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了然的點了點頭,垂眸慢慢撥弄著珠串,虔誠的念著經文,聽得外頭又動靜,撥弄珠串的動作一頓,免不得又緊張起來。


    沈五和馮氏推門進來。


    抬眼望去,他們身後的庭院裏站滿了人,皆提著劍。


    火把橘紅色的光亮一撲一撲,空氣裏的蒙蒙細雨飄飄灑灑似要被點燃,映在那些肅殺陰冷的麵色,半明半暗,一陰一暗,猶如妖魔猙獰。


    而被他們包圍在中間的是個大腹便便的有妊的女子,她身邊的正是大家都頗為熟悉的倚樓和聽風。


    徐悅眉心曲折又平複。


    老太太眸光一緊,蹭的站了起來,隻覺一顆心被一把鈍刀子狠狠拉了一把,又急又心疼,眼淚便擋不住的落了下來:“你怎麽來了!你來做什麽呀!”


    薑遙幾人淩然著神色,死死盯著庭院中。


    沈五看著老太太,嘴角動了動:“母親,父親進宮也有兩個時辰了,不如請您再去瞧一瞧。”他微微測過身,指了指庭院中的人,“七侄女兒等著您迴來呢!”


    夏日炎炎,老太太的眉梢眼角竟是蓄起了冰雪的寒意,怒罵一聲,“下賤東西!”


    麵對嫡母的暴怒,沈五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轉而挺了挺背脊道:“母親罵便是,兒子不過也是為了孩子。母親罵完了,還請早去早迴。”頓了頓,“聽說侄女的胎一直不大好,如今才八個月,若是驚倒了,早產了難產了,可就不好了!”轉而看向了徐悅,“侄胥,您說是不是。”


    徐悅看著沈五,烏沉沉的眸子閃爍著陰鬱的冷光,“讓祖母帶著灼華一起走。”


    沈五自是拒絕的:“侄女累了,還是讓她在這裏歇一會兒吧!待聖旨下來了,做叔叔的自會好好送侄女迴去的。”抬頭望了望天,烏雲不散,空氣稀薄沉悶,“申時了,天色愈發的暗了,還請母親起身吧!父親母親一同進宮請封總是顯眼些的,但是兒子相信母親一定能很好的應付皇帝的問話。”


    老太太坐迴了椅子上,眉心山巒曲折,“灼華、鬆玉,我必須帶走一個,不然,你們想殺就殺吧!”


    沈五想了想,迴頭看了眼微歪身長劍支地的灼華,點了頭,“母親可以帶這鬆玉走。”


    薑遙揮手,讓潛進來的那兩名暗衛跟著老太太和鬆玉一同出門。


    徐悅走向庭院,溫潤的容色在橘紅的火光裏有熔岩的怒意在翻湧:“人都在這裏了,不介意讓她進來待著吧?”


    沈五笑了笑,退後幾步,讓徐悅把人帶了進去。


    扶了人進屋,徐悅卻是站在窗口盯著天空,並不與她說話。


    焯華奇怪的看了眼徐悅,隻以為他在為灼華的莽撞而生氣。


    外頭忽起一抹煙火信,高揚了啾啾的聲響。


    徐悅緩緩一笑,“準備迎戰!”


    眾人一愣,便見大腹便便的灼華站了起來,手往身後一扯,肚子“撲”的掉在了地上。


    焯華沒反應過來,腦袋裏嗡了一聲,目光自那“肚子”看迴去,便見她一把摘掉了人皮麵具,露出的麵目赫然是灼華身邊的岑華!


    薑遙驚了一下,他就說這個“灼華”有些奇怪,竟是岑華扮的,“好你個徐悅,都準備好了,竟也半句不說!”


    周恆跳了起來,叉腰大笑,“引狼入室?哈哈哈!”


    徐悅挑眉,“怕你們不會演戲而已。”


    周恆呸他。


    薑遙哼哼了兩聲,跟著呸他。


    沈家五房圍困國公府無非就是為了那個位子,那麽國公爺就一定會進宮去求皇帝,一出去,岑華便與他接觸上了,按照計劃,國公爺進了宮暫且不要出來,到時候等“灼華”一來,人家自以為又拿捏另一張擋箭牌,定會要求老太太再進宮去,這時候再提出要求帶走幼小的孩子,他們定會答應。


    一旦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幼都離開危險之地,他們就可以放手斬殺了。


    沈五一驚,轉身要跑,卻在下一瞬身首異處。馮氏尖叫起來,岑華反手就把劍紮進了她的心窩子裏。


    遠處看著的沈煴華雙目爆瞪,嘶吼了一聲“放箭”。


    頓時箭矢離弦,閃著冷光的箭頭便如一條條毒蛇張著嘴亮著毒牙撲向眾人。


    所有人躲進屋內,翻到桌椅躲在其後。


    流矢射過一輪又一輪,就在第五輪即將開始的時候,聽到瓦礫或鬆動或碾壓或斷裂的聲響,然後便是身體落地之聲。


    是死亡的聲音。


    原本,老爺子就是進宮去求皇帝搬救兵的。


    國公爺沒有早早確立再立世子,不是他們放任五房如狼盯著那位置,而是,即便立了身為嫡子的沈禎,隻要他們心思不歇,還是會想盡辦法去爭去奪去算計。


    在五房沒有明顯錯漏的時候,想徹底斷了他們的念想也不可能,還不如等著他們主動出手的一日,抓住把柄,也好有借口將他們除族或者分為旁支遷出去。


    隻是沒想到五房的人動手的那麽突如其來,甚至以殺手圍困國公府。


    老太太迴視老爺子的那一瞬間,便已經將生死看斷了。


    大不了就是一老一幼兩條性命,沈家的百年榮耀,決不能交到此等禍患手中。


    卻沒想到,原來徐悅在外頭早已經布置妥當。


    老夫婦兩站在街上恍如隔世。


    聽著裏頭的動靜,即便知道那幾個孩子都是身手極好的,老人家卻也免不了有些擔心。


    沈禎負手站在一旁,聽得裏頭有動靜,朝溫指揮使和溫胥一禮,“有勞二位了。”


    溫指揮使朗朗一笑,說了聲客氣,一揮手,巡防營的人便破門而入。


    沈禎迴首篤定一笑,道:“父親母親安心,灼華在府裏安安穩穩睡著。這幾個孩子都是戰場拚殺出來的,沒有什麽是他們應付不了的。”


    巡防營的人不可私用,但府中一旦打起來,他們便可名正言順的進去擒賊。


    正院的大門被撞破,起先跟著岑華闖門的是薑王府的暗衛以及刑部中最出色的衙役護衛,個個身手不凡。悄無聲息上了屋頂解決了弓箭手,要破局就簡單了。


    沒了弓箭手的加持,後又有巡防營的人加入戰局,那些殺手到底不是星官書局裏的那些頂尖高手,一時間便呈了頹勢,不過半個時辰,便被全數斬盡。


    七月的下弦月,月光瑩潤,帶著冷調的微白,在雨後幹淨澄澈的夜空中,仿若一汪清泉悠然自得的燦燦流瀉在無邊的天涯。樹影重重,隨著月光投下的抽長的影兒,慢慢變換著姿態。


    小軒窗,微閉又半開,一陣夏日夜風拂過,帶來薔薇肆意的清香,攪動著紗帳微動,石榴紋樣浮動搖曳,吉祥的意味。這樣好的月,落在屋內,便是要成全人也成雙的。


    灼華下午吃了一盞牛乳,然後一睡便到了夜裏,一睜眼,就看到徐悅躺在身邊,以為是做夢,抬手捏了一把他的麵頰,手感很真實,眨眨眼,再眨眨眼,驚喜的叫了起來。


    “你怎麽迴來了!”


    徐悅微微垂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他語調溫潤又清越,仿若帶著香味的月光,“想你了,就迴來了。”


    心中一暖,仿若陽光破開烏雲,層層密密的裹挾在身心之上,灼華抱著肚子吃力的挪了挪,抬手去摟他,卻發現這個肚子實在大的離譜,都沒辦法窩在他的懷裏了,隻拿了飽滿的額頭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差事辦好了?”


    “不知道。”徐悅低低一笑,起身扶著她坐起來,背靠在自己懷中,雙手有力的為她按著小腿,手指一按,就是一個深深的印子,退步的浮腫越發厲害了。


    灼華舒服的眯了眯眼,又抬眼看他,“恩?”


    他的神色便如三月風,熨帖又纏綿:“沒辦完,丟給元若,我就迴來了。”


    她抬手揉搓他的臉,直把那張俊俏漂亮的臉蛋揉的微紅變形,還覺得十分有趣,“耽誤了差事,陛下可要叱你公私不分了。”


    徐悅心中滿足,看著她的笑,仿若所有陰仄都能一掃而空,“沒關係,若是吃教訓了,迴來你哄哄我,我就又高興了。”


    “油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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