫翊那廝接到我的信,會不會很激動地從垂死病中驚坐起?”


    “哈哈,有可能噢。”


    璃月笑著點頭,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了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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