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細算,沈焆靈和宋文倩的身孕都要有七八個月了。


    趁著今日煊慧也在,兩人結伴去瞧兩位孕婦。


    灼華和煊慧登門,雲夫人攜了幾個兒媳婦親自來迎,親親熱熱的說了會子話,謝了灼華對雲海的關照,又關懷了她的身子,也不忘同煊慧寒暄,誇讚了柳扶蘇得中進士,年輕有為。是個十分爽朗周全的性子。


    沈焆靈在婆婆麵前,大半時候就是安安靜靜的微笑,偶爾輕輕柔柔的接一兩聲話茬,話不多,卻總是能說的叫人心理舒坦。


    不過也看得出來,幾個妯娌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大約也是瞧著她是庶出的,娘家沒有嫡母生母的,總覺得是好欺負一些的,說話時都不甚客氣,偶爾的夾槍帶棒。沈焆靈也不爭不辯,笑笑便罷了,有針尖沒麥芒,倒也鬧不起來。


    灼華朝著雲夫人一笑,溫柔舒朗道:“我們姐妹幾個從前都是在母親跟前,自小都是鬧慣了的,母親過世後又跟著祖母,長輩瞧著我們年幼失母,總也嬌慣了些,姐姐在您身邊兒,若是言行上有什麽不得體,還得伯母多多提點才是。”


    雲夫人也是聰明人,一聽便曉得意思,笑道:“焆靈生的乖巧,得體也懂事,我瞧著便是樣樣都是極好的。”


    雲家雖是伯爵人戶,到底比不得人家國公府的門第,隻是爵位是這兩代新得的,根基不深,伯爺在朝不過是個四品管,四個兒子裏才兩個走了官路,也都隻是六七品的官職。


    而親家做了刑部尚書,長子中了進士,長女嫁了進士,嫡女封了郡主,可謂滿門的榮耀,難得的是,幺子的仕途,他們還未開口相求,人家就已經去打點了,這是對雲海這個小女婿的看重。


    將來小兒子要走的更遠更好,總少不了小兒媳婦去娘家美言,人家今日來撐腰,便是告訴他們,沈家對這個庶出的女兒也是十分看重的。


    雲夫人本就對沈焆靈是喜愛的,往後自當也會更好的愛護著。


    三個嫂子也聽得出這是娘家人來撐腰了,不免訕訕的。


    沈焆靈感激的看著灼華。


    其實對於生母的死,她自是難過的,可更多的還是害怕,謀害正室嫡妻是重罪,若是沈灼華和薑家執意要追究,她和烺雲甚至可能被逐出沈家,她怕沈灼華遷怒自己,害怕父親厭棄了自己,在夫家的每一步她都小心翼翼,處處隱忍,生怕走錯了,惹了丈夫公婆不喜,最後連個撐腰的人也沒有。


    後來,雲海從南城兵馬司調去了禁軍,短短三個月裏又升任了校尉,是個人都曉得其中定是有人提攜的,細細打聽之下才發覺,竟是沈灼華暗裏在照應,她便曉得,沈灼華沒有遷怒自己。是以,當她察覺蘇景苑的宮女在宮外行為可疑的時候,毫不猶豫去暗中調查,給她提示,以示自己親近和好之心。


    如今看到沈灼華的態度,焆靈心下鬆了口氣,總算她的決定是正確的。


    是啊,她從來都是這樣的,一是一,二是二,早知生母卑劣行徑,卻還是想盡辦法的幫烺雲延請名師,也從不曾刻薄欺辱了哪個兄弟姐妹。


    當初嫉妒她,大約就是因為她太得人喜愛了罷。


    曉得年輕人自己有年輕人的話題,稍稍坐了會兒雲夫人便讓沈焆靈帶了她們去自己的院子說話敘舊。


    雲伯爺有四子,沈焆靈的丈夫雲海是老幺,小兒子自來是得寵的,是以對這個小兒媳婦伯爺夫婦也格外優容一些,灼華一路走過來,發現她們夫妻兩住的院子,不論位置還布置、大小,都算是伯府裏上佳的。


    “太醫可有說大約生在什麽時候麽?”


    沈焆靈撫了撫肚子,笑的溫柔,少了往日楚楚之色:“大約在十月中旬。”


    煊慧看著她圓圓的肚子,笑了笑,眨眨眼道:“那可要先準備起禮物來了,咱們兄弟姐妹幾個,你這一胎可是頭一個小輩了。”


    “禮物自是少不了的。”灼華笑意融融道:“十月裏生那倒是不錯,那時候天氣不冷不熱,坐月子也不難受。”


    沈焆靈輕柔一笑,意足道:“是啊,去年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已經八月中了,可秋老虎忒是厲害,正巧二嫂剛生完孩子,瞧著她不能吃冰也不能喝涼,難受的緊,晚上偷偷跑出去在院子裏吹了個夜風,當時痛快了,今年春裏的時候就開始喊著頭痛。”


    灼華前世雖有懷過孩子,可沒能照料一日,也不曾坐過什麽月子,倒是不太懂。


    煊慧緩緩吃了口茶,笑道:“難怪當初我家弟妹坐月子的時候母親格外當心,也不放心婆子伺候,未免她饞嘴偷吃涼的,連著咱們一起都不許吃。”


    灼華不得不感慨,嫁了人了果然成熟穩重許多,從前二人坐到一處哪能不鬥上幾句,如今倒好了,拉拉雜雜聊了個把時辰,聊如何打理庶務,如何駕馭下人,倒也融洽的很。


    下午晌裏,雲海迴來,跑的一身的汗,烈日曬紅了臉頰,隻為瞧瞧妻子是不是安好,問問她孩子有沒有調皮。


    沈焆靈羞紅了臉,雙眼霧柔柔的看著丈夫,滿目柔情:“都很好,你快些迴去當差,年紀輕輕得了上級看重,更要好好警惕做事,不能丟了雲家的臉麵,更不能丟了妹妹和提攜你的大人的臉麵。我有母親看顧,自是好好的,不用每日的來迴跑,當差要緊。”


    “好,你們乖乖的,待忙過了這一陣,我好好陪陪你。”雲海朗朗一笑,朝著兩位姨姐一揖,“姐姐和妹妹安,招待不周了。”摸了摸妻子的肚子,牽著她的手親吻落下一吻,便又匆匆離去。


    灼華和煊慧相視一笑。


    得體、溫柔、懂大局,若是擺在一年前同她說沈焆靈會變成這般,她大約是不信的,可人事轉變,心性也會不斷的轉變,想通了便是如今的安穩生活,想不通,便是蘇景苑那邊堪比冷宮的餘生孤寂。


    待看過了沈焆靈,本是要在繞去洪家的,灼華卻瞧沈煊慧似乎不大有精神,便叫了車夫改道迴府。


    思量了一下,灼華笑著委婉問她:“若說起來,你同姐夫也成婚一年有餘了,怎的不見有好消息?”


    煊慧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轉而明豔一笑:“先前的時候是怕妨礙了他讀書,我若是有孕,難免叫他分心,如今看著弟妹照料孩子好生辛苦,哪怕有乳母保姆伺候著,卻還是免不了的操心傷神,我便有些害怕,想再拖賴兩年!”


    灼華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黯然悲傷,曉得她說的不是實話,可既然她不想說,便也不勉強去追問,隻是笑笑打趣道:“姐夫今年雖是二十了,但細算算也沒什麽,想那閔長順和徐悅,二十都快有五了連妻子都沒有,說來姐夫還是比他們要快許多了。”


    煊慧笑了笑,有柔情亦有茫然。


    灼華無聲一歎,終是問了一句:“他待你好麽?”


    “好,很好。”煊慧一笑,容色在翻飛的車簾影子裏有陰晴不定的迷惘,“上個月去法音寺上香,途徑一處莊子,很美,很清靜,我隻是多看了幾眼,他便曉得我喜歡,求了莊子的主人買下,送給我。”垂了垂眸,“我喜歡的他都會給我。”


    前日聽李郯說起薑敏送她禮物,她的神色甜蜜如醉,喜悅之情幾乎翻湧出來,可煊慧明媚的笑著,口吻卻仿佛在敘述一件事情而已,絲毫不見情意綿綿。


    灼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能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出來,淺笑道:“那不錯啊,姐夫帶你很是用心了。”


    “恩。”煊慧緩緩一笑,轉了話題道:“我以為你心裏是不樂意看到她的,到不想還為她出頭了。”


    細風溫婉,拂進一朵粉嫩的合歡花,落在手背上是柔弱無骨的輕,灼華拾了起來細細一嗅,有淡淡香味:“咱們這一房兄弟姐妹雖多,可年紀差的也大,如今能依仗的也就是父親和哥哥,她從前再不好,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性子要強了些,倒也沒做什麽壞事。雲家姐夫我細細打探過,為人不錯,當差也上進,好好來往,於沈焆靈、於咱們三房都是好事。”


    煊慧也是讚同,點頭道:“我省的,一個家族、一房人脈,想要長久興盛,靠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親朋故舊,彼此都好,相互扶持,才能走的長遠。”


    “便是這個理兒。”


    夏日的日頭總是掛的長些,到申時連晚霞的影子都還未出現。


    看著時辰也不早了,煊慧正準備迴去,灼華剛將她送到大門口,就見柳扶蘇同烺雲一同迴來了。


    灼華看到煊慧瞧見扶蘇的時候表情是歡愉的、驚喜的,可片刻之後,眼底又浮現出了那種淡淡的黯然微涼之色。便也有些了然了。“今日這樣巧,還一同下衙了?”


    烺雲清秀的麵上淡淡一笑:“我是才下的衙,方才在長街上碰到扶蘇來接煊慧。”


    柳扶蘇看著煊慧,眼眸清澈平緩,嘴角微微彎起:“母親說你瞧七妹妹來了,我瞧著天色不早,來接你迴家。”


    柳扶蘇是個溫柔的人,他的溫柔不同於蔣楠的春光燦爛,也不同於徐悅的玉如溫潤沉穩,他的溫柔更似潺潺溪流,輕柔淡然又帶著幾分不確定的迷惘清冷。


    灼華長長的“哦”了一聲,笑眯眯調皮道:“興衝衝地的迴到家,不見姐姐,心中定是思念極了,這就巴巴的趕來親自接人了,哎呀呀,果然是恩愛啊!”


    煊慧抿了個笑在嘴角,明豔動人,望著丈夫的眼神繾綣溫柔。


    而柳扶蘇淺淺而笑,眼底平靜無波。


    灼華大約能感覺得出來煊慧為什麽黯然了,她們,一個是愛而不得,一個珍而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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