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宅院裏的算計。


    外頭陳叔安排的極好,找人引了那個從赤腳大夫處拿藥的老人家出來,吃了幾口酒,話語裏刻意的一引導,那老人家果然在常服的差人麵前大說特說一番月餘前曾經有人那銀子叫他去大夫那裏取藥的事情。


    如此,隻要老人家認了冬生的臉,雲山繞的來路和人證便齊全了。


    隻是蘇氏也是個謹慎的,整日把冬生拘在院子裏,老太太也沒有機會行動。


    躺著養了半個多月,灼華的身子也恢複的差不多,老太太準了她出去走動,隔三差五的她總要往蘇氏的院子裏跑一趟,好顯得自己對她重視和親厚。


    “老太太定了這個月二十辦堂會,帖子已經遞出去了。”


    蘇氏還在做小月子,挨著迎枕坐在床上。


    灼華在床前的錦杌上坐著,笑吟吟地與蘇氏說著話,沈焆靈陪同。


    身後的宋嬤嬤沒什麽表情的站著,眼帶防備,一旦蘇氏有什麽太親近的動作和言語,宋嬤嬤就會搬出老太太來,提醒灼華該迴去休息或者喝藥了。


    宋嬤嬤是宮裏出來的人精,若說她也表現出對蘇氏的信任,怕是隻會引起蘇氏的懷疑和防備,這樣正好,既符合人物性格,又讓灼華適時的從蘇氏那處離開。


    灼華搖著玉扇,眼神清亮,語音溫柔道:“姨娘小月張羅不得,老太太的意思是叫大姐姐和二姐姐學著來辦,我呢,便給兩位姐姐打打下手。”


    蘇氏與劉媽媽對視一眼,滿麵喜色,忙坐直了身子,朝著灼華一禮,道:“那得多謝三姑娘了,若能得老太太指點,那可是天大的福氣了。”又拉過一旁坐著的女兒,“二姑娘可要好好謝謝三姑娘,這滿國公府的瞧去,也就咱們三房的姐兒們能得老太太指點了。”


    大戶人家雖說會給庶女與嫡女一般的吃穿待遇,但管家看賬的本事一般嫡母隻會帶著嫡出的學習,庶女們頂多在出嫁前得到嫡母的一些提點而已。


    蘇氏原是打算待扶正後就讓沈焆靈跟著一道學習管家的,但那時候起碼也得是過年之後了。若能跟著老太太學習卻又不同了,外頭打聽起來,也可說一嘴國公夫人看重而親自調教的,名頭上也會有很大的差距。


    沈焆靈拉著灼華的手,美麗的大眼中滿是親密和感謝,“真是多謝三妹妹了,咱們這做姐姐的沒得幫到妹妹,卻要妹妹處處幫襯。”


    灼華笑容溫柔,話語裏盡顯親密,“咱們一家子姐妹,說什麽謝不謝的見外話。”


    “是呢!咱們啊是最親近不夠的人了。”沈焆靈美眸眨啊眨,心情頗為愉悅,“聽說前幾日裏妹妹替衛所的人審問了犯官的家眷,又幫了大忙呢!想來等查清了奸細一案後,陛下又要有賞賜了呢!”


    灼華說的謙虛,“不過僥幸而已。”事及奸細,她並不願多提及。


    “老太太可有查到是誰向三姑娘下毒了麽?為著你昏迷的那幾日,老太太急的嘴角燎了水泡,真是急得不行。”蘇氏撫著心口,頗為憂心的樣子,“莫不是那北遼的奸細所為!”


    灼華無奈的抿了抿唇歎了一聲,搖頭道:“何明家的吊死在了廚房裏,一家子老老小小也死了,老太太審遍了與她們常來常往的人,什麽都問不出來。老太太也不叫我多問,我現在也是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想來也不會是北遼人的。”


    “哦?怎麽說呢?”沈焆靈團扇輕點了嫣紅的唇,好奇道,“三妹妹是慣來的好性兒,除了他們還會有誰會想要害妹妹呢?”


    跟前的矮幾上供著個錯金鏤空的香爐,纏枝花紋清晰逼真,蓋子上的仙鶴振翅欲飛,青煙從那鏤空的蓋子上緩緩吐出,緩緩鋪散在空氣中,朦朧了灼華眼底的後怕與迷茫,“聽著先生說,我中得那種毒因是銀針查驗不出來,每次藥量下的也不大,可瞧我身子裏的積毒卻起碼月餘了,我那會子離察覺北遼奸細也不過十來日,所以不會是他們的。又說朱砂可催化毒性發作。”輕哼著皺了皺鼻,“那人算計著呢,想著嫁禍給北遼的奸細。”


    想來若是當時請的李大夫,這一茬便是要遮過去了,偏偏老先生搶先了一步,這個謊才沒能撒的下去。


    蘇氏凝著灼華的表情許久,十分擔憂的樣子,然後笑了笑,道:“既然老太太叫了不問,姑娘就好好養著身子,老太太自會查清的。”


    “是呢!老太太手腕了得,定是能把兇手找出來的。”灼華笑吟吟轉了話題,“過了中秋陛下的儀仗就要開拔了,到時候姨娘和姐姐也能見見永安侯府的人。咱們常年跟著父親天南地北的跑,算來也有好些年沒見過她們了吧!”


    “我也是兩年前扶母親靈柩迴京時才見過世子爺一迴,也沒有說上幾句話。”沈焆靈看了眼蘇氏,歎息道,“姨娘卻是快六年未見到了。”


    哪怕蘇氏出自永安侯府,可沈楨的正房是清瀾郡主,所以沈家的庶出隻能稱禮王爺為外祖父,禮王世子為舅舅。沈焆靈稱唿蘇仲垣,隻能為世子爺。而蘇氏為妾,在沈家的地位不過是半奴半主的存在,即便是永安侯府的人登門,也是不能出來相見的。


    “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灼華含笑挑眉,語調輕快,“父親已經外放了十多年,若不出意外,這迴任職滿就該留京了。”


    蘇氏笑的溫柔,看著灼華的眼神既感激又親近,目光盈盈含淚,“是,姑娘說的是,來日方長。”


    沈焆靈滿麵的驚喜,父親若能留京,有永安侯府在她便不用小心翼翼的看著老太太的麵色過日子了。又瞧著灼華語中含了暗示,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一雙美眸笑的彎彎。


    玉扇輕搖,玉扇的潤白點在臉上生了一抹溫潤沁骨的涼意,灼華含笑道:“昨日收到遙哥來信,聽說蘇家的大姐兒入了宮,封了貴人,如今跟著淑妃娘娘同住在泰和宮呢!”


    又說了會子話,話題不知怎麽的轉到了兒女婚嫁上去了,宋嬤嬤適時的提醒灼華該迴去喝藥了,再不走那對母女就該暗示家中無主母,兒女婚嫁不順了。


    灼華似乎與她們聊的十分愉快,意猶未盡的還想再坐一會兒,宋嬤嬤搬出了老太太,“老太太這會兒禮佛該結束了,別叫老太太在院子裏空等著您,您也該喝藥了。”


    灼華朝蘇氏皺皺鼻子,調皮道:“每日裏喝藥,可真是苦的我舌頭都要壞掉了。”


    蘇氏掩唇一笑,道:“可不是呢!”


    出了蘇氏的院子,宋嬤嬤小聲道:“她在試探姑娘。”


    灼華嘴角依舊溫柔,抬眼望了望陰沉下去的天色,烏沉沉的顏色落在眼底化作了深沉的銳利,“那老人家的忽然出現,她察覺到不好了。等著吧,蘇氏就要出手了。”


    宋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精亮,問道,“姑娘覺得她會怎麽做?”


    灼華意味深長的一笑,淡然道:“老人家如今叫老太太看管起來了,她動不了,那麽就隻能是從冬生身上下手了。”


    夜裏下起了雨,連著下了三日,雨水逶迤在天地間蒼茫茫的一片,水滴簷微翹的輪廓被雨水衝刷的模模糊糊,雨簾纏綿,灼華站在廊下瞧著,心底空茫茫的不知前路在哪。一場初秋的雨斷送了夏日的明豔繁花,豔色的石榴與鳳凰花在這一場雨中凋零殆盡。


    待天空放晴,氣溫陡然下降了許多,夏裝都得收進箱籠,添涼的冰雕隻能在地窖裏悠長的等待來年夏日。


    “今日中秋,姑娘穿這件紅色的吧,鮮亮些。”


    “這對墜祥雲紋流蘇的步搖是禮王府的兩位公子送來的,姑娘還未戴過呢!”


    “這耳墜也是一樣的祥雲紋,正好做了搭配。”


    灼華坐在鏡前閉著眼打瞌睡,由著她們梳妝打扮,天氣一涼就想整日窩在被窩裏不出來。


    “姑娘看看,今日的裝扮如何?”長天撫掌而笑,兩眼放光,“姑娘膚白,顏色好,穿大紅色頂頂好看。”


    紅色齊胸的襦裙,裙邊以銀白線並了粉紅絲線繡了合歡花的花紋,外罩一件半透明杏色的蟬翼紗外袍,半挽了少女髻簪一對祥雲紋的流蘇步搖。


    灼華看著鏡麵裏的自己,紅色的衣裳極為襯膚色,映著她微微蒼白的臉色裏有了白裏透紅的潤澤,隨著時間推移五官慢慢張開,容色清麗,叫那一雙淺棕的眸子一稱,更顯了幾分淡漠。鬢邊的白玉流蘇隨著動作微微搖曳,有一點潤色在頰上蘊漾,倒也雅致。


    果然是人靠衣裝啊!


    打扮妥當,灼華去了保元堂請安,北地的初秋來的早,又是清晨時光,空氣中有朝露的煙波浩麵之氣,唿吸間是微涼沁脾的舒爽。


    如今沈煊慧和沈焆靈跟著老太太理家,每日都來的極早,這會子都已經把今日的事務料理好了,正端坐在廳裏喝茶。烺雲和兩個小的也到了。


    帕子掩了掩唇,灼華微赧道:“今日又是我最晚。”


    煊慧見她進來,放下手了手中的茶盞,笑道:“不晚。妹妹得好好養著身子,老太太也說了叫妹妹不必這麽早來請安,虧得妹妹孝心每日都來的早呢!”


    兩個小的也嘰嘰喳喳的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也剛到,椅子還沒有坐穩呢!阿姐來的一點都不晚。”


    老太太笑著拉著她看了又看,直誇好看,“小姑娘就該穿的鮮豔些,沒得整日打扮的跟個小老太婆似的。是好看,可多做幾身兒。”


    烺雲也微微一點頭,清雋的神色中有清淺的笑意,“是好看。”


    煊慧笑著念起了詩句,道:“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妹妹出落的愈發好看了。”


    老太太朗朗一笑,“咱們姐兒也能張口就來詩了!”


    打磨了兩年多的沈煊慧性子愈發的爽利,老太太如今也是頗為喜歡的。


    沈焆靈瞥了煊慧一眼,卻沒開口,嘴角含笑的細細打量起灼華來,身量高挑窈窕纖細,額頭飽滿,眸色淺淺沉靜而深邃,唇瓣輕點口脂嫣紅可愛,下巴小巧尖尖,一身紅衣穿在她身上亮眼而不招搖,重要的是她雖小小年紀,身上卻透著一股貴氣和淡然,那是她們無法比擬的。


    往日裏她打扮的素雅,她也未曾好好看過這個妹妹,如今這樣鮮亮的一打扮,果然顏色是極好的,難怪那蔣楠這樣中意她了。


    沈焆靈心中微酸,若是自己也是嫡出,樣樣得了最好的,氣質必然也是不會輸給她的。


    灼華忙說了不用,“衣裳已經夠多了,我如今身量抽的快,也不必做的太多。”看了看眾位兄弟姐妹,愛嬌的伏在老太太肩頭,俏生生的一笑,道,“咱們有老太太這株好苗子,結出的果子,真是個頂個兒的出色。”


    老太太笑著拿指頭戳她的額頭,“就你會說,嘴巴抹了蜜似的!”


    “說不定我孫女兒就是蜜糖做的呢!特特投生過來哄老太太歡喜的!”卷雲紋的潤玉流蘇輕漾,有流水的清俏,灼華道:“今日中秋,父親怎的也沒得休息一日呢?”


    “你父親原就忙,如今要準備陛下來圍獵的事宜,又要協助徐悅察查奸細一事,整日腳不沾地的忙,都已經兩日沒有迴府了,也不知今日夜裏的團圓飯能不能迴來。”老太太司空見慣了男人忙碌政務,揮揮手道,含笑道:“不理他,咱們自個兒晚上吃一頓好的。”


    正說著話,春曉麵色凝重的走了進來,在陳媽媽耳邊咬了幾句,陳媽媽立馬麵色也難看了起來。


    老太太一看便曉得有事發生,打發了孫女兒們迴去準備著上課去。


    灼華雖恢複的不錯,但老太太還不準她去學堂,她便留了下來。


    陳媽媽卻笑著說道:“今日天兒涼,姑娘穿的不多,迴去再添些衣裳吧!”


    這是要打發她迴避了?灼華心中一驚,不會死的正是冬生吧?


    嘴上卻也不多問,笑著告退了,留了長天下來偷聽。


    老太太見灼華出了門去,才問了陳媽媽,“什麽事?”


    陳媽媽擰眉道:“後院廢井裏死了個人,是……蘇氏身邊兒的冬生。”


    老太太沉了沉神色,冷笑道:“動作倒是快的!誰發現的?”


    春曉一揮手,孔武有力的婆子拎了個小丫鬟進來。


    “原想著姑娘要留下來用早膳,奴婢便去廚房看一看有什麽可口小菜的,剛到菁華齋就看到這丫頭瘋了一樣的叫喊,說是殺人了。”比起上一迴看到死人,春曉這會顯得平靜多了,利落道:“奴婢大約盤問了幾句,說是親眼瞧見冬生被推下去的。人已經打撈上來了,眼瞧著沒氣兒的,沒問上話。”


    老太太眉心折去了深深的印子,有山雨欲來之勢,冷聲道:“你看到什麽了?”


    “……奴、奴婢……”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跪在地上抖的不成樣子,麵色慘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一開口牙齒就打架。


    陳媽媽歎了一聲,小丫鬟哪裏見過殺人啊,這會子怕是嚇的魂兒都沒了,不知為何她想到了灼華,若是姑娘遇上這樣的事情,定是能鎮定如常的。


    “春桃,去擰個熱帕子過來給她擦擦。”


    春桃絞了帕子,給小丫鬟擦了臉又擦了手,小聲的安撫著,“別怕,你看那個春曉姐姐,頭一迴瞧見死人也是怕的,隻要人不是你殺的,便沒什麽好怕的。老太太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知道嗎?”


    帕子的溫熱叫小丫鬟舒展了些緊張的牙關,又聽著春桃溫柔的安撫,忙不迭的點頭,“奴、奴婢知道了。”


    春桃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背脊,“說罷,慢慢說,把你看到的都告訴老太太。”


    有本事的大丫鬟便如春曉春桃一般,能察言觀色,能見得了死人,也能安撫得了極端。而她們二人如今在老太太身邊當差,將來發嫁出去,待生了孩子,迴頭是要給灼華去做陪房的,自是要樣樣得力精明。


    小丫鬟抽抽了幾下,給老太太磕了頭,道:“奴婢二丫是內院做粗活兒的,每日卯初起來打掃空院子和小徑的。今日照舊先從秋華院前開始,那口廢井便在那處。奴婢一走近便看有人把冬生姐姐打暈了,然後扔、扔進了井裏。”二丫打了個寒顫,人又抖了起來,“奴婢、奴婢害怕極了,不敢出聲兒,待那人走遠了才幹喊人去救冬生姐姐……沒想到就喊的晚一點兒,人、人就死了。”


    春桃安撫著寬慰道:“不怪你,你若早喊了怕是你也活不了了。好在你如今還能把曉得的告訴了老太太不是。”


    老太太唇紋抿的深,唿吸間盡是深沉,問道:“可看到是什麽人把冬生扔下去的?”


    二丫抬眼看了眼老太太,眼底有深深的恐懼,喉間嘶喊了一個破音,道:“是、是四姑娘院兒裏的翠屏姑娘。”


    老太太閉了眼,摘了手腕上的珠串慢慢撥弄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四姑娘不過八歲,能知道什麽呢?


    陳媽媽揮手叫了人把二丫帶下去,又吩咐了春曉去把翠屏帶過來,“再去把白姨娘也叫來。”


    不多時白氏和翠屏都叫帶了進來。


    “給老太太請安。”白氏大腹便便,還是規規矩矩的下跪請安。


    翠屏顯然曉得事情瞞不住了,麵色死白的伏在地上。


    老太太看著白氏的肚子,道:“快臨盆了吧!”


    “是,大夫說就這十來日了。”白氏溫溫一笑,低眉拘謹道:“多謝老太太周全,這些日子妾才能安安靜靜的待產。”


    老太太輕輕一點頭,撚了撚珠子,道:“還算聰明。”


    陳媽媽上前扶了白氏起來,又叫春曉搬了杌子過來給白氏坐著,“白姨娘坐著迴話吧!”


    白氏看了看老太太,見老太太點了頭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是,老太太問話妾定如實迴答。”


    老太太也不然彎子,直問了翠屏道:“誰叫你殺冬生的?”


    翠屏瑟縮了一下,不敢抬眼去看老太太,“奴、奴婢沒……”


    見她還要否認,春桃厲聲道:“你把人扔下井的時候灑掃的丫鬟都瞧見了,還敢抵賴!”


    翠屏抬眼瞄了瞄白氏,又望了望老太太,然後伏的更低了,“奴、奴婢不、不敢說。”


    老太太緩緩撥弄著主子,深翠色的主子在指間滾動,有淡淡的綠影兒映在白皙卻漸露了紋路的手上,似一抹陰沉的疑影兒刻在了心頭,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是白姨娘叫你去的,是不是?”


    白氏愣了愣抬眼去看老太太,捧著肚子從杌子上滑了下去,跪在地上道:“妾並不認得什麽冬生,便是四姑娘身邊伺候的妾也從不私下往來,如何會叫四姑娘身邊兒的人去殺人呢!”


    老太太卻不搭理白氏,直看著抖得厲害的翠屏問,“你說。”


    翠屏隻不停的瞄著白氏,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卻又什麽都不說。


    陳媽媽喊了一聲外頭的婆子,說道:“拉下去,二十板子,打完了再問。”


    翠屏尖叫一聲,一下子撲去白氏的身邊,拽著白氏的衣擺哭喊道:“白姨娘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著您的吩咐做的呀!姨娘,你不能不管奴婢呀!”


    白氏被翠屏一撞,摔倒在地,肚子重重的磕到了地上,她掙紮了一下想重新跪好,腹部的絞痛叫她眉頭緊鎖低低痛唿出聲。


    春曉指著白氏的衣裙喊,驚道:“出血了!”


    老太太鎖緊了眉頭,眼睛直盯著翠屏。


    陳媽媽趕忙喊了外頭的婆子進來,“把白姨娘送迴去,產婆有沒有進府候著了?快去把大夫請了過來。”


    外頭候著的夏竹立馬奔了進來,扶著白氏迴了老太太的話,“產婆前日裏已經進府了,打從姨娘有孕起蘇姨娘便一直叫迴春堂的張大夫瞧著的。”


    “快去請。”


    春桃“唉”了一聲,忙去門前喊了婆子去請人。


    老太太麵色微沉,揮了揮手,“挪迴去!”


    待白氏離去,粗使的婆子立馬打了水進來將地麵擦幹淨。


    老太太眼皮忽忽跳了兩下,有些莫名的不安,便對春桃道:“你去盯著。”


    春桃應聲而去。


    陳媽媽一腳踹翻了翠屏,厲聲罵道:“白姨娘懷著孩子,你竟敢這般衝撞!人呢,還不進來,把這個賤蹄子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兩個身材健壯的婆子立馬上前按住了翠屏,將她拖去外頭的大板凳上,兩指寬的板子揚起,狠狠落在翠屏的臀部。


    有人按著,有人行刑,有人數著,一連十數下的打下去,立馬皮開肉綻。


    翠屏受不了刑尖叫著,掙紮著哭喊道:“老太太饒命啊!饒命!奴婢說!老太太,奴婢說……”


    老太太閉著眼撥弄佛珠,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春曉去到門口,道:“繼續,打完二十板子!”


    說罷,又招了一旁的管事婆子,小聲吩咐了幾句,婆子點頭,帶著幾個人匆匆離去。


    朝陽漸漸高升,逼走了東邊天際的最後一抹霞色。庭院裏置了兩口碩大的水缸,細長的莖兒托舉著粉色的花苞,碩大的荷葉幾乎遮蔽了整個水麵。板子聲聲落在皮肉之上,驚起一聲又一聲的嘶喊求饒,那聲兒尖銳著在庭中漾著迴聲,驚得荷葉間的水麵有幾乎不可查的漣漪掠過。


    打完了二十班子,翠屏的嗓子已經喊啞了,被兩個婆子拖了進來,一把扔到地上,掙紮間散亂了頭發,淚水糊了薄薄的妝,淚水衝刷出了兩道斑駁痕跡,腰部以下已是血紅一片,狼狽不堪。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撥著珠子,語調平平的沒什麽波動,隻淡淡道:“說罷。”


    翠屏哀叫著,痛喘著,斷斷續續道:“是、是白姨娘過叫我約了冬、冬生去枯井那兒的,叫我把她打暈了……扔到井裏去,是白姨娘叫我做的呀!”


    老太太睇了她一眼,不言語。


    陳媽媽看了老太太一眼,冷聲道:“白姨娘何時與你聯係?如何聯係?可有說為何要殺冬生?”


    “隻大約聽著姨娘說什麽,冬生不死要壞事了……”翠屏趴在地上痛的滿頭冷汗,濃濃的鼻音裏掩不住的哭腔和驚恐:“每迴都在那廢水井處見的。若是要見,提前在水井的磚塊、磚塊上劃兩道印子。”


    正說著,先頭被吩咐了出去辦事的婆子帶著東西靠近了門口,躬身說道:“老太太,奴婢按春曉姑娘的吩咐從翠屏的住處搜了些東西迴來。”


    陳媽媽接過放到桌上,打開一看,幾件貴重的首飾,還有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東西,陳媽媽小心翼翼的打開纏了幾層的厚紙,露出一些紅色的粉末,心中一動:“朱砂!”


    那婆子低著頭道:“這東西是從被褥子裏摸出來的。”


    老太太蹭的站了起來,火氣陡增,額間青筋爆起,指著翠屏的手抖的利害,顯然是氣極了,罵道:“給三姑娘下朱砂的是不是你!嗬,東西都搜出來了,還有什麽可問的!給我拖出去打,打死算數!”


    “不不不,不是奴婢啊!”翠屏嘶喊著,爬行向前,“這是白姨娘給的,叫奴婢找機會下到四姑娘的吃食裏,奴婢還未有機會下,就叫老太太抓過來了,奴婢沒有害三姑娘啊老太太!”


    老太太怒極反笑:“熺微是她的親姑娘,如何叫你下毒去害她!”


    翠屏用力想著,眼珠轉了又轉,道:“是、定是猜到老太太會查到白姨娘身上,想著、想著叫四姑娘也中毒了,便可撇清了幹係!”


    老太太一揮手,不想再聽,陳媽媽忙叫了婆子進來將人拖走,“關在柴房裏,別叫人靠近了,也別叫人死了,改明兒再問話。”


    把人都打發了出去,陳媽媽又給上了新茶,小聲問了老太太道:“老太太以為這事兒可會與白氏有關?”


    老太太哼了一聲,用力一拍桌麵,震的茶盞一跳,怒道:“你沒聽那二丫說麽,她每日裏都是那個時候去打掃的,若真想悄無聲息的滅口,幹什麽非挑在那個時候殺人!擺明了就是想叫咱們查到白氏身上去。想要撇清幹係的,怕是另有其人!”


    陳媽媽可惜道:“冬生是死了,想要指認蘇氏毒害姑娘怕是難了。”


    “哼!不還有個翠屏麽。”隻要有活口,害怕問不出東西來,老太太咬牙道,“你給那些人說,隻要不死,盡管使了手段去問!”


    陳媽媽應了一聲,正要出門去,春桃和春曉從兩個方向奔了進來。


    “白姨娘血崩,沒了。”


    “翠屏毒發,死了!”


    “看著沒,看著沒!如今死無對證了,打的是好主意啊!”老太太一拳垂在桌上,彎曲的小指上烙下了深深的紅痕,“查,再查,今日我便不信了,查不出個所以來誰都別想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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