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遠山全身便如篩糠般抖得厲害,顫著嘴唇道:「我聽清楚了,楊弓子你快將我放下來!」雙腳沒有踩在地上的感覺實在不好受,特別是當自己的脖子還捏在別人手中,生怕他稍微用力,脖子就會被楊之恆掐斷。


    楊之恆點了點頭:「那你可要站好了。」話音未落他的手猛的一鬆,鄭遠山便跌坐在了地上,一雙手撐著地,雙眼發出怨毒的光來瞧著楊之恆:「你隻是個下人,怎麽便一點規矩都不懂?有你這般對待主子的嗎?」


    「鄭大少爺,我勸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楊之恆微微一笑:「我隻是鄭小姐的下人,可不是由你來使喚的。若是你還打著什麽鬼主意,想著出了田莊這扇門便能為所欲為,那我實話告訴你,你這算盤打錯了。」他從小幾上擺著的蜜餞碟子裏頭拈了一顆梅子,手指用力,那顆梅子便飛了出去,就聽「嗖」的一聲響,那梅子便深深的嵌入了窗欞格子裏頭,仿佛在那裏添了一隻眼珠子般。


    「鄭大少爺,你的腦袋與那窗欞比,那個要硬一些?」楊之恆一雙眼睛盯住鄭遠山,笑得十分溫柔:「我很想知道結果,要不要試試看?」


    鄭遠山恐懼的望著楊之恆,全身如同篩糠般抖動了起來,他顫著聲音道:「不用試,窗欞肯定要比我腦袋硬。」


    楊之恆笑得更是溫柔:「既然鄭大少爺不要試,自然知道要怎麽做了?若是惹得我心情不好,說不定我便真想來試試看,鄭大少爺的腦袋究竟有多硬呢。」


    「楊公子,請你手下留情!」旁邊唿的衝上來一個人,低下身子去扶鄭遠山起來:「楊公子……」她的聲音十分淒婉,眼裏有著盈盈淚光:「我保證我大哥不會去族裏說起你的事情,你便放過她罷。」


    鄭香盈皺了皺眉頭,鄭香林膽子向來很小,沒想到這時候她還能如此勇敢的衝出來,這也應證了那同胞之情十分深厚,比與她的姐妹情誼要深得多,怎麽來說畢竟他們不是從同一個肚皮裏爬出來的。


    楊之恆挑眉看了一眼半彎著膝蓋,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的鄭香林,絲毫不管她滿眼淚水,隻是用手指著鄭遠山道:「倘若他能答應不去族裏告狀,尋鄭小姐的岔子,那我便可以放過他,否則別管我不客氣!」他朝鄭遠山笑了笑,嘴唇便那絲笑容十分燦爛:「我想你應該是在盤算到時候多喊幾個人來抓住我?老實跟你說,要真是抓了我你便倒大黴了,我師父一定會來尋你的禍事,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將人大卸八塊,而且他喜歡今天切條左腿,明天再砍掉右腿,就像這樣……」


    眾人還沒有迴過神來,就見楊之恆倏然暴起,身子淩空而躍,在屋頂上摸了一把,再迴到原地時,手裏邊多了一隻小蟲子:「你好好瞧著,他就喜歡這樣,先扯了這條腿,再扯這一條。」楊之恆將那小蟲子瘦長的一條腿夾在手指間,那小蟲子十分驚恐,不住的劃動著其餘的腿,可怎麽也逃不出去。


    「你要不要看我是怎麽扯下它的腿?再想想那時候你也會是這樣的感覺。」楊之恆繼續在微笑,那笑容就如和煦的陽光一般溫暖,可在鄭遠山看來卻委實恐怖萬狀。仿佛楊之恆一用力便是將自己的大腿扯離身軀一般,鄭遠山閉著眼睛,伸出手來摸著自己的大腿,驚恐的尖聲叫喊了起來:「你不要扯掉它的腿,不要!」


    「既然鄭大少爺為它求情,那我便放了它,隻是你要記得我說過的話。」楊之恆手指一鬆,那隻小蟲子迅速飛離開來,在眾人頭上盤旋一圈,驀然消失不見。


    鄭香林見楊之恆將小蟲子放走,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朝楊之恆彎腰行了一禮:「多謝楊公子寬容。」她將鄭遠山扶著站直:「大哥,二弟已經換好衣裳了,可瞧著有些單薄,咱們快些迴去罷。」


    鄭遠山哪裏還敢再張揚,伸手抹了抹額頭上涔涔的汗珠子,聲音發虛:「咱們走罷。」


    鄭遠帆從屏風那處走了過來,王家阿大個子不如他高大,他的衣裳穿在鄭遠帆身上明顯短小了一長截兒,還蒙得緊緊的,走起路來就聽著線響,似乎那衣裳即刻間便要繃裂開來一般。他走過楊之恆的身邊時,身子有些發抖,腳下抹油似的溜得飛快,楊之恆瞧著他的背影,咧嘴笑了笑:「鄭二少爺,下迴還要不要去鑿冰撈魚玩?」


    鄭遠帆不敢接口,腳下不停的跟上了鄭遠山與鄭香林頭也不迴的往院子外邊去了。鄭香盈望著幾個人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昨晚幾個下人拜托她的事情來,追到門口喊道:「大姐姐且慢些走,我還有件事兒要和你說。」


    鄭遠山與鄭遠帆沒有迴頭,快步往前邊走,鄭香林站定了身子,迴過頭來,有些膽怯的望著鄭香盈道:「二妹妹,什麽事兒?」


    「也沒別的要緊事兒,我這園子裏有幾個下人的妻室都在老宅,他們想將媳婦接到歸真園來,也好一家團聚。我想著過幾日去老宅子,按著當時的身價銀子將她們的賣身契轉到我這邊來,你看行不行?」鄭香盈走了過去,見鄭香林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裏,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拉著她的衣袖搖晃了兩下:「大姐姐,你別再擔心了,楊公子不是個惡人,隻要大哥不要到處亂說,他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


    「我知道,你過幾日迴來,咱們將這事兒辦一下。」鄭香林沒精打采應了一聲,抬起臉來,卻見楊之恆正在往自己這邊瞧,蒼白的臉上驀然有了一絲紅潤。


    院子裏的雪地上縱橫交錯著淩亂的腳印,鄭香盈站在前院門口,迴頭望著站在偏廳外邊的楊之恆,起先還以為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威武。楊之恆站在門口,長身玉立,仿佛忽然之間脫去了那幾分傻乎乎的氣息,變得十分幹練瀟灑。


    「楊公子,今日之事,可多虧了你。」鄭香盈笑著走到楊之恆麵前:「隻是委屈了你,讓你給我做了一迴下人。」


    北風將楊之恆身上那破爛衣裳吹得唿唿作響,他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泥漿印子向鄭香盈笑了笑:「原本是我不好,隻想著到你這裏來吃飯,卻沒有想著對你名聲不好,我引起的事兒自然要由我來解決。」


    鄭香盈默然不語,人活著可真是累,不僅要解決溫飽問題,還要擔心外頭的流言,雖說鄭遠山可能不會去族裏吵鬧,要用這個事情作伐子收走她的歸真園,可卻避免不了以後他造謠生事,到時候自己名聲受損,於親事上頭也艱難了。


    「再說,我……」楊之恆停了停,臉色微微有些發紅:「我也挺願意做你的下人,隻要你想收留我。」說完了這句話,他臉上的紅色更重,見鄭香盈沒有接口,心中大窘,以為自己這句話唐突了鄭香盈。低頭搓了搓手,匆匆忙忙拔足便跑,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清晰的腳印,一直繞過前邊院子門,最終不見了蹤影。


    「姑娘,楊公子去哪裏了?」小翠抱著鄭香盈的鬥篷從裏頭走了出來,剛剛好趕著見到楊之恆一個背影,不免有些奇怪:「走得這般匆匆忙忙的,有什麽急事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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