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似度了一層溫暖的光華,秦宵看的有些愣怔,心頭跳了一下,忙低下頭,“是,奴婢明白了。”


    大約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皇帝從禦書房出來,聽得心腹轉述,慵懶又深沉的一挑眉,“她真是這樣說的?”


    心腹腳步輕盈,顯然是個練家子,他一點頭,迴道:“是,看來郡主是個明白人。”


    皇帝深不見底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柔軟,揮手讓心腹退下,轉身跨進了延慶殿的正門。


    灼華見這皇帝過來,屈膝行禮,皇帝一抬手,“進來吧!”


    “聽說你在女紅上不大精明。”皇帝指了隻臨窗的炕幾,“坐。”自己則進了一重幔帳後更衣,“嫁妝繡的如何了?”


    “還在繡。”灼華默默望了望屋頂的大紅橫梁,知道她女紅不行還要問。


    “別想著鴛鴦,繡成水鴨子。”皇帝似乎心情不錯,還開起了玩笑。


    “……”灼華幹笑,還真是說對了。


    就她那手上功夫繡個帕子倒還湊合,嫁衣就算了,不給自己找不痛快了,祖母在徐家來提親後兩日就親自去了百鳳居,尋了最好的繡娘在給她繡嫁衣,她頂多最後親手上個幾針意思意思了。


    至於旁的荷包什麽的,她倒是也想自己繡呢,描了活靈活現的鴛鴦,可不知怎麽的,繡出來總有幾分像水鴨子,她也很無奈啊,於是同理,都是秋水長天在繡,最後再讓她補上幾針意思意思。


    皇帝從幔帳後走了出來,一身紫色常服,神色輕鬆,沒有帶著身為帝王的威嚴,仿若隻是她的義父,他問:“徐悅待你好麽?”


    灼華點頭,“挺好的。”


    他又問:“嫁給他,高興麽?”


    同他在一處很輕鬆,同他說話也愉悅,雖常占她便宜,卻從不勉強她什麽,哄她的時候很耐心,灼華彎了彎嘴角,宛然迴道:“高興。”


    “那就好。”皇帝笑了笑,似乎為她高興,讓江公公把幔帳掛起,又朝灼華招了招手,“過來。”


    灼華依言過去,第二道幔帳掛起,裏頭木椸上掛著的是一件十分華貴的嫁衣,衣擺曳地三尺,繡鳳紋,金絲滾邊,鑲五色米珠與蜜蠟石,袖口盡滿石榴紋。


    鳳冠鳳釵和疊的齊整的中衣和中裙疊都放置在一旁案幾的托盤上。


    仿佛是親王妃的規製。


    灼華仔細看了看,針腳細密做工也是上佳,也沒有傳過的痕跡,不過感覺不像是最近繡出來的。


    “給你做嫁衣。”


    “恩?”聽皇帝這一語,灼華有些懵,就算皇帝把她當女兒,也該給公主的規製,給親王妃的規製算啥?


    親王妃?


    灼華腦中一凜,忽忽想起,仿佛這件便是她前世的嫁衣呀!


    當時她也疑惑過,為什麽皇帝會給她一件早前備下的嫁衣,隻是皇帝的賞賜於臣民而言便是最大的榮耀了,誰敢問啊!又不是穿過的,便也沒想那麽多。


    兜兜轉轉,新郎變了,嫁衣卻依舊。


    灼華低聲道:“這不合規矩。”


    皇帝側臉,目光沉長的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江公公笑眯眯道:“陛下賜的,便是合規矩的。”


    她還能說什麽,隻得行禮謝恩了。


    皇帝俯身,單手將她扶起,灼華這才注意到,皇帝身上的這件常服似乎有些年頭了,顏色有些洗白了,想來是穿慣了的,倒是用線不似宮裏的規製,也不若尚衣局的精細,但與身材倒是十分貼合,或許是親近之人早年裏給他做的罷。


    “朕以為有機會聽你喊我一聲父皇,哪曉得你不肯嫁李彧。”


    灼華垂首,“陛下抬舉,是華陽無福。”


    皇帝看著嫁衣,神思悠遠,低低一聲,“是朕無福。”


    窗欞開著,帶著沉沉暖意的風肆意的闖入殿中,橫衝直撞的拂麵而來,終是沒入嫚嫚帷帳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花香,擾亂了一殿的寂靜。


    灼華沒聽清,看過去,卻隻看到皇帝似神色微微恍惚,又似專注的望著嫁衣,仿佛沉浸於自己的世界,有喜有憂,比之“皇帝”,此刻更似一個“人”。


    帶著吉服迴到府裏。


    老太太到隻是覺得有些奇怪,沈禎盯著嫁衣許久,最後卻是長長一歎。


    她想問,卻不知從哪裏開始問,最後隻得作罷。


    又是一場秋雨。


    天晴後,漸漸開始涼爽起來。


    灼華握著跟釣魚竿兒坐在一塊石頭上釣魚。


    其實她不會釣,但每次看著老先生一坐就是一下午,沒釣著魚也很高興的樣子,似乎很有趣,便也來試試看。


    然後她發現,釣魚的時候發呆想事情倒是真的挺好的,安靜。


    最近這段時日表麵看著風平浪靜,水下的動作卻半點沒有停止過,繼成傑倒台之後,禦史台李懷的人被李銳做了清掃,關吉英也被查實貪汙之罪,雖沒有判刑,卻也擼了太子太傅的銜,撤了官職,被迫“榮養”了。


    時至今日,六部、三司之中,李懷手上便隻有工部尚書趙禹,吏部侍郎張成敏,以及五寺之內幾個算不上一把手的官員了。


    各軍中的勢力原就不是李銳的對手,如今更被李銳的人盯的死死的,再也翻不出浪來。


    皇子們掙勢,各省官員站隊屬正常,李懷身為長子,當初有著一人之下的貴妃為生母,又是第一個封親王的,自然支持者頗多。


    這些年來,前有登州省這個錢袋子,後有浙江孝敬頗豐,哪怕被摘除了他還能蹦躂,便是因為還有礦產富饒的河北源源不斷的給他補給銀子。一旦河北一省官員被查處,他便是人、財皆空了。


    是以,他當初要阻攔徐悅帶坐實成傑罪名的證據迴京,如今便也要阻止李彧去查實真相了。


    而當李懷去星官書局下定子半路截殺李彧時,李銳老手段,去外頭雇殺手去截殺,更甚者故意提前透露了殺手前往的消息給李彧知道。


    以至於李彧迴迴都能有驚無險,對李懷自是恨得咬牙切齒,下手查的時候更是不客氣了,而張成敏,在暗中與河北官員互通消息了數迴後,“不小心”被殺手給重傷了,這會子正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了。


    “郡主好興致啊!”


    背後傳來一聲男音,灼華看過去,少年人眉目清秀,膚白大眼,一看就是沈家人,隻是比之烺雲的淡然和焯華的清雋,這個少年人的神色中多了一份陰鷙,哪怕此刻笑的輕緩,卻依舊叫人覺著不舒服。


    灼華淡笑微微,“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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