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隨著軻比能將劉正送出去之後下令多加款待,幾乎所有人都對劉正等人善待有加,也讓外麵鬧哄哄的聲音更重了。


    天色暗了下來,氈帳裏點了數盞油燈,軻比能寬闊的身軀站得筆直,感覺到莫護跋去而複返,仍舊頭也不抬,目不轉睛地望著圖案,眼眸晦暗。


    莫護跋晃著步搖冠,腳步微飄地走到他身邊,也同樣看著那些勾畫的有些潦草的圖案。


    軻比能突然問道:“你當真要去?”


    莫護跋沒有直接迴答,兩腮微醺,望著纏住傷口的手臂上的繃帶,目光迷離道:“你可能不知道,此人是第二個讓我覺得真的有能力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人物……”


    軻比能沒有問第一個人是誰,因為他知道。


    二十多年前,那人一人一劍,在兩萬烏桓人圍集的部落中襲殺一名烏桓首領,隨後在上萬烏桓人的窮追不舍之下,連殺百餘人帶著首領的頭顱從容逃迴幽州。


    那人叫王越,生於遼東,起於草莽,死於雒陽,喪於權謀。


    因為時間久遠,又涉及烏桓的自尊心,以及烏桓、大漢的關係,當年那番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事跡早已無人知道真相,但莫護跋一直堅信王越做到了——這個“萬”,對莫護跋來說並不是虛數,就是上萬人的意思。


    而此時,劉正是第二個讓莫護跋覺得能實現這種事跡的人。


    比起萬夫不當,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顯然更有難度。


    莫護跋的這句話,無疑是認可了劉正剛剛離開前的一番玩笑一般的威脅。


    這也代表著,莫護跋在忌憚劉正,而忌憚的情況下還要一同南下,也等於莫護跋不想放棄結交劉正、與劉正互通有無的機會。


    軻比能不置可否,因為他同樣知道劉正的那些事跡,無論是膽氣,還是實力,他也覺得劉正有可能實現,當然實現的幾率不大,甚至微乎其微,但“可能”已經代表著他內心深處對劉正實力的認可,再加上劉正身邊那群同樣不怕死的兄弟手下,假以時日,這絕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於是他又問道:“真的決定要去了?帶多少人了?”算是同意了莫護跋的這次出行。


    莫護跋笑道:“鬱築鞬舉族而去,總要有人照應,要讓那些漢人知道我們的友善,和我們互通有無,一樣需要派個身份足夠的人前去打交道。同時,也好讓整個中原看到我們鮮卑人的禮貌,看到我們的溫文儒雅和人畜無害。這方麵,我長得天生比你好看,在那幫漢人麵前,有優勢的。”


    “那也是對普通人而言。遇到他們的士人,隻會覺得你狂妄自大,自欺欺人……”


    軻比能啼笑皆非,卻也笑得極其真心,這麽多心腹之中,或許也隻有莫護跋單憑他的一個舉動,就能看出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了。


    莫護跋想了想,笑道:“至於帶多少人……鬱築鞬能帶一千八百人左右,我再帶上五百親衛……剩下的,要麽,把那些各部落俘虜的人都送給劉公子?一路上也好幫忙送送糧草輜重。上次你麵見劉伯安,隻還了大半,這次就徹徹底底地還迴去。順帶著,咱們內部也是時候……”


    話語戛然而止,莫護跋的笑容在燈火照應下有些陰冷,軻比能目光同樣一閃,寬厚臉龐顯露出一些冷意。


    自從劉虞做主幽州,軻比能親附之下,當然將之前跟隨檀石槐侵略之後掠去的百姓歸還,但漢人對鮮卑來說是極其強大的異族,總有那麽一部分鮮卑人將擄掠的漢人當成標榜戰績的存在,又或者附上特殊的意義,滿足他們自己的虛榮心。


    於是不管是讓漢人成為奴隸還是妻子,又或者是貿易的商品,諸多部落為了保留自己的利益,難免會搞些小動作欺上瞞下,違背軻比能的命令。


    莫護跋的這個意見,等同於讓軻比能做出一番清洗,軻比能想起之前戴胡阿狼泥等首領的那番作為,臉色微寒,隨後斂了斂容,笑道:“你這是有壓力了啊。這麽迫不及待地要整治自己人。你一走,丟下的麻煩可都是我的了。”


    兩人雖然是上下級,卻也情同手足,莫護跋的地位甚至比苴羅侯還要高,是軻比能的心腹大帥,也是頭號幕僚。


    莫護跋聞言指著圖紙笑了笑,“麻煩又如何?看看這個馬蹄鐵,不隻是馬,還有牛、驢,甚至是馬鹿……所有有蹄子的,家養的,做運輸的,都能用。這看似是軍需,單獨拿出來,就是與整個天下休戚相關的民生。如果提前備貨,這能賺多少錢?有了錢,還怕這些麻煩?”


    軻比能當然也知道這張圖紙的價值,所以才會看著圖紙發呆,這時想著劉正,情緒也很複雜,有些驚疑對方的魄力,也有些敬畏對方的武力,口中也帶著複雜意味地說道:“還得跟他的人細談。這次得多留幾天了……不過確實值得耽誤幾天。”


    “當然值得……成百上千年了,為什麽沒有人想到過蹄鐵?”


    莫護跋望著圖紙感慨一句,搖頭苦笑道:“可能也有人想到過,甚至做出來過,但沒人當成一迴事情,大家都是能用就好,故步自封。隻有劉公子,瘟疫、蹄鐵、高橋馬鞍……還有勇武、軍陣……他不一樣,多少年才能出現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能結交到,就算這次大祭不去都是值得的。”


    他越說神色越是激動,“但他有句話提醒我了,他說治瘟疫惠及的就是人,不管是誰……言外之意,其實他同樣需要我們這邊有的學識、技術,幫他查漏補缺。他在集思廣益,而我們如今的部落中還沒人能夠比上他的想法,甚至差了不止一星半點。那就讓我們的人更多、更精,隻要聽我們的話,學習大漢的一切,就一定也有這樣思想的人出現。而我則需要在你穩定內部、逐步擴張的時候,將那些技術的基礎都拿迴來,讓民智開化。”


    軻比能頷首點頭,卻也沒有太過樂觀,“大漢的學識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就算是這些他們口中的奇淫巧計,精湛的也是少數人傳承下去。何況很少有人真的信得過我們,你們又是去賣命換取……最後,就算我們掌握這些技術,有些物資根本是我們沒有的。自然,我最擔心的,還是……”


    他望向門幔,聽著外麵的喧鬧聲,“相處久了,人都是念情的。”


    “這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根本沒想過在幾年之後完全學會,甚至已經想好了讓我的子孫後代去繼承這些。所以,念情就念情吧,至少,這對如今的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壞處。”


    莫護跋神色肅然,隨後笑容玩味道:“不過,你要說這份恩情欠下了沒地方還……其實方才出去的時候,劉公子倒是與我私下說了一些事情,不一定還得上恩情,卻也至少能夠彌補我們的一些愧疚。我進來就是來告訴你這個事情的。嗯,它很有意思……”


    軻比能有些好奇地附耳過去,莫護跋湊過去低聲細語地說著什麽,好半晌,軻比能神色古怪,啐罵道:“漢人果然都是奸詐之人!”


    ……


    酒過三巡,劉正就以不勝酒力為由與盧植、田疇、太史慈進了軻比能安排的氈帳,雖說軻比能等人出行匆忙,但這氈帳倒是一應俱全,看起來還比一般的氈帳要寬敞,一應器皿也相對豪華,應該是軻比能將身邊一位地位較高的心腹的氈帳讓給劉正借宿的。


    劉正點了油燈,看了片刻,與盧植對望一眼,心照地笑起來,能夠入住這樣的氈帳,至少說明軻比能對他們禮待有加,鬱築鞬的事情應該是圓滿解決了。


    四人圍坐到涼席之上的案幾旁,田疇就迫不及待地一番介紹寒暄,隨後望著太史慈笑道:“劉公子果然慧眼識人,遠在涿縣,竟然已經將子義兄的能力打探得一清二楚。此前你那番打鬥,可沒嚇壞我……還以為我的那番說辭惹你不快。沒想到竟然是知道子義兄,有心探探他的武藝底子!”


    他拱了拱手,眼睛下意識地轉動著,百思不得其解:“劉公子,還得你不吝賜教,你怎麽知道我們和子義兄的?竟然不遠萬裏過來尋我們,還將我與閻柔、國讓介紹給管師……子德兄,快來坐啊。”


    門外盧儉進來,田疇迫不及待地挪著雙腿到一側,盧儉跪坐到他身邊,一陣寒暄後,針對田疇、太史慈兩個人就敢在草原上趕路的舉動誇耀幾句,隨後問起眾人在聊什麽,知道情況後,同樣好奇地向劉正問了起來。


    劉正望著盧儉不動聲色的表情,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計。”


    太史慈之前忙著與劉正對打,此後劉正又要應酬,他將心中疑惑藏了許久,這時忙不迭地追問道:“妙計也有出處。”


    劉正迴道:“出處自有道理。”


    田疇一聽樂了,接過話茬道:“道理還請言明。”


    “言明……”


    見劉正還要開口,盧植瞪了眼過去,“你都年紀不小了,還與一幫後生晚輩插科打諢。子義、子泰遠道而來,終究是幫了一把,你不說我說。”


    劉正抬了抬手還要阻止,就見盧植捋須笑道:“德然身負異術,擅長讖緯之學,昔日那番詭譎的夜觀星象你們可曾聽說過?便是……”


    盧植說得興起,劉正一看他兩腮微紅,目光紅彤彤的有些醉意,察覺過來也有些哭笑不得,隻是老人還算清醒,便是話多了些,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心中還有尺度。


    太史慈與田疇倒是聽得一愣一愣的,目光不時望向劉正,齊齊帶著一些好奇。


    太史慈之前領教過劉正的身手,聽著這些經曆,心中極其有感觸。


    當時的場麵其實說不上一挑六,劉正終究是在奔跑躲避、伺機而動,六人又怕傷了彼此,都下意識地沒有一擁而上,真正交手的其實每次也就那麽兩三個人。


    但六人不管是誰圍上去,對招的節奏倒是因為有關羽張飛的毫不留情,打得極其快速。


    比起戰場廝殺幾招之內定下勝負與生死,平時的切磋對招相對而言當然要打得久一些,關羽、苴羅侯六人無心取劉正的性命,打起來卻也悍不畏死,使出渾身解數,但劉正竟然都堅持下來了,而且耗得時間極其長久,以至於這麽長時間過去,太史慈甚至至今耳畔還有叮叮當當的聲音迴響。


    而當時劉正在整個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隻能用狂野也形容。


    長槍如龍似蛇,防得滴水不漏,對招之中長槍舞得仿佛有了殘影,偶爾抽冷子進攻一下,幾乎讓人防不勝防。偶爾長槍被挑飛,拳腳的功夫更是讓人意外,尤其是那霸道的力量,幾乎每一下都能給人感覺到痛處。


    太史慈以往倒也通過田疇幾人聽說過劉正的一些事跡,但田疇三人對他多有恭維,說話輕浮,甚至都沒見過劉正,他們三說出來的話,太史慈又怎麽可能信。


    此前管寧講課的時候,倒也說起過一些,關乎劉正的書法,關乎最長的樂府詩《孔雀東南飛》,和那首惹人爭議的《木蘭辭》,還有劉正與荀氏的關係,以及討伐黃巾的經曆,但管寧性子嚴謹,一些不清楚的事跡也不會胡亂吹噓,隻會有所保留。


    此時聽著盧植麵容有光、與有榮焉地說著,那些以往不太相信的事跡逐漸得到印證,但太史慈望著確確實實坐在眼前的劉正,卻並沒有感覺到那層朦朧的麵紗被掀開,反而心頭更加好奇,也更加想要探究劉正所做的那些事情背後的深意。


    中途的時候,望著太史慈與田疇聽得津津有味,田疇還屢屢朝盧植提問,盧儉托辭離開,待得離開氈帳,望著清冷的月色,盧儉的眼眸之中寒意更濃了一些。


    劉正看著盧儉離開,這才打斷道:“老師,學生聽得都快無地自容了。對了,子義、子泰,你二人出發過來的時候,公達可有將家信讓你們帶過來?或是提了這件事情?”


    “哦,迴信沒有,二位夫人送過來兩對錦囊。一對在荀公子手中,一對我二人自雊瞀過來,荀公子便提前叫田某帶過來了。二位夫人說了,這兩對錦囊寫的內容一樣,一對便是備著怕公子收不到。”


    田疇自懷裏摸出兩個錦囊交給劉正,劉正有些意外,倒也沒有拆封,藏進懷裏,微不可查地望了眼盧植。


    也在這時,盧植打了個哈欠,按著太陽穴搖頭道:“不勝酒力啊。軻比能的事情,明日再談吧。為師迴去睡了。德然,子義、子泰便交給你了。好好招待他們。我讓你師娘給你們去準備準備醒酒湯……”


    他顫巍巍地站起來,劉正急忙過去扶住,就見盧植得意道:“嗬,為師此前買那些醒酒的藥材沒錯吧?還真用到了……就知道軻比能絕不會不給你麵子。你是誰啊,為師的得意門生啊……這下,你師娘也沒話說了……嗯,德然,今夜,你讓小毓……跟你睡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之逆襲成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孜然牛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孜然牛肉並收藏三國之逆襲成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