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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卷竹簡上的內容倒也不多,陳鎮很快就看完了,但看完之後,他隻覺得渾身冒起一陣寒意。


    第一卷闡述了如今民不聊生的情況,抨擊朝廷昏庸無道,蛾賊又殘暴不堪,於是決定自立為王,還百姓真正的太平。


    第二卷以朝廷軍與宛城蛾賊火拚為由,號召收到這兩卷竹簡的人帶人前往涅陽一聚,隻等雙方人馬兩敗俱傷,就坐收漁翁之利,以南陽為據點,穩步發展,殺宦官外戚,誅貪官汙吏,重建太平盛世。


    兩卷內容,字字誅心,甚至其中隱隱暗示著自己劉氏子孫、漢室宗親的身份。


    想到對方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陳鎮咽著唾沫沉聲道:“爹……這是哪裏來的?”


    “縣衙。”


    陳秀喝了口熱水,大拇指抹了一下下巴上的胡須,顯得頗為氣定神閑地笑道:“今早幾個衙役在衙門院內看到,想來是有人扔進去的。為父手中這兩卷不是真本……嗬,你不知道,縣令大早上看到這兩卷竹簡,不叫人查案,反而讓諸多佐吏共同研究筆法與斷句符號。為父便是那時從抄錄內容的郭主簿手裏拿了兩卷。”


    “怎麽不查?”


    陳鎮心中一動,迫切道。


    “縣令那邊的意思,是暫時不要打草驚蛇。嗬,說不定還想著降服此人。不過為父也是這個想法,涅陽已經有過蛾賊搶掠一次,平日裏還有各種侵擾,不能再讓民心不穩了。”


    陳秀意味深長道:“再者,怎麽查?為父不說,誰知道那劉正下落?”


    “爹?!”


    “為父也是後來馮良來了,才得知那劉正在張品濟的村落。可為父若是說了,張家怎麽辦?你別忘了,為父幾次出生入死,一身病痛還是仲景看的。”


    陳秀擺了擺手,搖頭笑道:“謀逆之罪說不定便是連坐,聖上真要追究,張家便是有‘先請’的資格,刑不上大夫這一條例,都抵不過聖上對我等士人的厭惡——畢竟,黨錮雖除,誰都看得出來是形勢所迫。而且,你別看外戚宦官的派係在此次蛾賊之亂中都逃了,卻也未必不會有人以此事做文章,拿張家敲山震虎,拉攏派係,屆時為父不是成了罪人?為父能瞞,自然得隱瞞一二。”


    他頓了頓,饒有興致地拿過竹簡又對比著看了起來,“何況此事來得蹊蹺。這劉正之前不顯山不顯水,顯露出來便是這等驚豔之才,若為父不知情,還能以為此人當真是要造反。如今得知此人乃是漢室宗親,又是盧中郎將愛徒,怎可能寫出這麽不識時務的話來?雖說此二卷反書,以筆法與斷句符號引人,著實有傳開去的可能,可此人將蛾賊與朝廷都得罪了,如何成事?”


    陳秀點著竹簡,篤定道:“這便是自掘墳墓之言,也是有人要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上。為父說你長大了,便是因為你在那村落並未鬧事,退讓開來了。而與那劉正反目,也算斷了關聯,便是事情出了紕漏,足以能讓我們置身事外。”


    “爹的意思是……我等不管?可若是那劉正真有此心呢?”


    “荀氏與盧氏在他身側,你覺得此人會反?荀氏乃天下士族領袖之一,荀氏八龍之名你莫非沒聽說過?那何顒何伯求還曾說潁陰荀彧有王佐之才……這可是我士族表率,君序也說了,那劉正與荀氏似乎有些來往,你覺得此人若真表裏不一,荀氏還看不透?看透了,便一定會疏離。眼下還在聯係,便說明沒問題。荀氏,是不可能反的。”


    陳秀環顧左右,目光微微一眯,輕笑起來,“若是他們真反了,便說明我等士人已經窮途末路。為父也得反。”


    陳鎮臉色一變,陳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拍著陳鎮的肩膀莞爾一笑,搖頭道:“何況,盧中郎將擔當選部尚書,又有太學石經,可以說門生弟子天下。如今擊破賊首張角,便是頭功,以功勞而言……為父大膽猜測,便是位至三公,封侯都有可能。那劉正完全可以憑借盧中郎將的名聲位高權重,再借著漢室宗親的名聲享受一番,何必如此呢?還會令得盧中郎將受天子牽連……此事若不是有人刻意針對,為父打死也不信。”


    他豎起竹簡,兩根手指彈了彈,歎氣道:“一石多鳥之計啊!唉,這等高人,奈何為賊?若用到正途,多好……嘖,這真本上的字有龍蛇舞動之意,也是一高人。臨摹之後反倒缺了精氣神。不過你看,這書法著實曠古爍今,有大家另辟蹊徑之舉。還有這斷句符號,與南陽這邊一眾文人的習慣不同啊,似乎自成體係……”


    接下去的話,陳鎮已經聽不清了,渾渾噩噩地與自家老爹說了一陣,又渾渾噩噩地迴到房間,滿腦子各種念頭纏繞在一起,讓他的腦袋幾乎快要炸了。


    好半晌,想起鄧姐姐的黯然神傷,張仲景的不領情,劉正的吆五喝六……


    他眸光一眯,望向顫巍巍的雙手,臉色蒼白無比,“總要解決的,總要解決的……再等下去,便是整個南陽都知道了……藏著不是辦法……劉正,就看你這次能不能渡過難關了。我給你找個公正的,我給你……太守秦頡!對,他在宛城,還有刺史徐璆,剛來不久的右中郎將朱儁……”


    他帶著哭腔地雙手捂住臉,“你有盧中郎將,一定沒事的。我就……我就試試你到底有沒有心造反……別怪本公子,我爹藏住了張家,可這麽多人看到我說了劉正的身份,我爹便有嫌疑了……我爹和鄧姐姐不能有事啊。越拖下去,越拖下去……”


    他捏緊了拳頭,感受著自己說話間的牙齒打顫,目光遊移不定,隨後站了起來,鼓起勇氣大喊道:“武陟,備馬!快給我備馬!”


    ……


    “近的棘陽、涅陽、西鄂、博望,遠的新野、雉縣、堵陽……這附近城池,一日之內快馬能到的,你都幫他宣傳了,還派人帶著這兩卷東西去了司隸見張忠……張曼成啊,老夫要是那劉正,這次也定然覺得不虧。這筆法決計能名揚千古啊,便是有了十惡不赦的惡名,那也能得後世惦記。嘖嘖,大機遇啊。”


    位於村落遠處的山坡上,幾匹馬停靠在山林之間,假名滿倉真名張曼成的大漢領著五名大漢和一身襜褕的中年人並排而立,眺望著那片小村落。


    名叫師宜官的中年人捋著山羊須,頗為羨慕地又笑道:“而且還讓你這個神上使、大渠帥放棄與咱們朝廷軍的對抗,花這麽大功夫耍心機混出城。能得反賊中的大人物器重,那劉正足以含笑而終了。”


    “老頭,你瞎說什麽!我大哥可是要留著那劉正自用。你就別說話了。在鴻都門學混久了,與那幫閹人打多了交道,嘴真臭。”


    名叫韓忠的大漢嗤笑一聲,望向新加入的大漢,“老夏,這次就靠你了。記得把這老頭給看好了,別讓他和那劉正等人亂說話。你們就等著咱們引朱儁徐璆他們過來。”


    “放心,老夫還能跑了不成?此前那兩卷反書避重就輕,這次老夫便將這斷章之法給琢磨透了,然後助你們一臂之力。也好叫你們知道,便是有如此反書,這等書法詩文超絕的人才,一樣能化險為夷!”


    師宜官不服氣道:“你們呐,便是愛耍小聰明。雖說能夠抵禦朝廷軍數月之久,你家張曼成張渠帥與在潁川打得皇甫嵩節節敗退的波才堪稱蛾賊雙帥,反賊清流。可我大漢還沒完呢。老夫在雒陽與太學學子鬥過,書法一道,老夫睥睨群雄,但真要玩起心眼來,可毫無勝算。他們壞……呃,足智多謀著呢。這小子定然是大儒門生啊,原本隱世不出,如今一鳴驚人,未必不是鬼穀子門下孫臏那般的人才。”


    “之於你足智多謀,之於我便是陰險狡詐……你可別捧他太高,這局棋不隻是某要報大賢良師的仇,可還事關你們這些閹黨和士人的鬥爭。張某還等著親善士人的朱儁、徐璆之流都被拖下水,好給我等修身養性的機會。”


    張曼成握著佩刀咧嘴一笑,想起此前劉正不介意他同伴為蛾賊的言論,目光微微一眯,“不過,張某要真輸了,那朱儁為人偏激,不肯讓我等投降,我便投靠了他劉正,大不了再送他一份大功。至於你嘛……”


    韓忠等人急忙勸阻:“大哥,我等怎能……”


    “便是後路。我等如今尚是敵人,還是得無所不用其極。你們放心,我心中有數。”


    張曼成擺擺手,望著村落笑道:“趙弘那邊可不容易,給我的時間不多。老七,你去吧,宣揚出去,說劉正就在涅陽。老繼,你去召集人手。若那朱儁徐璆不來,我等就再攻打一次涅陽,先把支持劉正的名頭給坐下來,把事情鬧大了。”


    聽著兩人稱諾而去,張曼成拍了拍師宜官的肩膀,“至於你嘛,還是多想想怎麽解釋反書的事情吧。你是迴不去了,不管是你曾入閹黨與我曾在外戚,算是水火不容,還是你如今與我等神兵天將為伍,之於劉正而言,你都是死路一條。”


    “能容你一個反賊,還不能容老夫一個牆頭草了?”


    師宜官笑起來,“看誰活得久啊。”


    “走你的吧!”


    孫夏拿著環首刀一拍師宜官的後背,上馬笑道。


    望著兩人離去,張曼成又望了眼身側的兩名大漢,擦了擦被太陽曬得出了些汗的後背,沉聲道:“孫仲,韓忠,我等可是放手一搏了。此人的筆法,定然能引起士人追捧,多少人會應和還不敢說,至少張家被拖入水,涅陽這一片就有的玩,再有張忠配合,拖徐璆那廝下水決計不難……隻是,若那劉正真是斬殺程誌遠與獻計害大賢良師之人,我等可……”


    “死活都是一刀。”


    孫仲笑道,“如今快刀斬亂麻也不錯。好歹算玩了次計謀,孫某可從沒試過運籌帷幄的感覺……很爽!”


    “某家也是。就是可惜了嫂子,要讓趙弘……”


    韓忠歎氣一聲,望著張曼成瞪眼過來,幹笑道:“大哥恕罪。那劉正若真是那人,我等害他說不定便是必死無疑了,所以我才……嘿嘿,還是想想怎麽宰了他吧,搖擺不定可不行。”


    “搖擺不定……屁話!十幾萬人的爛攤子都扔給趙弘了,你以為我閑得慌,跑出來玩什麽籌謀?”


    張曼成臉色難看,“你得知道,大賢良師死了!如今我等被圍宛城,張某怎可能保持冷靜?總要想些辦法讓那些跟隨張某的兄弟都能暫時鬆一口氣……如果張某真的不行,便是留條後路也好。”


    見韓忠還要開口,張曼成轉身擺手,不耐煩道:“你此前也說了我等無路可退,我心中有數。我沒倒下之前,怎可能不與朝廷軍對抗到底?可我不能想著自己啊,這話便是對你們說的,是要讓你們知進退,別死扛……真以為咱們的結局如今還不明朗嗎?要麽被招安,要麽被擊潰……再者,你以為我真要投靠那劉正?那是讓你們聽的!我可是渠帥,除了京城的那位,誰沾手都會是麻煩……可你們不同啊!”


    話語聲中,馬蹄聲漸起,張曼成上馬最後望了眼村落,拍馬道:“走吧!去買些蔬果魚肉,今夜子時一過,以太牢祭天……中元了,讓死了的兄弟們吃個飽。”


    “好。”


    韓忠和孫仲上馬,拍馬離去。


    隨後不久,又有兩名大漢自山坡另一條山道走到張曼成等人原本站立的位置,望著村落,有人冷笑道:“今日休整一番,明日中元,便叫你們知道我等五鬥米道的厲害,拿你們祭天!”


    ……


    “阿嚏!”


    陽光熾熱,劉正趴在窗口望著太陽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捏了捏鼻子,“曬個太陽一直打噴嚏,總算舒服了。”


    門外正和小白普及著一些醫學小知識的張機像是想到了什麽,扭頭進來笑問道:“德然兄,看太陽為什麽能打出噴嚏來?”


    “因人而異吧。也是遺傳的……具體的忘記了,等你琢磨出顯微鏡的時候,若是不怕人說閑話,像衙門裏專門給人解剖屍體的衙役一樣,琢磨一下說不定能有大發現……”


    “德然兄看來預想很久了啊。著實有遠見。”


    劉正捏著鼻子笑了笑,隨後探頭張望了門外幾眼,對麵盧節荀攸正席地而坐,拿著四卷竹簡交流著什麽。


    望到兩人目光望過來,劉正急忙撇過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拿一側備用的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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