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堂會後,總有客人登門拜見,姐妹二人也愈發的忙碌起來。


    前世活到二十三,重生後又已是快三年,兩世加起來她也活了二十五六了,裝可愛裝天真當真是不適合她了,每每陪著那些夫人太太的說完一溜的話,感覺臉都要僵了。


    老太太見著煊慧利落、灼華沉穩,處理事情也算得井井有條便漸漸脫手不再管府中之事。


    這日裏處理了庶務,送走了客人,煊慧直跟著灼華迴了院子蹭飯。


    扒拉進最後一口米飯,煊慧放下筷子默了默肚皮,秀眉微擰道:“最近總是感覺餓的慌,恨不得日日加了三迴的點心果子吃。”


    秋水長天上了水和帕子,伺候兩人漱口淨手。


    灼華接過熱帕子,笑道:“如今事多費腦子,又要入冬日,自然就會多饑餓。”


    沈煊慧撚著帕子拭了拭嘴角,歎笑一聲道:“我是怕這般吃法,明年開春我這身量恐恐是要見不得人了。”


    灼華輕笑,倒是瞧著她比上月裏要瘦下一些了,“人勞累著,胖不起來的。”


    煊慧絞著帕子,欲言又止。


    灼華起身帶著她進了左次間,兩人在床邊的羅漢床上坐下。


    秋水送了蜜茶進來,出去時將門掩好,與長天守在屋外。


    煊慧捧著茶盞看著茶水脆嫩,茶水的熱氣混著清冽的香味拂麵,舒展了毛孔卻舒展不了眉心的紋路,咬了咬唇,留下一點瑩白又漸漸與唇色融合:“昨日祖母喊了我去入畫,我曉得祖母在為我的婚事掌眼,可是妹妹,我、我心裏害怕。”有些煩躁的拽了拽耳墜子,搖曳著迷惘的心慌,“看著蘇氏這般惡毒算計,我心裏實在是、我實在不知往後遇上這樣的人,該如何處理應對。”


    灼華瞧她近日總有心不在焉,心中也猜到些,可高門大院裏如蘇氏這般的人物不會少,後院的人越多,算計也就越多,身為後宅裏的女人能做的不過是見招拆招而已。


    當然,還得祈禱自己命夠長。


    這時候,女子身後的勢力便十分重要的了。


    若是娘家門高,自己又得父母親長寵愛,兄弟姐妹都得力,且相互親厚都肯為之撐腰,那麽夫家便是為了女子的後盾之力,也會全力維護其在後院穩坐不倒。


    當初她孤身在王府東宮苦苦掙紮,哪怕父親得力、外家寵愛,依舊感覺步履維艱,便是少了兄弟姐妹的維護。姐妹、嫂子、弟媳之間的關係夠好,她們的夫家、娘家也能成為自己的人脈和支撐。世家之間相互掣肘,隻要關係網夠硬,想要動她,便要思量再三了。


    話又說迴來,重中之重的還是丈夫的人選。


    若是碰上文遠伯之流的愚蠢男子,你便是公主娘娘,他也能變著法的折磨你、刻薄你。


    陽光從桂花掠過,投了抹微金的陽光從窗戶投進來,落在灼華麵上,是溫柔的顏色:“我倒是有兩個人選,可以給姐姐做參考。”


    沈焆靈此人她是不會再抱有希望了,沒了前世的順遂,本性竟也隻是個心思狹隘之人,與她維持著表麵的和平也便罷了,沒得又要被她反手捅一刀了。


    可沈煊慧不同,她是個明白人,爽快又知進退,她既肯好好與自己相處,灼華倒也願意為其謀劃一二。


    煊慧愣了愣,麵色浮現驚喜,轉而乍紅了起來。宛若芍藥盛放。


    灼華盤了盤前世的記憶,挑出兩個和沈煊慧年貌、家世皆為相當的少年郎來。


    “先說京裏的。興懷伯府雲家的嫡幼子,那公子以前在京裏的時候你是見過的,眉目端正。如今十八,家裏打點進了南城兵馬司做了副指揮使,是正七品的職銜。薑遙哥哥說他是個不錯的,頗為上進,上峰也極為看重。若是再有父親扶持著,倒也不用慢慢熬著資曆,前途可見的順暢。”


    自古女子的婚事自己是不能過問的,長輩們定下,姑娘們備嫁,若是常來常往的人家,或許婚前還能見得幾麵,若是定的人戶是遠些的,恐怕揭蓋頭的那一刻也不過陌生人而已。


    灼華肯給她講這些便是已經查過人家的底兒了,可見是有前途的,自然也有把握能提到祖母和父親麵前去,心下便是跳的撲通通,眼底盛了感激,“多謝妹妹。”


    灼華澹笑溫柔,繼續道:“雲海尚未議過親事。隻是武將總比文官升遷要難些,如今世道太平武將出頭的機會便也少一些。”


    不過馬上京裏便要有用得著武將的地方,若是能夠立功,倒是極好的。


    “還有一個,便是柳家的扶蘇哥哥。”


    煊慧懵了懵,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人,“怎、怎麽……”


    灼華撿了枚果子塞到她手裏,果子上還沾著水珠,晶瑩剔透的順著鮮紅的滾皮滾落,沾在指尖涼涼的,眨眨眼道:“沒發現柳家夫人但凡見著你,便常會瞅著你好一番看著麽?”


    煊慧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抹了把汗,麵上便是更紅豔了。


    灼華看著果子的紅潤色澤落在煊慧的眼底,化作了對未來的殷殷期盼,含笑道:“柳大人如今是正四品,父親說他為官頗為不錯,考級評分頗高,到時候不論是連任還是再做派職都是會升的。屆時就是高階的官員了。柳公子有過婚約,到底人沒有過門不是,你若嫁過去乃是嫡妻。”


    撚著果子細細啃了一口,幹幹的嚼著,煊慧點頭,認真聽著灼華說下去。


    “盛老先生說柳家公子學問很是不錯,開春應試絕不是問題。後年便可殿試,隻要發揮正常二甲不會跑。”


    煊慧明眸微睜,微微揚聲的“哦”了一記。


    灼華曉得她是動了心思了:“柳公子雖說比你大了五歲,到底是嫡長子。柳夫人咱們也都熟悉,溫柔的性子,柳大人的庶子女她都能夠照拂的很好,更何況是嫡長子的妻子了。若是你肯,今年叫父親去定下。來年柳大人升了職,柳家哥哥再過了春闈,怕是留不到給你了。”


    沈煊慧仔細想了想,雲家的公子她沒什麽印象,不過這幾個月與柳扶蘇相處下來,到當真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帶人周到有禮,學問也好。


    他的溫柔與蔣楠、徐悅的都不同,是如溪水清澈潺潺的溫柔,淺淺的輕輕的,也總是會與女子保持一定的距離,是個十分克己的男子。


    隻是他是嫡長子,而自己不過是個庶出,柳家……真的會肯嗎?


    灼華看著她認真思慮的樣子,心中也覺得高興,前世這個大姐姐死在了北燕,連及笄都未過,多少也有她的原因在裏頭,今世裏有機會給她謀劃一二,挺好。


    事情一件件的辦著,人一個個重逢著,經曆了白氏生產之事裏保住了鳳梧,如今又為她挑選未來夫婿,慢慢的、慢慢的,灼華竟有一種填補前世遺憾的滿足感。


    原來,“情”一字,未必隻能是愛情,也可是親情,甚至是友情,前世裏不曾擁有的,這一迴她都慢慢得到了。


    滋味,甚好。


    灼華看出她的猶疑,舒舒然一笑,道:“他們兩個性情溫和又都是肯上進的,是端正不過的人物了。姐姐是國公府的姑娘,父親的長女,身份自然也都是匹配的。不論嫁去哪家,隻要自己不過分,做丈夫的定是會護著你的。”


    經曆蘇氏之事,煊慧對此是頗為認同:“女子艱難,行事謹慎,守住底線總是不會錯的。”


    灼華點頭,輕輕呷了口蜜水潤了潤喉,又道:“這兩家的公子都多,雖說妯娌間可能熱鬧些,但也有好處,將來侍奉婆婆也多些人分擔著,總不會盯著你不放。”看著煊慧的眼神似金秋暖陽下的一汪清泉清澈細膩,“你看的也不少了,那些婆婆利害的,妯娌難處的,寵妾滅妻的,過得何其艱難,青春早逝的也不在少數。咱們女子本就艱難些,富貴什麽的是其次,若能得夫君敬重愛護才是正理兒。你到底還有熤州不是?”


    “是,富貴雲煙,咱們也是不缺,日子順遂方是心之所向。”煊慧明媚一笑,眼中姐妹情意漸濃,便如她身上繡著金線的雀兒,耀著燦燦的光芒,伴著感激的歡喜道:“咱們兄弟姐妹,都是互為依靠的血脈之親。”


    前世二人陷在她人算計裏,兩廂鬥氣,如今跳出算計,才曉得親情的重要和溫暖。


    兩姐妹相視一笑。


    灼華道:“左右柳公子就在家中讀書,你也可好好觀察觀察,親眼瞧瞧他的人品如何。你自己也可得好好表現,拿出你長女的風範來,旁人來打聽也得打聽得起才行。若是有這份兒心思的,我跟祖母身邊兒提上一嘴,也好早早叫祖父和父親去查探家世底細。自然了,你若想再看看,我也可與祖母好好說說的,事情許也是能為你拖上一拖的。”微有一頓,“不必自卑於嫡庶,你很好,挺直了腰杆兒便是!”


    “我知道。”煊慧的眼眶為誒一紅,越過榻上的小幾覆上灼華的手背,用力眨了眨眼:“妹妹為著我有心了,我也不是那眼高於頂的,這兩家的門第對我來說已經是極好的選擇,即便是父親親自過問也不過如此了。妹妹的心意我必擺在心頭好好珍惜,不會辜負你的打算,咱們姐妹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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