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晃,炎熱漸漸退去,迎來幾番微涼。


    九月初六,正是薑敏同李郯成婚的大喜之日。


    一大早宮裏就派了人來接,灼華要同某位親王家的小郡主一同為李郯做送嫁貴女,是以,得從李郯梳妝起就得陪在身側。


    灼華瞧著李郯精神抖擻,卻眼下烏青厲害,跟螺子黛被水暈染了一般,不由奇怪道:“你這是什麽情況?”


    李郯抓了抓垂散的青絲,苦惱道:“我、我已經兩日沒睡著了,一點睡意都沒有。”


    當初煊慧是不住的要小解,蔣韻是不停的打嗝,這位卻是失眠,灼華默默無語,拿走李郯手中的茶水,讓宮女尋了個薄紗棉布來,讓李郯閉眼躺在她的膝頭,將包著茶葉的薄棉小團子敷在她的雙眼上。


    李郯閉著眼不停打瞌睡,嗓音卻格外的興奮:“有用嗎?”


    “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些的,舒緩一下,以免待會兒見了風幹澀。”頓了頓,灼華笑道,“左右待會兒大妝,塗了一臉白,也瞧不出來什麽。”


    想起蔣韻成婚時那副白白的妝容就要上到自己的臉色,李郯就打了個激靈,“也不知誰想出來的,成個親塗個大白臉,點個大紅唇,不覺得醜的很紮眼麽?新郎一挑開,不會嚇一跳麽?”


    灼華輕輕的揉著茶葉包,猜測道:“所以,顯得洗去之後更驚豔?”


    李郯哈哈笑起來,“好有道理哦!”


    敷完了,李郯覺得眼睛輕鬆不少,宮裏的喜嬤嬤立馬圍上來開始絞麵、更衣、上妝,鮮紅的嫁衣稱著一張雪白細膩的大白臉,又點了紅唇,果然是……視覺衝擊啊!


    皇後親手將一方鴛鴦蓋頭罩上,目含盈盈水光,拉著李郯的手細細囑咐了幾句,然後灼華看到兩滴喜悅的不舍的水澤滴落在皇後的手上,皇後似被燙了一下,鬆開她的手:“不要哭,不要迴頭,好好過日子。”


    將她交給了喜嬤嬤攙扶著出了殿門,灼華同另一位小郡主跟在其後,然後便是一長隊的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出發了。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禮親王府。


    薑家人都在雲南,為了薑敏的婚事世子與世子妃迢迢千裏趕來,新人行禮叩拜,那對容色出眾的中年夫妻激動而鎮定,掩飾不住的高興和不舍。


    來觀禮,可又很快的就要分別。這就是藩王之家的宿命。


    作為父母,孩兒自小不在身邊,有多思念,有多擔憂,又有多少遺憾,大約隻有體會的人過才能明白。


    “送入洞房!”


    將李郯送到新房門口,灼華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緊張的新娘似乎不大想鬆開她,可她是未婚女子,是不能進新房的,好語寬慰了幾句,喜嬤嬤笑容滿麵的連拉帶拽,好容易才將新娘順利送進新房。


    離開新人所住的院子,便遇見了蔣韻,顯然人家是專程在那裏等著她的,灼華其實不大想同她聊,因為一瞧她那副神色,也能猜到她想說什麽了。


    不過,出去的路就這一條,躲是躲不了了。


    蔣韻抿了抿唇,沉然道:“二哥搬去翰林院官舍了。”


    “恩。”


    蔣韻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神色,擰眉道:“灼華,有時候那你真的非常狠心。”


    灼華反問,“狠心的難道不是你們的母親麽?”


    蔣韻狠狠一滯,無法反駁,“你明明是願意同他在一處的。”


    灼華默了默:“曾經。”


    她問:“那為何不能努力一次呢?”


    灼華隻淡淡望著一旁的花樹,“這話你該同他去說。”


    對於兄長性子裏懦弱一麵,蔣韻也非常惱,可他又那麽的喜愛著他,真情實意的喜愛著,她又無法不動容,“他值得的,他那麽愛你。”


    灼華忽覺得有些煩躁,為何這樁事就是過不去呢?


    既然有人對此事不滿意,而他們自己也無能為力,利落的放手不好麽?


    掐了掐眉心,灼華淡淡道:“我本質上就是一個冷漠之人,於情一事,向來被動,讓我去爭取一樁嫌棄我的婚姻,辦不到。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我的耐心已經用完了,蔣韻,倘使你還將我視作朋友的,往後不要再同我提此事,若是不能,往後見到你也可裝作不認得我。”


    “我累了,我想,你們也累了。”


    說罷,不再做停留,攜了倚樓聽風快步離去。


    迴到前頭,正好開席。


    灼華同舅父舅母坐在主桌。


    看著新郎同幾位少年郎逐一的敬酒,喝倒半途,擋酒的幾位全都醉趴下了,眼看新郎肅然的臉龐一片醉意的緋紅,醉的搖搖晃晃的周恆連拖帶拉的把徐悅和烺雲、柳扶蘇都推了出來擋酒,顯然這幾位不大能喝,幾杯下去就都開始搖頭了。


    姚家姑娘望著未婚夫婿清俊秀氣的麵上微微緋紅,不勝酒力,悄悄喊了自家兄弟去幫忙擋一擋,於是乎有人替新郎擋酒,又有替擋酒人的擋酒,大夥兒一瞧,又打趣起烺雲和姚姑娘這對未婚夫妻,嬉嬉鬧鬧的氣氛無比歡愉。


    幾杯下肚徐悅撫著額,無奈笑著,表示要出去透透氣。


    慎親王家的憫世子攬著徐悅的肩膀,嘻嘻哈哈又灌了三大杯下去,直到看著徐悅要站不穩了,這才勉強放人,卻又在背後大聲喊著,稍後繼續。


    徐悅正要跨出門的腳下驀的趔趄了一下。


    灼華失笑,這個殺神竟也有怕的時候。


    仔細一算,世子夫婦已經五年沒有來過京裏了,世子妃拉著灼華說著體己話,不過也多的是客人要拜見寒暄,便也沒能說上什麽話。


    灼華為信任高興,稍許吃了幾口酒,正也暈暈的,便出了門去吹吹風。


    禮王府她小時候倒是常來,熟門熟路的到了西偏院的小園子裏坐下,抬眼就瞧見不遠處的廊下藍家二姑娘正同徐悅說著話,倒是相談甚歡的模樣。


    支手托腮,她饒有興趣拿朦朧目色看著藍二姑娘仰望著徐悅,夜光下,隔了那麽遠能察覺出藍二姑娘眸子裏的燦燦光華,分明是仰慕呢!


    不知怎麽的,徐悅似乎不大舒服的搖晃了一下,然後藍二姑娘急切切的扶住了他,人家當時就退了好幾步,一手扶額一手扶住廊下的立柱。灼華挑了挑眉稍:人家是斷袖啊,姑娘你就是再主動,人家也下不了那手的呀!


    不過藍姑娘並不打算放棄,大抵以為是徐悅的潔身自好,一臉柔情的又迎了上去,和婢女一起上了手,連拖帶拉的把人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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