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昏昏沉沉,一覺醒來,發現身子已躺在一間臥室的大床上,他全身骨節酸痛,環伺四周,臥室不大,陳設卻極為華麗。金絲貂絨織就牡丹的被子,米黃色底子繡著鳳凰三展翅的氈子,金絲銀鉤吊起的連珠瑪瑙帳子,鴛鴦戲水的繡荷花軟枕頭。案上設著王母梳妝用的飛天寶鏡,鏡邊金盤裏擺著盤古劈天時口渴飲水用的銀杯。案中牆上掛著一幅上古無名氏妙手畫好的《踏月圖》,兩旁各有一幅精美對聯,道是:“月華初露雲霞淺,玉兔西墜暮靄深。”


    一旁立著一隻青銅帶飾的燭台,燭台上坐著十燭海碗大的紅蠟,一束陽光正從紫檀木琉璃窗格射進來。窗子近旁,一彎月亮門上懸著數串珍珠裝飾的翡翠簾子,簾內人影閃現,微風浮動,珠玉相交,猶如佩環作響,極其悅耳動人。


    床榻正牆上係著一袋雜花八寶香囊,絲絲香氣溢出,蘭花香,芍藥香,杜鵑花香,梔子花香……彌漫臥房。


    少年欠了欠身,似要說話,早聽得珠簾響動,一位妙齡青衣女子款步走進房間。女子鵝蛋臉型,麵含三月桃花,柳葉彎眉,櫻桃小口,額前烏黑劉海,一襲青色紗衣紗裙,身材苗條,纖弱不勝,未語先笑。


    “哦,你醒了,主人命我在簾外靜候,差不多兩個時辰了。哎,算你命大,不然……‘’,女子忙掩了口。


    少年依稀記得似乎發生了什麽,他努力迴想,腦子裏殘留的記憶,不時被陣痛所打斷。


    ……那個多事的月夜,那個一言不費就先出手的老頭被高大白衣人打敗了,敗得很慘。她用什麽功法他不懂,依他的年齡,他隻會欣賞肢體上的動作,他隻恍惚記得,她倒立身軀在原地轉圈子,而後……而後,他聽到一聲長長低嘯,是那個神秘女人發出的,暗含某種命令。


    “你叫我小翠好了。今年十五。”一杯香茗已送到少年唇前。叫小翠的女子甜甜一笑,露出一對酒窩,有酒窩的女子都很美,年少時更美。少年心神一蕩,口裏真的感覺渴了。


    少年接過香茗,茶香撲麵而來,少年忙用稍幹的嘴唇試試茶水。女子笑道:“田爐烹雀舌……,我試過的,主人吩咐盡心照料你,我哪敢不從!”


    少年道:“姐姐,這是哪裏?我怎會在這個地方?”“不要多問,問了也無人告訴你,主人近日好像有事煩心,心境很不好,你依命遵照就好了。”少女嫣然一笑。“沒別的事,我出去了,過一會我再來。隻是不要隨便走動。”少女接過少年一飲而盡的茶水,款款說道。


    窗外傳來幾聲鳥雀的鳴唱,小翠快步走出臥房。不一會,鳴叫聲音也沒有了,又恢複剛才的寧靜。


    少年定了定了神,他又努力迴憶著,記憶像潮水般湧來……那個老頭受了傷,另一個老頭也負了傷,一個揮舞寶劍的人淩空一躍,碗大的劍花籠罩四周,月光下煞是耀眼。師傅被新來的另一撥人劫了去,那個小姐姐……被自家人救走了,……神秘女人確乎和一撥人打了架。對了,高叫要殺瑤宮宮主的是那個小姐姐,可為什麽瑤宮宮主身著異形服裝?不過,她人很漂亮,聲音很甜美,好像她有一個嬌小說話很磁的女兒,年齡與自己相仿……


    少年眼裏有些濕潤了,他想起錐心的一幕,這一幕占據他的記憶一角,溫馨而傷感。


    ……有人向他痛下殺手,是身著奇形怪裝的瑤宮宮主,她的女兒似乎為救他負了傷,……鸞兒,對,她女兒就叫鸞兒……


    窗外人影一閃,珠簾響動,小翠進來了。她甜甜一笑:“主人叫你去。””主人,主人……”他小聲重複著。


    少年翻身下了床,床下還是他的軟底練功鞋,身上依舊原來的衣褲。小翠在前引路,出了月亮門,朝左拐了拐,前麵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寬約三米,甬道兩邊砌著花牆,石青色的牆體上,雕刻著許多遊龍,龍體豐滿,動態十足,神態逼人。兩邊花牆外種植許多花木。


    走過甬道盡頭,迎麵十幾間高大的宮殿,殿體雄偉,琉璃瓦陽光下熠熠生輝,殿角簷牙交錯,大殿廊腰縵迴,曲曲折折,盤盤囷囷。


    正中大殿外早有兩個紫衣婢女出來相迎。


    走進大殿,正中安放一個約二米高的鎏金方台,虯龍寶座高居其中,九層台階紅毯鋪就,一位麵帶白紗的白衣白裙婦人端坐其中,身後立著一位紅衣少女,年約二八,左右兩旁各肅立八位黃衣少女,年齡與紅衣女子相若,個個豐神迥異,表情肅穆,畢恭畢敬,垂手而立,都帶著與衣服相同的麵紗。


    兩個紫衣少女把少年引至台階下行禮,禮畢,兩個少女分列兩旁。


    “抬起臉來吧。”婦人笑著說道。殿內異常莊嚴,台上十幾雙眼睛審視著少年,少年有些不自在,但又充滿好奇。他平生可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麵。他一個孤兒,無父無母,不知受過多少人的白眼,可以說人世間所有的災難他都一一承受過了。他又有一點受寵若驚。他幻想著這一切屬於自己多好,哪怕自己終生困在這個地方。


    此刻,他想起他的師父,他的淚流出來了。


    白衣婦人滿是慈愛,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昨夜發生的事情,你都記得吧。那個中年人真是你師父?”少年見對方並無惡意,一顆心安定了下來。“在下,林峰,迴夫人話,那個中年人是我相依為命的師父,但不知他現在在哪裏?”他學著師父說話的腔調。


    紅衣人問道:“你師父是習武之人,你既然是他的徒弟,他沒有告訴過你瑤宮的名字嗎?”林峰若有所思,看了紅衣女子一眼,頓覺一股威嚴,不可褻瀆:“迴夫人,姐姐的話,在下真的沒聽說過。”


    “你師父被人劫了去,個中情由我也不大清楚,其中一定隱藏天大的陰謀。從昨夜來人武功上判斷,絕非傳統江湖上的一二流角色。”白衣婦人不無憂慮地說道,“你師父可能作為人質,斷無生命之憂,如果來人取你師父性命,可以說易如反掌。”


    “昨天夜裏的那兩撥人既然有目的而來,也一定跟蹤了我們很久。”林峰推斷道。“非常對,隻是他們不急於現身。我們路過偶然為之,算恰巧碰上。”白衣婦人補充道。


    林峰追問道:“他們的身手與夫人相比誰高誰低?”八個黃衣女子同聲大喝:“大膽!自然是我家夫人武功天下第一!”白衣婦人擺了擺手,環視了一眼黃衣女子,意味深長地說:“平心而論,功法上我們各有千秋,功力上人家可能高出我們一籌,看破人家功底的,絕非易事!幸虧人家隻是搶走他的師父。”言下之意,要是衝著自己來,非落敗不可。


    宮殿內的少女們聽了上述一席話,驚得目驚口呆,這一驚非同小可,以至於在大殿之上破天荒第一次議論紛紛。


    白衣婦人也不生氣,一切都在常理之中。她太了解下屬此刻的心情。往日的輝煌不在了嗎?還是別的地方出了紕漏?落難的女人容易胡思亂想,她雖高貴,可畢竟也是女人!她又想起了那個糟老頭子,她又恨又想的丈夫。……象棋,……象棋,那個滿腦子棋譜的怪老頭子,一生隻把棋譜當做知己,到現在離開她差不多十六年了吧。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要召迴那個糟老頭子,是夫妻情愫,曠古奇誌,還是……


    大殿外,一個渾身打滿補丁的糟老頭子飛也似的跑進大廳,無人可當。他一邊跑,一邊高喊:“我來了,我真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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