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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宸想起來了,那是在何家做丫環的娟子,他推了二旦一把,說道:“姐給你一塊錢,你去買幾個饃,再過來幫娟子推碾吧!”


    “俺幫他推?”二旦有些發愣。


    “娟子是姐的玩伴兒,我想幫幫她,你讓姐去推碾?”沈宸翻了翻眼睛。


    “俺去,俺去,俺不讓姐挨累。”二旦接過一塊錢,又小心地問道:“姐,買幾個饃?都花了?”


    “買兩三個,剩下的錢自己留著。”沈宸笑著拍拍二旦的肩膀,“娟子肯定老是吃不飽,你要餓就再多買幾個。”


    二旦咧嘴笑了笑,轉身跑開了。


    沈宸領著小花走向迴家的路,又迴頭看了一眼發出“格格登登”聲音的碾房,無聲地歎了口氣。


    再次走過丁字街,迎麵走來一個貨郎,戴著破氈帽,沒挑擔子,倒是背著個包袱,手裏拿著個拔浪鼓,叮咚、叮咚地搖著。


    沈宸隻是隨便地看了一眼,神情卻專注起來。


    因為這個貨郎他認出來了,是趙大娘的遠房侄子,也是在山林裏燒硫磺的趙鐵。


    趙鐵也察覺到了盯著自己的目光,兩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處,都認出了對方。


    “鐵哥。”沈宸率先打著招唿,說道:“跑買賣呀!”


    “沒辦法,得掙錢糊口呢!”趙鐵笑著點了點頭,“這是迴家住些日子?”


    “是啊。”沈宸摸摸小花的腦袋,說道:“這是俺妹,小花,叫鐵哥。”


    “鐵哥。”小花眨著眼睛脆生生地叫著。


    “哎,這小妹妹真可愛。”趙鐵隨口誇道。


    沈宸眼珠轉了轉,說道:“正轉悠著想買點東西呢,鐵哥來得還真巧。家裏坐坐,我挑點雜貨,也算照顧下你的生意。”


    趙鐵愣了一下,為了不引起懷疑,也隻好點頭答應,跟在沈宸後麵,來到了他的家裏。


    “貨郎啊——”嬸子正在家裏給沈宸做著針線活兒,見領來一個貨郎,有些愣怔,可也沒說別的。


    “這是趙大娘的遠房侄子,嬸子,你去柳村見過趙大娘的。”沈宸做了介紹,嬸子這才有了笑模樣兒,還端來了碗熱水。


    趙鐵稱著謝,在炕上打開貨包子,裏麵有布匹、針線、顏料、洋火、襪子……都是莊戶用的東西。嬸子看得也眼熱,卻沒吭聲。


    沈宸卻不客氣,伸手挑揀,幾乎除了顏料外,別的日用品都拿了一些,特別是布匹和襪子,全都留了下來。


    “大梅,這個——”嬸子有點發蒙,錢可能不多,可沒見過這麽花的。


    “都是用得著的東西,以後想買,興許也買不到呢!”沈宸不以為意,看著趙鐵調侃道:“要是錢不湊手,看趙大娘的麵子,能不能過兩天再來取。”


    “那沒問題,沒問題。”趙鐵被那雙忽扇扇的大眼含笑看著,略有些尷尬,連連點頭,又岔開話題道:“俺姑可想著你呢,經常念叨你啥時去看她。”


    “那你迴去告訴大娘,俺得空兒就去。”沈宸笑著用手指在自己挑選的東西上劃了個圈,“鐵哥,算賬啊!”


    “好,好。”趙鐵點了點,算清後報了個數兒。


    “等我會兒。”沈宸轉身迴了屋,不一會兒便拿著錢出來,遞給趙鐵,“沒算錯吧,這大冷的天在外麵跑,要是虧本了,可得多上火。”


    這丫頭哪來的這麽多錢?趙鐵心中疑惑,臉上沒露出來,笑著接過錢,便起身收拾,告辭離去。


    沈宸送出屋門,在當院意有所指地說道:“鐵哥,你身上咋有股味兒呢?好象,好象是燒硫磺的嗆人味兒。”


    趙鐵心中一驚,眼神有些淩厲地望向沈宸,卻對上沈宸人畜無害的微笑,還有那黑亮的眸子。


    “哦,可能是鄰村的小孩兒淘氣,往俺身上扔鞭炮給熏的。”趙鐵急中生智,胡亂編了一個理由。


    沈宸微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打開院門,說道:“這迴知道家門了,要是再路過,凍了就家來暖和暖和,餓了家來也有頓飯吃,管飽不管好哦。”


    趙鐵連連點頭,走了出去,沈宸招了招手,關上了院門。


    兩步一迴頭,趙鐵微皺著眉頭,帶著滿腹的疑惑越走越遠。


    沈宸迴到屋裏,揀了幾雙襪子和一盒洋火,其餘的都推給了嬸子。


    “大梅呀,家裏是缺用,可也不好這麽花錢哪!”嬸子委婉地說道:“省一省,也能將就著用。象這針鼻,到集上就能焊上——”


    沈宸抿了抿嘴,拿起嬸子做的東西看了看,岔開了話題,問道:“嬸子,這是做的什麽東西?看著象個布帶子。”


    嬸子笑道:“大梅呀,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情嬸子得教教你。這個騎馬布是給你做的,走的時候帶著,用的時候也方便……”


    騎馬布就是用布縫製的帶子,是女人來月事時用的。有錢家的人家中間放的是草紙,而窮人家一般用柴火灰,也很幹淨。


    嬸子拿過布帶教給侄女怎麽用,末了還說道:“閨女家出門在外的,嬸子多做幾條,你換著用也方便。這不有新布啦,嬸子就用新布給你做。”


    沈宸直發蒙,不會有這種麻煩事兒吧?大姨媽,嘿嘿,嘿嘿。


    沈宸咧了咧嘴,不想接這話題,說道:“嬸子,你也別怪俺花錢,這實物會越來越緊缺,錢會越來越毛,以後這些日用品想買都買不到。所以呀,除了金條、大洋留著。鈔票嘛,還是換成實物劃算。”


    “是嘛?”嬸子聽得並不是很明白,但愣怔了一下,還是點頭稱讚,“還是大梅有見識,在大戶人家可是學到不少東西呢!”


    沈宸嘿嘿一笑,拿起襪子迴了自己屋。


    ……………


    眼瞅著過了礦上下工的時間,天已經擦黑,孫洪山還沒迴來,沈宸便領著二旦走出了家門,直奔外戶村而去。


    來到外戶村,二旦也不是很清楚老周住在哪裏,但他來過老窯頭的地屋子聽故事,知道老周也經常在那裏,便領著沈宸前去尋找。


    天上掛著一鉤月牙兒,大地黑黑的,走近了才能模糊看見周圍。


    沈宸有夜眼,二旦卻不行,快走到小地屋子時腳下一絆,差點摔了個跟鬥。


    “誰?”隻是這麽嘩啦一聲,便引起了喝問,小地屋子的門開了,一個人影閃了出來。


    二旦有些不知所措,沈宸隻好上前一步,開口說道:“俺是窯戶莊的,想找周大叔。”


    聽著是個女聲,來人似乎有些意外,停頓了一下,問道:“哪個周大叔,這裏住的可沒這個姓。”


    沈宸轉向二旦,想讓他說出周大叔的真名實姓,這樣才好打聽找人。


    “就是,就是教二虎哥耍刀的周大叔。”二旦吭哧著說道。


    一個丫頭,一個半大小子,來人有些納悶,但語氣還是鬆緩下來,說道:“你們是哪家的孩子,找周大叔啥事兒呀?”


    “我是孫洪山的侄女,這是我弟弟。”沈宸開口說道:“他想跟著周大叔學武藝,我帶著他來拜師的。”


    來人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一聲,說道:“你是大梅吧,倒還真是個闖實丫頭。來,進屋說吧!”


    沈宸和二旦彎腰進了小屋,才發現屋子裏有還有人,空氣渾濁,一股嗆人的煙草味兒。


    “嗬嗬,沒想到我這兩下子,還有人要拜師學藝呢!”領他們進來的大個子笑著轉過身。


    在昏暗的燈光下,沈宸認出這個方臉、闊額,有著一雙粗黑眉毛的漢子,正是那個在丁字街為馱炭的外鄉人打抱不平的人。聽話,也知道他就是周大叔。


    沈宸被嗆得咳嗽兩聲,趕忙拉了一下還不明所以的二旦,說道:“這就是周大叔,你要學耍刀,就跪下磕頭叫師傅。”


    二旦倒是聽話,愣頭愣腦地上前就要跪下,卻被老周一把拉住。


    “別,這個頭我可受不起。”老周笑著說道:“你要是想練哪,閑了就跟著二虎子一起來。”


    沈宸趕緊從籃子裏取出酒和肉,說道:“周大叔這就是答應嘍,這是拜師禮,您收下,俺弟也就放心了。”


    “哦,還有拜師禮呢!”老周笑得愈發爽朗,老窯頭兒也發出了笑聲。


    “尊師重教,這不是應該的嘛!”沈宸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有啥可笑的。”


    “這丫頭,可怪有意思的。”老窯頭兒捋著嘴上稀稀拉拉的幾根花白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眼角的皺紋一直爬到了耳朵根下,雖然有點腰彎,但身子看來卻還硬朗。


    “好,俺收下,讓你小子安心。”老周接過酒肉隨手放在桌上,還笑著打趣道:“今晚可以打牙祭了,有酒有肉,比得上過年嘍!”


    在老窯頭兒的笑聲中,老周轉過身,仔細打量了一下沈宸和二旦,眼神似乎有些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半晌,他才開口說道:“今天挺晚了,你們早點迴家去吧!嗯,後天早上,二旦,你就過來學耍刀。”


    “後天早上,俺一定來。”二旦高興得眼睛都亮了,聲音有些抖,“謝謝您,周師傅。”


    “謝謝您,周大叔。”沈宸微微鞠了一躬,轉身和二旦走了出去。


    老周送了出去,說是送,其實就是看著兩個人走遠。


    他轉身迴到小地屋,微皺著眉頭,問道:“這個叫大梅的丫頭——挺闖實,膽子不小。說話頭頭是道,可不象一般的莊戶丫頭。”


    “嗯,這個丫頭有點怪,可是不一般。”老窯頭兒已經伸手把酒瓶拿過來,擰開棒子核做的塞子,使勁聞了一下,眼睛眯得更細,“可惜是個女娃,想找她拉呱也不方便。”


    “孫洪山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我看他聽了幾迴以後,思想也很有觸動。”


    老周若有所思地說道:“前些日子還和我說過要搬家到根據地的想法,我看可以通過他來深入了解一步這個大梅。咱們很快就要展開行動,這個時候可更要小心。我先把他們打發走,省著一會兒人都來了看見麻煩。”


    老窯頭已經完全被酒味吸引住了,胡亂應了兩聲,便去把肉切了切,扔到鍋裏煮著,他拿出一塊鹹蘿卜,倒上碗酒,有滋有味地喝了起來。


    “嗯,這酒不錯,那丫頭也不錯。”老窯頭兒喝得高興,還誇了起來。


    老周笑了笑,沒再說什麽,隻是不時走到門口,向外張望。


    時間不長,礦工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進了屋,老周便幫著他們把帶著的電石燈擰開,偷來的炸藥便藏在裏麵。


    每個電石燈能裝兩小塊,就是這樣積少成多,再有一兩個班次也就弄得差不多了。


    又過了一會兒,二虎子和小毛也來了,兩個孩子的電石燈裏也藏有炸藥。


    “明天你倆就不要往外帶了。”老周關切地詢問道:“麻杆今天沒下井,明天差不多要來。這個壞蛋欺軟怕硬,就愛找童工的麻煩。還有姓洪的把頭,你倆也要多注意,防著他點。”


    “今天在井下磕燈裝炸藥,那個洪把頭還問為啥沒上井就磕燈呢!幸好那時候都藏好了,他也沒看出啥來。”二虎子經此提醒,連忙說了一句。


    老周點了點頭,說道:“還就得小心著,那些把頭、監工都不是好東西。對了,小毛,你以前不是常和叫二旦的一起揀炭來著,你和他姐大梅熟嗎?”


    小毛想了想,搖頭道:“隻見過幾麵兒,還在集上吃了她一頓豆腐湯、火燒,可也說不上熟。”


    “她還挺有錢的。”老周心中疑惑,又細問了一會兒,也不得要領,便從鍋裏撈出兩塊肉給孩子們吃,吃完才打發他們早點迴家。


    人都散了,老周把炸藥藏在一個筐裏,上麵蓋上幾把爛柴,和已經喝得有些迷糊的老窯頭兒打了個招唿,開門走進了夜色之中。


    ………………


    沈宸領著二旦迴到了村裏,走到家門口時,沈宸一眼便看見牆根有個黑影,忙拉了一把二旦,開口問道:“誰?躲在那兒幹什麽?”


    黑影慢慢站起身,個子不高,也很瘦弱。借著淡淡的月光,沈宸看清了黑影的臉,原來是絹子。


    “絹子,黑天半夜的,你在這兒幹啥呢?”


    絹子沒有迴答,抽抽嗒嗒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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