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來的意料之外,我想留住他,也不想給十一機會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可我孕吐厲害,到底還是叫十一察覺了。


    他來問我。


    我騙他,孩子是醉酒後與沈禎有的。


    沈禎、也配合我,攬下了一切。


    我看著十一的眼睛,我確定,他不信我們的說詞。


    可我與沈禎已經拜堂,哪怕有名無實,我也是他人之妻。


    然後我看著他借著皇後與其身後的勢力,慢慢踏過荊棘,終於走上太子之位。


    而我們的孩子,並沒有保住,七個月的時候沒了動靜。


    孩子打下來,是成了型的男孩。


    小小的,被臍帶繞住,渾身發紫,窒息而死。


    我看著他,隻覺被人在心口狠狠剜了一刀,痛苦與鮮血止不住的流淌。


    沈禎在我昏迷的時候給十一遞了消息。


    他於深夜裏出宮來看我。


    我很想他,可是,我沒有見他。


    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時候若是見了他,我怕我再也不能放他走。


    可他、還有太多事要做。


    斬不盡的糾纏,最後隻能喘息在數不盡的春秋裏。


    於那條滿是荊棘的路,沒有任何好處。


    十一親手下葬的孩子。


    沈禎說,十一給孩子取名,叫李憶,把他隨身的玉佩,隨著孩子一同下葬了。


    我說很好,總算孩子有父親的陪伴了。


    我與沈禎提了和離。


    他沒有同意,看著我的眼神裏有數不盡的春水漣漪慢慢滌蕩開,他笑說:你方小產,我便與你和離,我豈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我知道,他想陪著我。


    其實,我並不值得他這樣對我好。


    可我自私,在這個荒涼的京城裏,想有個人替我擋風遮雨,所以,我便繼續厚顏著占了他妻子之位。


    十一的太子做的並不安穩。


    他與沈禎原是最要好的朋友,沈禎也願意做他的臂膀。


    可他還是把我們送出了京,去了遙遠的江西。


    薑遙和薑敏,我不能帶走,質子不離京,這是規矩。


    好在族兄幫忙,替我照應著兩個孩子。


    十一也不會不管他們。


    三年裏,我能做的,除了遙望雲南,便是遙望遠在京中的他。


    等到我們迴到京中,十一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


    無可避免,我想到了我們的孩子。


    入城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穿著我給他縫製的衣裳,站在茶樓上。


    那日陽光正好,紫色的衣料暈起的朦朧光暈讓他看起來,一如初年美好。


    他就站在那裏,與我四目相望,那麽近,仿佛觸手可及,卻終究遙不可及。


    成親三年,我無所出,婆母給沈禎安排了妾室。


    是個溫順的江南女子。


    有一雙巧手,刺繡的功夫很厲害。


    在空蕩蕩的後院裏,我很孤單,時常去尋她。


    我想多做些衣裳,不給誰,就是想有些事情做,讓我有所寄托。


    半年後,永安侯府托人來說項,想與國公府攀個親。


    國公爺頂不住,便又給沈禎納了一房。


    那個蘇氏,我見到她,覺得她溫馴笑意背後總有幾分陰沉,我不喜歡她。


    但我不想幹涉沈禎妾室之事。


    沒資格管。


    在京裏待了兩個月,我又跟著沈禎去了蘇州。


    十一如我進京時一樣,站在茶樓上看著我離開。


    我坐在馬車裏,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沈禎問我,要不要留下來。


    我想留下,可我不敢留下。


    離得近了,隻會讓我更思念他。


    馬車外是深秋的景,桂花,已經落盡了。


    那些花,一年又一年,積壓在我的心底,慢慢腐爛。


    蘇州任職的三年裏,十一來過一迴。送薑遙和薑敏來和我小住。


    沒有相見說話,隻是隔了蘇州獨有的浪漫而悲涼的長長九曲橋,遙遙望著我。


    後來,沈禎也有了孩子。


    他把孩子抱來,給我教養。


    看著元哥兒,我想起了我的孩子。


    在荒蕪孤寂的生命裏,元哥兒成了我的光,讓我覺得時光是溫暖的可期的。


    可惜,元哥兒也沒能養大,十個月的時候,他和李憶一樣,離開了我。


    我想念兩個孩子,隻覺肝腸寸斷。


    沈禎三年任期滿,再次迴京時,我病著。


    大約,他沒有在茶樓看到我。


    於陰霾的夜色裏,他出現在我的臥房。


    隔著枕屏,我們兩兩相望,依然沒有說話。


    燭火熒熒裏,他那麽溫柔,和刻在我腦子的模樣,沒有任何分別。


    這一次,他把沈禎留在了京中。


    把我,留在了京中。


    於成婚後的第八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因為每日陪伴我的,隻有古老器具發出來沉幽的氣息和無休無止的思念,太孤單了。


    我想要一個同我有關聯血脈,讓我有個寄托。


    原本,我想問十一要一個孩子,我想讓我的李憶迴來。


    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


    可世事難料,醉酒一夜,我有了沈禎的孩子。


    我依然遙望著十一,卻與旁人有了孩子。


    這種“背叛”的痛苦,在孕期八個半月裏的每一日,與孩兒在我腹中漸漸長大的幸福,並存。


    將我折磨的形銷骨立。


    在折騰了我整整兩日後,我的孩子降生在桂花初開的時節裏。


    那是一個美好的時節。


    是個可愛的女兒,我叫她阿寧。


    沈禎很高興,把女兒捧在掌心裏疼愛著。


    十一,也很喜歡她,時常把她接進宮去小住。


    他把所有的耐心與寵愛全都給了阿寧,補償了她哥哥從未得到過的愛。


    我擔心沈禎會亂想,以為我把十一的孩子說成是他的。


    但他依然隻是揉揉我的發,笑說:“多個人疼愛我們女兒,挺好的。”


    有時候,我去宮裏接孩子,站在延慶殿的廊下,看著花樹妖濃,看著時光清淺,看著他們一起玩耍,看著阿寧與他那麽親近,仿佛父女一般,有些恍惚。


    若是他沒有坐上這至尊之位,我、十一、孩子,就該在王府裏這樣清靜而溫馨的生活著吧?


    可錯過了,便沒有迴頭路走了。


    慢慢的,我開始心驚十一給她的寵愛。


    我看到了,望著阿寧的那些眼睛裏,有太多的算計與貪婪。


    而十一的皇子們已經漸漸長成。


    我怕我的阿寧卷入朝局紛爭。


    帶著她,隨沈禎去了北燕,遠離京城,遠離讓我眷戀的十一。


    之後的六年裏,隻有公婆大壽時我才會帶著孩子們迴去。


    我們會在京中待兩個月。


    這兩個月裏,阿寧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延慶殿。


    其實要斬斷阿寧與權勢的牽扯,我本不該迴來。


    隻是,我很想念十一,所以,又尋了那麽多的借口,迴來,遠遠的看看他。


    歲月流轉,看著春去秋來,看著華燈初上,看著日升月明,思念和壓抑,將我心力耗盡。


    我,才三十二,可我的身體卻已經邁向了枯敗。


    我放不下我的阿寧,也沒來得及補償被我辜負的沈禎,可望著幽晃如水的湖色幔帳,隔斷了日光,隻留下淡漠的影子在我的眼底。


    渙散的神思控製不住飄得很遠。


    朦朧裏,我看到我坐在桂花盛開的桂樹下,十一,站在我身旁的畫麵。


    看到我與沈禎帶著阿寧漫步在湖邊,看著滿湖波光瀲灩的畫麵。


    看到沈禎將沒了氣息的李憶抱走的畫麵。


    最後,在阿寧傷心無助的哭泣裏,我閉上了眼,看到的是我與十一隔著蘇州獨有的浪漫而孤寂的長長九曲橋,遙遙相望的畫麵。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扶桑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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