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淡雲步呆立了許久,迴味著她話裏的傷感和無能為力,心裏一陣酸楚,卻也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不能再讓這個傻丫頭陷進去了,應該快刀斬亂麻,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臨近三更時,月痕終於在紫無微不至的照料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看著原本光潔如玉的臉頰上偏生長出這麽醜陋的疤痕,紫無奈地搖搖頭,注意到門外那道修長的身影還在徘徊,隻是不知什麽時候肩上多了個包袱,她一下子了然,起身走過去。


    “她睡著了。”隔著門扉,紫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表情,卻從心底感慨月痕的癡傻,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她那麽在乎你,又身受重傷,就這麽不告而別,合適嗎?”


    淡雲步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說道:“所以想請紫姑娘你照料一番,這丫頭法術不差,到時自己迴去綽綽有餘。”


    紫冷笑,發現這男人比想象中還要無情冷血,有些難以接受,語氣不由加重:“那真是不巧,我正要去苦無山莊看望飛翼,最多逗留兩天,怕是照顧不了她。”


    對方又低頭沉默了好半晌,紫以為他會改變主意,沒想到他竟不由分說,轉身走了。


    一氣之下,她拉開房門,衝著他的背影叫了一聲:“淡雲步!”


    挺秀的背影頓了頓,依然義無反顧向前走去。


    紫懊惱歎氣,自言自語道:“這小子,太過分了。”


    殊不知臥榻上的丫頭早已醒了,拉過被子蒙過頭頂,壓抑不住的悲傷化作黑暗中的淚滴,靜靜流淌……


    這一夜,她是如何也睡不著了,一心想著不能再給不相幹的人惹麻煩,於是天一亮,便趁著紫前去熬藥之際,留下字條,拖著虛弱的身子,偷偷離開了。


    清晨的街市本就熱鬧非凡,而她的出現,更是令周圍掀了鍋般的喧囂鼎沸。


    “你們快看!那不是醜女月痕嗎?”


    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頃刻間所有的人流都湧了過來,人們拎著剛買的青菜蘿卜雞鴨魚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兒往她身上扔,就連小孩子都把剛吃了一半的糖葫蘆扔過去,做著鬼臉哈哈大笑。


    各種難聽的謾罵聲不絕於耳,月痕本就身痛體虛,再由他們一番摔打欺淩,早已癱軟到地上,想抱住頭,無奈左臂鑽心般的疼,隻好在原地挪動著,邊哭邊嚶嚶呢喃:“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們……”


    所有的人都急紅了眼,哪裏還聽的見她的苦苦哀求?有幾個站在最前麵的婦人,顯然是那些遇難男人的家眷,不但惡狠狠地摔打,甚至故意用腳去踹,撿起地上的板磚就朝月痕的腦袋砸去,頓時血濺當場,眾人連聲叫好。


    四麵八方鬧哄哄,場麵混亂不堪。


    遠遠的,一個白影撥開人群急掠而至,當瞧見一片狼藉的地上,她如同過街老鼠般狼狽不堪的模樣時,不禁身體一頓,脫了外套,毫不猶豫衝上前去,絲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血腥髒臭,用外衣將她緊緊裹好,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抱著她迅速撤離。


    月痕迷迷糊糊間,意識到有人解救了她,想睜眼看看,無奈眼皮像被粘住了一樣,幾番徒勞後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沉,她似乎還做了一個夢,夢裏的世界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中吃力的奔跑,看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自己要跑去何地,可是心裏那個念頭卻無比強烈,它告訴自己,堅持下去,隻要不放棄,終會尋到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似的,卻控製不了自己的雙腿,哪怕摔倒在地上,也要義無反顧地向前爬……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芒照射過來,她驚喜過望,渾身一股動力,連忙爬起來,朝著那光亮衝過去,卻沒想到,眨眼的功夫,自己竟然站在一個陡峭的懸崖邊上,崖下的深淵雲煙嫋嫋,陣陣寒氣肆虐。灰蒙蒙的天空烏雲密布,朔風凜冽地刮在臉上,生生的疼。


    絕望和驚恐無情蔓延,她連連後退,直到退無可退,驀然迴首時,驚見身後竟然是一眼望不到高度的大山,而她所站之處,竟然神奇地慢慢縮小,慢慢縮小……


    就在即將墜落的那一刻,她猛然驚醒。


    “啊……”醒來時,左臂的疼痛促使她忍不住喑啞地喊出聲來,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這個空間還在不停地搖搖晃晃,好像漂在水裏的船兒,又好像一個大型的搖籃,晃的她一陣發暈。


    下意識地朝旁邊看去,刹那間驚得睜大雙眼。


    見她醒了,淡雲步垂眸微微一笑,伸手將她身上的被子拉平,淡淡問道:“怎麽了?”


    月痕一陣恍惚,不敢置信地直眨眼,淚水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轉,她喉嚨酸澀,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卻聽到另一個柔悅的女聲從角落裏傳來:“怕是做噩夢了吧!瞧這丫頭呆呆傻傻的,敢情嚇的不輕呢!”


    感受著四周安靜寧和的氛圍,月痕漸漸清醒過來,卻滿腦子的問號:這是怎麽迴事?他不是走了嗎?之前解救她的人難道就是他?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紫打開一個小小的包裹,從裏麵取出幾塊糕點,又拿了水壺,相繼遞到淡雲步手中,道:“她睡了一天一夜,現在一定餓壞了,先吃一點,一會兒到了鎮上再燉些補品給她喝。”


    淡雲步默默接到手裏,小心翼翼拈著桂花糕送到她的口中,瀲灩的眸光透著前所未有的憐愛,一瞬間令她心動地淚落下來。


    見她光顧著哭不肯吃,淡雲步有些苦惱地看著阿紫,那神情分明是在求助。


    紫卻當做沒看見,若無其事地掀開車簾,直接坐到極地身邊,頭輕輕靠著他的肩膀,望著藍天雲卷雲舒,愜意地舒了口氣。


    極地一邊駕馬奔馳,一邊隨口問了一句:“她怎麽樣?”


    “目前穩定下來了,但情緒波動較大,需要好生靜養。”紫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秀發,笑睇他道,“前麵就是月鎮了,我想直接帶她去苦無山莊,到了那兒有侍女服侍,而且各種補品應有盡有,相信兩個月下來就能行動自如了。”


    極地麵無表情,聲音卻明顯透著不悅:“你要在那兒住兩個月?”


    聞言,紫連忙道:“別這樣,極地,那裏可是我妹妹的家。何況我也沒打算住那麽久,那個傻丫頭需要的可不是我,而是那個傻小子。”


    極地嘴角扯了扯,不語,手裏的馬鞭重重一甩,馬兒吃痛,撒丫子直往前奔。


    車速陡然加快,淡雲步毫無準備,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撲到月痕身上,不小心碰到她的左臂,他保持著與她麵對麵的姿勢,一動不敢動。


    望著靜在咫尺的清俊容顏,月痕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胳膊,早已心悸的唿吸紊亂,渾身發燙。


    近距離凝視著她,淡雲步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卻不是因為那醜陋的月牙疤痕,而是她如玉般毫無瑕疵的另半邊臉,一瞬間,那種熟稔的感覺令他的眼前突兀呈現出一道影子,那白影在黑暗中甚為耀眼,尤其是那衣袂上穿繡著的點點梅紅,一下子點亮了整座山崖,他瀕臨絕望地退向崖邊,無形的恐懼頓時鋪天蓋地襲來……


    淡雲步猛地坐直了身體,別開臉,竟不敢再瞧她一眼。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月痕又驚怕又失望,伸手摸著臉上醜陋的疤痕,她苦澀一笑,心想,他終究還是嫌棄她的醜啊!


    一個念頭開始慢慢在心裏滋生,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找靈姬把這塊醜疤給消除掉,比起找到親生父母,她更渴望得到他的愛,若她變得美麗,他應該會對她刮目相看了吧?對!隻要變得美麗,隻要變得美麗……


    馬車繼續勻速前進,可淡雲步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他不明白,為什麽看著月痕的時候會讓他突然想起兒時的那一幕,那個鬼魅般的女子一直是他心底的噩夢,哪怕隻是迴想一下,也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就這樣彼此各懷心事,一路顛簸下,竟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直到氣勢磅礴的苦無山莊外。


    已至傍晚,天邊的彩霞絢爛奪目。


    莊內似乎早就得到消息,遠遠便瞧見獨孤總管領著一幹人等夾道歡迎,聽聞車內有傷者,便由著馬車直接駛了進去。


    臥房裏,紫剛剛扶著月痕躺上床,門外便傳來久違的笑聲,甫一抬眸,便瞧見白衣勝雪的身影快步奔入。


    “阿紫!”


    “你呀你!都是懷了身孕的人了,還這麽亂跑,當心啊!”紫連忙迎上去扶住飛翼,看著妹妹容姿煥發,瀟灑的風采絲毫不減當年,紫欣喜地露出笑容。


    飛翼絲毫不以為然,握著阿紫雙手,開心大笑:“姐姐來的真快,我以為還要耽擱幾天呢!哎?那是誰?該不會又是從半路上撿迴的病人吧?”


    紫一聽,忙拉著她走到床邊,正準備當麵介紹一番,豈料飛翼率先叫了一聲:“是你?”


    紫看著沉默半天的月痕竟難得露出了笑容,不免疑惑:“怎麽?你們認識?”


    二人相視一笑,飛翼解釋道:“之前在杜絕城有過一麵之緣。”


    想起那次這名女俠拔刀相助救過自己,月痕心裏滿滿的感激,連忙起身向她頷首:“謝謝姐姐當初仗義相救,月痕才有命活到今日,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飛翼好笑地搖搖頭:“別這麽客氣,事情都過去了,我也沒做什麽。隻是你……這又是怎麽迴事?”說著困惑地望向身旁的阿紫。


    紫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你知道你那位五師兄也來了嗎?”


    飛翼戲謔笑道:“來就來了,又能如何?剛剛還在大廳同他說過話,這會兒早被戲子拉去喝酒了,倒是我那個姐夫,這是去哪兒了?到現在都不舍得露個麵!”


    紫噗嗤一笑:“我怎麽知道,大概是去找獨孤了吧?”


    飛翼無語,摸著下巴連連歎氣:“唉!這些男人……”


    二人一番笑談,誰也沒注意到月痕複雜的表情。


    是夜,皎月如織,灑下一地清輝。


    望著高空中懸掛的明月,他清寂的黑眸閃爍著點點輝芒,手裏的象牙杯搖了搖,倒映在酒中的月亮瞬間化作碎影。


    一旁的戲子慵懶地靠著藤椅,輕彈指,身後隨侍的兩名美人恭敬地俯身退去。隨即他挑了挑眉,漂亮的桃花眼上下打量淡雲步,揶揄笑道:“怎麽?心情不好?”


    他舉杯將酒一飲而盡,不說話,甚至不動聲色。


    挑起的眉頭微微一蹙,戲子麵露一絲不悅,語氣中多了警告的意味:“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特別傲慢?我很不喜歡。”


    淡雲步一聽,不禁失笑,可依然不說話,繼續自顧自地倒酒。


    蹙起的眉頭陡然聚攏,戲子眯了眯眼,眸中殺氣驟閃,冷哼:“普天之下,也隻有你敢這麽不給我麵子!這是打算裝啞到底嗎?”


    淡雲步歎了口氣,迴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相當冷漠:“恭喜的話我都說了,你還想聽什麽?”


    戲子微愕,這才意識到什麽,一時無言以對。


    是啊,昔日深愛的女子已嫁作他婦,如今還身懷六甲,他除了強顏歡笑地說聲恭喜,還能說什麽呢?


    但他的心情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甚至有些釋懷。隻是自從走進苦無山莊後,他就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抑和緊張,總覺得裏麵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令他渾身不舒服,這感覺早把他傷感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然而戲子並不知曉,還以為他依舊放不下飛翼,所以才心情低落,於是刻意大笑了一聲,試圖打破壓抑的氣氛:“恭喜的話我都聽膩了,不如這樣,等我的一對兒女出生之後,都認你做幹爹如何?要是你沒意見,我就收你未來的女兒做兒媳,大家親上加親,怎麽樣?”


    淡雲步差點從藤椅上跌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在下一心修道,無意娶妻生子,閣下還是找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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