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漫一笑:“陛下如今多啟用年輕官員,你是皇後母族的公子,能逃到哪裏去。三千營成了黨派私器,陛下自然要怒。如今李銳落敗,他們這些支持他的人心中不服也屬正常。你想徹底鎮住他們,怕是要花些時間上去了。不過,你的功夫遠在他們之上,想來武力鎮壓這一步很快就能達成了。”


    周恆直了直身子,連日武力付出,鐵打骨架子也要散了:“你有沒有他們的把柄?”


    灼華輕輕吹著茶水,氤氳的熱氣拂上麵來,為她清冷的麵孔添了幾分柔軟:“你想在武將中有一席之地,拿捏旁人把柄最是下下之策。”


    周恆也不急,等下的下文。


    灼華道:“三千營裏既都是騎兵鐵騎,你可以上折子請陛下從兀良哈請調一支精銳過來,做你的輔助。也叫那些人曉得曉得,自己的本事還差著遠。”意味深長一笑,“一群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需要有人來搓搓他們的銳氣。從氣勢上再壓他們一截。”


    “好主意!”周恆眉梢飛揚,一搖扇子,頓感神清氣爽:“便請調兀良哈世子節製的那支隊伍。”神色微微一沉,“依靠大周才得了安穩,將領卻是隨意就可被收買的,達孜可汗也需要一點教訓。”


    李郯揶揄得擠了擠眼:“你這丫頭,記仇的很。”


    灼華笑意似廊下的一陣風,肆意而有力,“睚眥必報,很好的詞兒。”


    嘿嘿一笑,周恆擠眉弄眼道:“要不要把嚴厲調來?嚴郎君至今未娶呢!”


    前世她死的時候他還未娶親,那年他二十七。


    今時今日也不過二十四,至今未娶很奇怪麽!


    白了他一眼,灼華道:“他不適合待在京裏。”


    京成自來是權利的旋渦。


    他有能力,隻是到底家世根基不足,迴來也不過被那些世家子弟打壓。


    白白浪費了一身本事,還不如與爽朗的北燕軍民在一處。


    天高地遠,自有一番自在。


    灼華提醒道:“最近你在營裏也小心些,或許李懷的人會有動作。李銳身後的不少人暗裏投了李懷,不計你是陛下的人還是李彧的人,他們都不會希望你順利接掌三千營的。”


    周恆吃茶的動作一頓,他最近沒什麽時間去與他們閑聊,但他是心思玲瓏的,細一想皇孫的死,便也反應過來,“我知道。”


    焯華眉心有擔憂閃過。


    周恆伸手在桌下扣住了他的手,漂亮的麵孔笑的燦爛又繾綣。


    戲也聽得差不多了,周恆拉著焯華迴家寫折子去了。


    順便把多日沒有完成的“功課”都補上。


    李郯和薑敏則便拉著灼華去觀味樓吃飯。


    二月底的風依舊透骨的涼。


    可走在街上的女郎們都換上了春日濃色的淺碧嫩綠的裙兒,鸞掌錦、列明錦、蘇繡、蜀繡裁剪的衣裳似帶了春日的汁水豐盈,越發稱的女嬌娥們成了花兒一樣嬌美。


    一星一點,柔軟的身段爭著百花的明豔。


    灼華喜歡這樣清秀的景致:“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李郯看了她一眼,對她的淡然鎮定無比佩服,“還有心情吟詩,也是服了你了。”


    灼華失笑,“否則呢?愁眉不展,憂心忡忡?”


    抬手摘了朵路邊的野花,李郯挑眉道:“按照戲文裏的套路,怎麽的也該去徐悅那裏淚汪汪一下,惹他心疼心疼吧?”


    她腳步輕盈,落地無聲,牽動了一尺曳地的長裙。


    衣擺上一縷銀線並八股嫣紅絲線撚成一股繡成了並蒂海棠搖曳了一襲明霞耀眼,發鬢間的白玉卷雲紋的簪子上墜著二寸米珠流蘇。


    春初的光線下耀著點點流光,點綴著清麗容色如一簾柔霞撲麵。


    灼華輕笑了一聲,道:“我是有多閑呐!”


    觀味樓裏的布置雅致大氣。


    旁人總說“白玉為堂金做馬”“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富貴豪華叫人難以忽視,卻不知這樣的錦繡堆砌難免流於俗氣。


    細細瞧過四壁四周,店中的每一物皆是名家手筆,所選皆是淡雅,這樣的潑天富貴是朦朧了一層山間薄霧嫋娜的鉛華褪卻,這樣的貴氣隱約又傲然。


    觀味樓隻有雅間,正堂寬闊空明不設座,隻預留了床邊光線開闊的位置,堆砌了三階木欄雅座,置了上好茶水供客人等座或等人。


    此刻正是午間用膳的人頗多,堂間等了許多人。


    但身份使然,即便交談也是輕聲細語,不見半分嘈雜喧鬧。


    若非灼華是老板,便是她拿著公主的身份來,也要等上兩日才有位置。


    李郯打趣道:“你這兒貴的離譜,達官貴人卻是趨之若鶩。這才春季,中秋的位子都有人家來預留了。”


    灼華挑眉,“銀子多了,自然要來享受了!”


    李郯嗅了嗅味兒,“禦廚的手藝,尋常可不是誰都吃得到的。今日有人點了爆炒鳳舌!”嘖嘖兩聲,“我猜一定是給四伯炒的,也就他有膽子在宮外點這個菜了。”


    爆炒鳳舌,乃是帝後可享受的菜肴。


    宮嬪、宗室也隻有皇帝賞賜才能吃。


    此菜的分量如此特殊,便是因為用料珍貴講究,用的是十分稀有的花禾雀鳥的舌頭而製。


    尤記第一迴觀味樓爆炒此菜,還被禦史給參到了陛下麵前。


    言:慎親王僭越、奢靡!大不敬!


    皇帝敬重這個兄長,也是有嫡母和皇貴太妃的麵子,原也沒打算追究。


    隻是太後和皇貴太妃重規矩,讓慎親王在延慶殿外跪了半日,再自罰一年的俸祿,以告罪。


    慎親王在長輩和皇帝麵前可是個乖孩子、好兄長,跪就跪,乖乖跪足了半日。


    話說言官禦史打不得,沒得迴頭又被老娘和姨娘訓的跟三歲娃娃似的。


    慎親王氣的發綠的狼眼便盯著那幾個禦史的一家子老小。


    做人處事,哪有百分百在規範線之內的,一旦發現個什麽錯處什麽僭越的,折子一本一本的參上去,搞得那幾個禦史被罰奉、挨板子又受了訓斥,反沾了一身腥。


    惹不起這個祖宗,便又上折子要求皇帝治觀味樓的罪。


    灼華與禦史一同跪在禦書房。


    慎親王站在一旁扯著嗓子喊是他威脅觀味樓的。


    而皇帝叫了起,與兩人家常閑聊,言語間還特地吩咐了禦膳房午膳加一道爆炒鳳舌,要和慎親王、華陽公主一起用膳。


    禦史們恨不得把折子從禦案上扯下來吃下去。


    特權和聖心,真是好東西。


    從那以後,觀味樓的爆炒鳳舌變成了一道明晃晃的招牌,當然,除了慎親王也沒人敢點。


    而觀味樓有慎親王這個京中霸王罩著,更是沒人敢上門來惹事了。


    掌櫃見著灼華進門,忙是迎了出來,引著她們一行去到二樓最是安靜的雅間。


    走到折中的轉台處,眼角的餘光瞄到了後院的一角風光,灼華的腳步一頓,神色微微一動,“後頭園子在整修麽?”


    自來主子來用膳,從不過問樓裏的事,掌櫃的一聽之下微微一緊張,“是,店鋪都是五年一次翻修整頓,本該是去年做整修的,隻是去歲的雨水多,要清理荷塘淤泥流水便難一些,深冬也不適宜移栽蓮花,這些蓮花都是名種,尋常也難得,若是除了岔子便是可惜了,所以拖到了今日。”


    上前虛走了兩步,指了窗外的幾個位置:“那幾個方位便是假山稍後要挪進去的位置。”


    “你不用緊張,我隻是隨口一問,這些年你做的很好,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灼華溫和的笑著,放緩了聲音:“這些假山假石哪裏來的,看著像是太湖石,形態十分有意思。”


    掌櫃鬆了口氣,迴道:“迴殿下的話,這些都是雍親王送來的。園子要改的樣子的是匠人朝賀設計描下的,亭台樓閣見會多有用流水相連,王爺那日見了,曉得咱們樓裏在修繕,著人特意去吳中弄來的。”


    “昨兒一早剛送來的。還有,慎親王和定國公、傅大帥、蕭尚書、梅侍郎等幾位大人,也送了好些名家字畫、擺件,小的都存在了樓裏的庫房中。”


    李郯看著那幾塊假山假石的,不明白有什麽值得停下來一問的。


    薑敏細看了幾眼,神色中略過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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