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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不比東北,不會有零下三四十度的嚴寒,也沒有厚得令人難以想象的積雪。


    有著踏雪板、白色偽裝,以及第一次重生後在冰雪嚴寒中所積累的經驗,他認為已經足夠了。


    其實,殺戮的欲望並不僅僅來自於沈宸那並不確定的猜想和判斷,還有來自最本能的召喚,發自最切身的感受,以及不作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苟延殘喘的執著。


    抗日,打鬼子,殺漢奸,這是沈宸身處的那個時代的主題。


    也隻要親身處在那個悲慘的年代,站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隻要不去逃避,有幾分血性,你就會有最真實、最本能的衝動。


    睜著眼睛,你就會看到一個民族最深的傷口:陰沉的天空下,家園被孽火焚燒?女人被獸兵追逐汙辱?同胞被無情的殺戮?父老鄉親在淫威下被迫屈下雙膝?


    如果這些還激不起你的仇恨,喚不出你的動力,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風刮起的雪花,在眼前飛舞,白色頭套隻露出眼睛,不僅提供了偽裝的保護,還使沈宸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也正是這越來越大的風雪,使沈宸能夠潛伏到離敵人崗樓三百米左右的地方。


    抬頭能看到斜上方青石嶺上的碉堡,碉堡外沿著山崖布置了鐵絲網,還有哨兵在不停地巡邏,山崖後的這個破綻顯然是彌補上了。


    但沈宸卻改變了目標,要襲擊山坡上擔任預警的崗樓。


    沈宸所在的地方與青石嶺同方向,是麵對大路的一片小樹林,離著崗樓所在的山坡有一道天然的深溝。


    崗樓四周的樹木等障礙物都被清除了,視野很開闊,想要偷襲很困難。但對於遠距離狙擊,同樣也有了不受遮擋的射界。


    北風吹過樹林,積雪不時落下來,身處上風頭的沈宸在觀察上比崗樓和崗樓外的哨兵更方便、容易。


    因為敵人向這裏看的話,風雪直衝臉麵,眼睛要眯著,有種混沌和皚茫的感覺。而且,順風逆風時射擊,比斜風橫風更容易。


    哨兵在崗樓外晃著,沈宸並沒有急於出手。跋涉了這麽遠,隻殺一個,他是不太滿足的。


    所有,他要再等等,等著崗樓裏再出來個敵人。或是換崗,或是到樓樓旁邊那個簡陋的茅房方便。


    距離已經估測了三迴,風速風向也沒有什麽改變。沈宸又一次把目標套進準星,眯起眼睛幻想扣動板機,敵人便應聲倒地。


    等待是枯躁的,但卻是有收獲的。崗樓裏出來了人,披著棉大衣、戴著棉帽子,急匆匆地奔向茅房。


    沈宸並沒有瞄準這個家夥,而是稍微修正了槍枝,重新瞄準了哨兵。


    先打哪個,後打哪個,這是有說道的。打完持槍緩緩移動的哨兵,茅房裏的家夥可能連褲子還沒提好,收拾他的機會更多、時間更充裕。


    “啪勾!”槍聲劃破了雪夜的單調,久候多時的射擊,蓄勢已久的子彈,哨兵仰麵摔倒,手裏的槍也扔了出去。


    快速地推彈上膛,沈宸瞄準了崗樓的門。他看不見茅房裏的敵人,他要等著敵人竄出來,而受到驚嚇的敵人大概會象兔子一樣急著跑迴窩。


    他猜對了,崗樓內沉睡的敵人還沒有起來,山上碉堡裏的敵人還不確定是走火或是發現可疑目標,茅房內的敵人已經受驚尖叫著竄了出來,大衣甩掉了,他提著褲子向崗樓逃竄。


    “啪勾!”沈宸輕輕拉動板機,槍身輕快地向後退了一下,逃到崗樓門口的敵人象是自己往子彈上撞,一頭撲倒,手伸向門,徒勞地抓了兩下便寂然不動了。


    橫向移動,沈宸很快轉移了位置,讓樹木盡可能地遮擋住自己,也擋住有可能射來的子彈。


    雖然不太可能通過這兩槍便發現他的位置,但他還是非常謹慎小心。


    槍聲響了起來,崗樓內的機槍噴出火舌,驚醒的敵人並不知道襲擊者的位置,隻是慌亂地掃射,向所有有可能的地方射擊。


    這樣做與其說是要殺傷襲擊者,倒不如說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或者是壯膽、發泄。


    山上的碉堡也胡亂射擊,離得那麽遠,他們的行動更象是在湊熱鬧,或是阻嚇襲擊者。


    沈宸躲在雪窩裏,藏得好好的,不慌不忙地重新換上一個滿滿的彈夾,隻有頭上不時被子彈打落的枯葉雪團對他有點小幹擾。


    槍聲緊驟了一會兒又稀疏下來,敵人找不到確切的目標,但射擊得更有重點,可疑的地方都不放過。


    雖然也知道打中的幾率不高,可還是希望能借這種威懾射擊把襲擊者趕跑。


    沈宸對敵人的這點伎倆不為所動,裹緊了衣服,躲在雪窩裏,身下的獸皮給他提供著溫暖,他估計還能再堅持一個小時。


    殺戮既是本能,也是命運,但也有令人成癮、興奮的感覺。誰是上帝,誰決定著生死,在瞄準、扣發的那一刻,掌探生死的權力無疑是在沈宸手裏。


    沒錯,他就是生命的主宰,是懲惡揚善的判官,可以使敵人在一刹那間死亡。


    等一個小時,如果沒有機會就迴去休息。沈宸看了眼手表,給自己定下了時間。


    如果真的非要耗下去,別說一個小時,沈宸相信三個小時也可以。但他不想把自己搞得那麽疲累,那麽竭盡全力,那麽拚命。


    幽暗的雪花不停地降落,在逐漸變得安靜的沉寂中,沈宸似乎聽見了那種飄忽模糊、無從稱唿的摩擦聲。


    雪片落下來的聲息,不如說是感覺,不如說是微塵的交錯活動充塞了天空,又遮蓋了大地。


    唿吸、心跳都變得平穩,沈宸抬頭上望,起初一刹那覺得烏雲仿佛都飛散了,隻有飛雪遮住天空。


    槍聲徹底停了下來,敵人如同那飛舞的雪花,似乎也在狐疑、猶豫,不是為落下還是飄飛,而是為出來不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宸悄悄從樹木之間閃出視線,盯著崗樓,盯著敵人的動靜。


    半個小時過去了,崗樓內的敵人沒有動;四十分鍾、四十五分鍾……


    偽軍想等到天亮,但崗樓裏麵的日本顧問卻不這麽想。這種畏縮讓他覺得很是屈辱,隻是冷槍,便困住了他們,連巡邏甚至是出去都不敢了,實在是不光彩。


    再說,這麽長時間了,襲擊者應該早就走了,早在亂槍齊發時就逃跑了,隻留下緊張和恐怖來折磨他們。


    在日本顧問的喝斥和嚴令下,兩個偽軍如喪考妣、戰戰兢兢地出了崗樓,一個個弓身曲背,端著槍都不知道指向哪裏。


    地上的兩具屍體已經被蓋上了一層薄雪,流出的血也冷了,和雪混在一起,變得粘稠而不斷擴散流動。


    兩個偽軍檢查著屍體,大聲報告著情況。還檢查什麽?已經死得透透的,不過是在應付日本顧問罷了。


    三分鍾、五分鍾……沈宸推出槍枝,瞄準完畢,卻沒有扣下板機。他想再等一下,看有沒有更有價值的目標出現。


    偽軍的平安無事顯然讓崗樓內的敵人鬆了口氣,連日本顧問也是如此,盡管他不怎麽相信襲擊者會在雪中等這麽長的時間。


    日本顧問又督促著三個偽軍一起走了出來,恢複巡邏和站崗,他來到屍體前,想從傷口來判斷一下襲擊者的具體位置。


    就是這個家夥!沈宸瞄準了這個沒扛長槍,舉止也與其他偽軍截然不同的家夥,深吸了口氣。同時,他目光飛快地掃了一下,粗略確定了下一個目標。


    輕輕拉動板機,沈宸感到槍身輕快地後退、頂在肩膀上的力量,他不用去觀察目標是否中彈,而是飛快地拉動槍栓,推彈上膛,槍口稍移,瞄準了下一個目標。


    短短的一兩秒鍾,在偽軍們聽到槍聲的同時,日本顧問已經中彈倒地,而沈宸也做好了再次擊發射擊的準備。


    “啪勾!”偽軍們聽到了第二聲槍響,他們卻剛剛做出反應,子彈已經疾飛而至,鑽入了另一個目標的胸部。


    驚叫、亂竄、臥倒、隱蔽,幸存者各有各的行動,崗樓上一直戒備的機槍響了起來。


    雖然沒有看到沈宸的影子,但敵人還是比原來有了收獲和進步,大致的方向和位置是找到了。


    趴在雪中,沈宸緩緩移動,先是橫向,利用樹木提供掩護;然後是縱向,他爬著後退,由高到低,他能感覺到在林中地勢的變化。


    直到確信已經到了安全區域,他才貓腰而起,整理了下身上,加快了撤離的速度。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沈宸似乎能感到充盈於體內的力量,以及精神上的愉悅。


    盡管對於跋涉和苦等了幾個小時的沈宸來說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卻的確如此,腳步輕快得連他也感到驚訝,心中一波波湧動的是連綿的喜悅和快感,情緒昂揚。


    ……………


    雪停了有兩天,但白色似乎依然是無限和唯一的。


    窯戶莊在白色中僵臥著,連那灑散煤塵並長久染黑的道路、牆垣和樹木都變了顏色。


    日頭平西,二旦迴到了家裏,他的臉上是笑的,身上是帶著大餅的,鞋裏是藏著錢的。


    他不是個太闖實的孩子,這點與小毛不同。


    雖然姐姐叮囑過他可以到柳村賣炭,可一來路遠,二來也不是很確定,他是不太想去的。


    但小毛卻惦記著,也可能是那頓火燒、豆腐丸子湯的緣故。當揀來的炭攢夠了一定數量時,小毛就攛掇著跑趟柳村。


    二旦拗不過,隻好滿心不情願地和小毛走了一迴。然後——


    “這是,這是大梅捎來的錢?”嬸子是難以置信的,這一卷錢足有五六十塊,二旦還順道買了大餅呢!


    “是啊,這是姐姐留在趙老伯家,由趙大娘偷偷給俺的。”二旦很是自豪,“小毛可是跟俺沾了光,揀來的那點孬炭都賣了個好價。”


    “唉,人家還不是瞧你姐的麵子,這定是你姐跟人家說好的,好炭孬炭不過是個引子,讓你去跑,就是為拿錢迴來周濟家裏。”


    嬸子到底是大人,心思比孩子縝密得多,略一想便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二旦眨著眼睛,想了想,猶豫著說道:“那俺應該自己去吧?帶著小毛是不是不太好?”


    “一簍炭能有幾個錢,小毛家裏也困難得很,你也別想得太多。”嬸子苦笑著說道:“大梅是當著你倆的麵兒說的,那就是不想避著小毛。你們兩個出去,總是個照應。這年月——唉!”


    “嬸子,俺和小毛路上都說好了,明天一起去礦上下井挖炭。”二旦衝著嚼著大餅坐在爐火旁的小花笑了笑,“姐姐能掙錢養家,俺也能。”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二旦看著嬸子常常拖著瘦弱的身子出外討吃討喝,心裏實在難受。


    他覺得自己應該找件活兒做做,而生長在礦區,卻非下井挖煤不可。


    “不行!”嬸子一口迴絕道:“看看你叔在礦上落得這麽慘,咱寧可討一輩子飯,也不讓你往那黑窟窿裏鑽。你沒聽那些礦工唱的詞兒,一販私鹽二犯抄,千條路走斷,才把黑炭掏……”


    停頓了一下,嬸子繼續說道:“再說,有你姐接濟著,你叔的病就能繼續治。現在已經能下地走動了,等好得七七八八,還不能養家?你還小,就揀點炭,或者到礦上揀銅磧,也是一樣能掙錢。”


    “俺還小啊?”二旦有些不服氣,“揀炭、揀銅磧,那可都是小孩兒幹的活兒。


    “聽嬸子的話。”嬸子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那礦井就是吃人的大嘴,有多少人早上去了,晚上就不見迴來?要是你有個閃失,大梅迴來,俺們怎麽交代啊?”


    停頓了一下,嬸子把錢收好,繼續說道:“有了這些錢,咱家就能熬過年。你要是想下井,過完年長一歲再說,要不就等你姐迴來,看她樂意不樂意。”


    “哥,你聽俺娘的話,不鑽黑窟窿,嚇人哩!”小花咽下嘴裏的食物,有些含糊地說道。


    二旦有些喪氣地低下了頭,呆了一會兒,他囁嚅著說道:“那俺去小毛家和他說一下,和人家約好了又變卦……”


    “去吧,快去快迴啊,飯一會兒就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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