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惟來不及收手,亦或者他也沒想過要收手,簪子就那樣直直紮進了蓮生的心窩,血色慢慢在她淺綠色的比甲上暈開,一團暗紅。


    她怒瞪著雙眸,淒厲而斷裂的喊了一聲,誰也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麽,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徐悅側身將妻子護在懷裏,不叫她看這樣的場麵。


    灼華歎息,原還在想太夫人會如何處置她。隻是不想她竟這般自我了結。


    大家世族看中子嗣,卻也不是誰的孩子都有權利生下來的,尤其是這種陰謀下懷上的孩子,即便出生,對於孩子而言,也不會是好的開始。他存在一天,便是提醒著所有人他是如何來的。


    石媽媽喊了粗使的婆子把屍體拖了出去。


    國公爺已經全然的愣在了當場,“他是你的嫡親兄長!”


    或許是徐惟曉得這件事已經瞞不住,太夫人差遣去的人總會從他身邊的人嘴裏問出一二來,便也不再遮掩了。


    他眸光幽沉的看向父親,淡淡的沉沉的掀了掀嘴角,“是啊,嫡親的兄長,偏偏他比我早幾年出生。”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想要世子位!


    “就為了這個?”


    徐惟輕輕哼笑了一聲,“是。”


    國公爺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實在無法想明白,這個次子明明那麽灑脫,明明同長子那麽的恭敬和諧……


    是了,當初傳長子身死,短短半年妻子就鬧著給次子請封,而他,似乎是拒絕的,最後卻也安然地看著他將折子送進宮去。


    原來早有痕跡,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在意而已!


    徐惟淡淡然的看向徐悅,“要怎麽處置我?”


    徐悅失去以往溫潤的神色,麵目殺神的冷凝,隻道:“便是沒吃過苦,想這麽多無用的東西。收拾一下,待靜姐兒滿月後去廣西,我會托人給你弄個縣令的職,去曆練曆練,看看人世苦難。三年時間,你若還想要這個位置,我親自進宮去求陛下,改封於你。”


    徐惟沒有料到兄長會不做計較,也沒料到他會做這樣的決定,他沉重眸色,譏諷道:“大哥這是在施舍我麽?”


    “去不去,你自己決定。”說罷,徐悅拉著妻子離開了四顧堂。


    “施舍?”太夫人笑了笑,將佛珠戴迴了腕間,無奈也心痛,“說實話,憑你的本事確實沒資格做這個位置。”一頓,她犀利反問,“你算計的過誰?”


    徐惟用力抿了抿唇,自嘲的笑了笑,是啊,這麽些年他似乎都在被利用,如今還不是沒有算計過兄長麽!


    “你兄長和嫂嫂不願你在妻子和母親麵前沒有臉麵,你也該知道什麽意思。他們兩個終究狠不下心去懲罰你。”太夫人站了起來,扶著石媽媽的手緩緩走向次間,“或許你可以想一想,若你是世子、是國公爺,你能為這個家族做些什麽?若有滅頂傾覆的算計,你能不能護住這個家族?若隻是想著享受潑天富貴,徐家的一切財富盡歸了你又如何?”


    徐惟沉默著,不言不語,隻餘額際青筋累累蠕動。


    國公爺搖晃的站了起來,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拍了拍次子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已經是父親了,所作的每一個決定都是需要為你的人生、甚至你孩兒人生負責的。好好想想,你願意什麽形象站在你的孩兒麵前吧!你還年輕,犯個錯,隻要及時收手就永遠都來得及。”


    石媽媽扶著太夫人進了稍間,伺候著更衣,默了良久終是開了口,感慨道:“郡主,十分厲害。一樁一件都拿捏在手,怕是咱們從二公子那裏審不出什麽,她也能立馬拿出證據來了。”


    太夫人鬱然長歎:“這件事,也是我對不住了他們小夫妻了,蓮生叛主我竟是半點知覺都沒有,還把人送了過去。”饒是看慣了家族內鬥,發生在自己兒孫身上的時候還是看不開啊,“若不是他們小夫妻有所察覺,可真是要闖大禍了!”


    石媽媽寬慰道:“就如郡主所說的,皮子下底到底揣了什麽心,哪能盡知呢!您也是一片疼愛小輩的拳拳之心。郡主和世子也都曉得的。”


    太夫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郡主啊到底還是顧念著悅哥兒了。”


    石媽媽不解,“太夫人這話如何說?”


    太夫人道:“你細想想,當初算計過郡主的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不說旁的,就論玉璽失竊一案。”


    這個石媽媽曉得的,所有參與其中的官員不是滿門抄斬,就是舉家流放,一個都沒有放過,“可,這不是朝堂的決斷麽?”


    太夫人略略一挑眉梢,有沉然穩重的目光:“朝堂?誰在背後指點?”


    石媽媽一驚,“莫不是郡主?”


    “倒也不盡然,卻也差不離。”太夫人看著一抹燭火悠悠,眸光微眯,“那時候府中被圍困,我便細細迴想了一下那一迴的算計。參與其中的有秦王的人也有靜王的人,可說是兩廂合作要致徐沈兩家於死地,大抵也是畏懼郡主在陛下心裏的地位,怕她支持雍王奪位。將悅兒摘了出來之後,郡主又利用藏到咱們這兒的玉璽反手算計了那些官員,所有參與其中的人一個都沒落下,全栽了進去。”


    石媽媽並沒有想的那麽深,卻還是點頭道:“郡主這個人若是不惹她,她便與誰都相安無事,一旦惹了她,她總要全都討迴來的。二爺便是十分讚賞郡主有勇有謀。”


    太夫人微微抿了個笑意,“何止,聽老二說案子結束後,接連幾個三品上的大員出事也是郡主的手筆。這便是她的反擊,也算是警告了。”


    石媽媽驚了一聲“哦”,“竟是如此麽!”


    “那幾家判了刑之後,郡主還是去宮裏求了請,討了本該流放和充掖庭司的姑娘出來,安排了去遠地生活。”太夫人眼瞼微垂,笑意深深,“悅哥兒雖是武將,有時候啊到底心腸不夠硬。而郡主是個護短的,既狠得下心的又懷了惻隱之心,但凡是她看重的都會護在身後。當初我看中這門婚事,便是曉得她是能護著悅哥兒的。”


    在擦臉的水裏加了玫瑰花水,絞了帕子遞到太夫人手中,石媽媽點頭道:“聽說當初被牽連在玉璽案中的那個小太監被孫清削了兩根腳趾,郡主迴頭就削了孫清的半個腳掌。果然了,對朋友都如此仗義,對世子爺自當更是愛重了。”


    “有她在,將來咱們這些老東西就是咽氣了,也能安心了。”


    石媽媽替太夫人抹上香膏,笑著道:“太夫人還要看著世子爺的孩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八月初二,靜姐兒的雙滿月酒。


    之後第二日,徐惟啟程去往廣西轄下的一個頗是貧窮的縣城,開始他的磨煉。


    蕭氏什麽都沒問,細細收拾了細軟,抱著孩子送了丈夫出城。又撥了兩個性子老實勤快的丫頭陪同上任。


    “等你迴來。”


    徐惟揭去了灑脫麵具,神色微有深沉,看著妻子和女兒沒什麽特別的留戀,隻是點了點頭,便走了。


    邵氏在後頭直掉眼淚,“廣西啊,那裏窮山惡水的如何適應的了啊!便是讓他出去曆練,何苦選這麽糟糕的地方呢?”


    國公爺便勸著,“不過三年就又迴來了。他是男子,如今更是父親的了,不再是躲在父母身後的小孩子,是該為妻兒扛起些責任的時候了。既是曆練,便是該去苦難的地方心智才能得到足夠的磨煉。咱們徐家,需要他們這一輩撐起門楣了。”


    蕭氏望著丈夫越走越遠的北燕,有些茫然而堅韌的一笑,“夫君定能熬過最苦難的時候,待他迴來,便是最好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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