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可以自我了斷,剪子一直在笸籮裏擺著,可是灼華篤定她不會自盡的。


    她還會擔憂那個不成器的女兒,怕她把自己的將來給折騰沒了。


    她更是驚疑不定,灼華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郡主的死因,她害怕灼華知道後會狠毒了蘇家的人,甚至會去對付烺雲。兒子,那是她最大的得意,即便她死了,隻要兒子是長子,將來就有可能繼承爵位,她的牌位就還有可能被迎進定國公府的祠堂裏去。若是兒子也沒,她的一切算計,一切犧牲,就都成了白費。


    似她如此陰沉算計之人定是不會甘心一敗塗地的死去的。


    如今她的棋沒了,什麽都做不了了。可越是如困獸鬥,越是擔憂恐懼,她就越是想活著,想看個究竟。


    即便翻不了身,還是會想盡辦法的算計。


    活著好啊,活著才能嚐盡痛苦呢!


    一場秋雨下的無比暢快,本該收貨的田埂便要等一等再收貨,糧食沁了水收迴去是會發黴的。金桂被雨水衝刷了一遍,沾著水澤,愈顯翠葉英英、花朵嬌嫩可愛。香味帶著雨水和泥土的芬芳和清新拂在麵上,沁人心脾的舒爽怡人。


    那廂李彧便在沈家住下,白日裏去巡視獵場,晚膳時到老太太處用膳,每迴都要叫了灼華一起,灼華懶得敷衍他,總是找了各種借口推脫。


    恩……


    然後蔣楠中午來用午膳時話更多了,也常常吃著飯就忽然停下來看著她,笑意溫柔後又憂心忡忡的樣子。


    老太太很顯然是知道他在想什麽的,不過似乎也沒有要為他解惑的意思,隻是笑眯眯的叫他多吃些,“如今課業越發重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學習。”


    灼華仰天無語,總不好叫她自己說:我對李彧無心,因為我是個半瞎,因為我討厭他?


    似乎太直白了些?


    至於李彧的熱情,灼華隻當自己全瞎了。


    迴想當年初初重生時,每每看見蘇氏心底也是恨意翻騰,那時她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去調節情緒,去接受現實,還險些廢了右手。


    如今到底不比當時,經曆與殺母仇人的兩年多假戲,她的心性早已經被自己打磨的很圓滑了,哪怕心底再厭惡李彧,那日一瞬間的痛苦之後亦能含笑做戲。


    前世裏,他也是曉得蘇氏對母親下手的,卻未阻止,甚至還裝作不知的和蘇家聯盟,欺騙她利用她確實是可恨又卑鄙,可到底不是他下令動的手,所以灼華也不想找他報仇。與他一絲一毫的牽扯都不想有。


    前世被他算計也是自己腦子有問題,怪天怪地,主要還是怪她自己。如老太太所說的,犯了錯,曉得改正,才是正確的。盯著前世的愚蠢,今世再把自己搭進去,那才是真的缺心眼了。


    遠離李彧,遠離沈緹,遠離白鳳儀,遠離人渣,過自己的人生!


    用完午膳原是要歇午覺的,蔣二公子卻是黏著她不肯去稍間的,妹妹長妹妹短的說個不停。老太太也不等她,自己便進去睡了。


    蔣楠那雙似蓄了嫩柳芽頭的溫柔眸子一閃一閃的瞅了她好半晌才道:“昨日下學的時候他來尋我說話。”


    灼華自然曉得他說的是誰,卻故意裝作沒聽懂的去逗他,眉梢含了疑惑道:“他?誰?”


    蔣楠抓了抓手背,站了起來,著急道:“丞宣。”李彧的字。


    灼華似乎恍然的“哦”了一聲,“是商量了下一迴一同去哪裏遊玩麽?”微微一歎,點了腳尖坐上了庭院裏的秋千,幽幽的語調裏有對山川河流的向往:“哥哥們倒是自在瀟灑的。不似閨閣女子,便是去一趟寺廟都要帶一大堆的人。山川大海,也便隻能在詩書裏見識了。”


    蔣楠站在一旁輕輕推著,見她眼中的向往,溫柔道:“妹妹這些年隨著伯父各地任職,已經比旁的閨秀要見識多許多了。北地山川廣闊,妹妹心胸也甚為寬廣。”默了默,小心試探道:“家中韻妹妹定了沐王爺,兩人青梅竹馬如今倒是還能一起瘋玩,若是成了親真的做了皇家婦,那些個規矩體統的守著,怕也是隻能豔羨旁人自在了。”


    九月裏的正午陽光十分溫暖,坐在秋千上悠悠晃著,裙擺與大朵大朵的菊花一同綻放,連人也越加嬌嫩明豔起來。


    灼華側首看了他一眼,姣好的陽光下他衣襟上的翠竹葉尤顯脆嫩挺拔,那張嫩白的臉色泛著微微的紅暈,如此青春純澈,垂眸一笑,“若是韻姐姐舍得沐王爺這樣好的郎君,做個世家小兒媳便是可以繼續自由自在了。”


    蔣楠握在秋千麻繩上的手微微一頓,拉停了秋千轉去了她的麵前,抿了抿唇,問道:“妹妹是否願意隻做了尋常人家的新婦?”


    這呆頭鵝竟倒是直接了起來,果然很有危機意識了。


    灼華抿了抹笑,歪頭看著這嫩臉皮的小郎君,“尋常人家?妹妹我呢好歹是國公府的姑娘,父親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如何能嫁了尋常人家?”


    蔣楠似楞了一下,卻又聽她道:“我要嫁的郎君便不是狀元探花,也得是為翰林大人吧!”


    “我、我會努力的!”蔣楠微擰的眉心漸次舒展開,似乎帶了春日的陽光在麵上,溫柔的幾乎要滴出水來,“妹妹該好好養著身子,尋常便不要為瑣事打擾了。來日我、我帶妹妹去見識山川湖海。”


    瞧著這俊秀少年郎的臉,想象著那時的自己是否就是這樣閃耀著目光看著那個人,灼華挑了挑眉梢,逗道:“表哥為著自己的前塵自是要努力的,如何與我說來,便是要說也該去與表嫂說才是。”


    蔣楠的臉色便是那簇簇的海棠花也要比不得,側身讓到邊上,輕輕又為她推起秋千,赧道:“妹妹知我何意。莫、莫要逗我。”


    來迴搖擺間感受秋風的細膩,隱約有菊花的清香,灼華深覺自己當真是老了,逗弄起小郎君來便覺十分得趣。


    天空中由遠及近的傳來“嗡嗡”聲震天,一時間烏黑一片。


    蔣楠趕緊將她拉進了屋裏,關上了門。


    院子裏充斥著翅膀的拍打聲以及樹葉被啃食的聲音,嗡嗡的渣渣的,叫人忍不住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地裏勞作的農民叫這群蟲一撞,幾乎站不穩。


    待“嗡”聲徹底過去,原本黃燦燦的地裏一片空蕩,農作的漢子眼見如此當場痛哭。


    蝗蟲一路打西夷小國而來,經過大周的北燕省、大寧省、幽州,一路衝去南楚,所到之地天際發黑,寸草不生,一片蕭條。


    灼華心中默默一言:李彧果真是災星,一來就鬧災。


    感覺手心一陣溫熱,低頭一看,這位少年郎紅著臉正看著自己,掙了一下,然而這位郎君卻沒有半分要鬆開的意思。


    灼華:“……”小郎君,說好的害羞內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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