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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曆史上,英雄往往不是在麵對麵的戰鬥中被擊敗,而是莫名其妙地毀在小人物之手。


    張飛,勇冠三軍,卻在睡夢中被範疆割了腦袋;典韋,古之惡來,兇悍無比,卻因為被胡車兒偷走雙戟而命喪轅門……


    範疆、胡車兒的名字,大多數人都記之不住,但就是這些近乎於無名之輩,卻能將張飛、典韋這樣的英雄和猛將置於死地。


    那麽,遠稱不上什麽英雄,隻是一個嗜殺的劊子手的宮城剛玄,栽在狗子手中,也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了。


    這麽一番打鬥,想必會驚動樓上的人。沈宸來不及誇讚狗子,快步上樓,和狗子開始搜殺。


    運氣再一次站到了沈宸這邊,樓上隻有一個女傭,聽到異響後嚇得躲在床下,瑟瑟發抖。


    運氣也給了福山,他並不在樓內,逃過了沈宸的殺戮。


    盡管沈宸是打算在緊急時用繩索縋樓逃脫的,但現在不必這麽倉促而緊張了。


    為了以防萬一,沈宸還是讓狗子在後窗拴好繩子,布置詭雷,他則有了時間去打開保險櫃。


    十幾分鍾後,沈宸扳動把手,保險櫃的鐵門慢慢打開。


    古玩字畫、金條鈔票,還有文件資料,沈宸都胡亂裝進一隻大箱子,招唿一聲,和狗子快步下樓。


    兩人走到後門時,聽見前麵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就差那麽一兩分鍾,避開了一場激烈的對戰。


    上了汽車,沈宸轉動方向盤,向租界方向疾馳而去。


    盡管還要經過一個哨卡,但沈宸手中有偽造的通行證。可以說,現在已經基本安全了。


    狗子坐在車後,旁邊是個大箱子,小臉繃得緊緊。


    沈宸從後視鏡裏看著這個臭小子,不由得笑了笑。


    在苦難中磨礪,在殺戮中成熟,狗子已經迅速成長起來。


    盡管沈宸有些擔心這家夥會變成個冷血殺手,但在這個腥風血雨的年代,冷血殺手也比懦弱的無力反抗要好。


    ………….


    秋山帶著人找到徐懷義,氣勢洶洶地要他交出抓到的人和財物。


    徐懷義還蒙在鼓裏,並不知道餘三在沈宸的授意下,搞出了一場假戲。被秋山追問得蒙圈,又找不到餘三詢問一下。


    先入為主的秋山看到徐懷義這副樣子,愈發以為他是在故意敷衍,拖延時間,言辭便有些強硬,並帶有威脅的意味。


    而徐懷義雖然貪圖錢財,與日本人合作找人,但與鐵杆漢奸,以及那些投靠日本人的幫派頭子還不一樣。


    何況,當著兄弟們,被日本人這麽懟,老大的麵子往哪擱?


    就這樣,雙方話不投機,各自的人馬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福山派出秋山後,越琢磨越覺得依秋山的脾氣,以及對徐懷義的印象,事情並不好處理,便隨後趕來,倒是躲過了一劫。


    福山不愧是個老狐狸,言語和藹謙遜,暫時緩解了雙方的矛盾,先弄清餘三抓的是什麽人再說。


    徐懷義發動兄弟們去找餘三,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便得知餘三的去向,急忙和福山等人趕了過去。


    “你抓的人呢?”徐懷義找到餘三,劈頭就問。


    餘三一臉茫然,說道:“大哥,您怎麽來了?一個不長眼的家夥,還驚動了您?”


    徐懷義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把人帶過來,還有他的東西。”


    餘三還是裝著糊塗的樣子,但很快讓人把那冒牌的家夥帶了上來。


    為了演得逼真,這家夥還是吃了點苦頭,臉上淤青,鼻口冒血。


    “諸位大哥,兄弟知錯了,饒過我這迴吧!”冒牌貨見到又來了人,趕忙告饒道:“我拿錢,拿錢孝敬大哥。”


    徐懷義並不認識徐海濤,隻是聽過大概的描述,便把詢問的目光投向福山和秋山等人。


    秋山轉眼看了看韓富川,示意他上前辨認。


    韓富川不用上前便知道不是孫海濤,隻是身材和臉麵略象而已,他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不是目標。


    餘三還把那個提箱也讓人拿來,當著眾人的麵打開,裏麵不過是些雜亂物品。


    “你抓人怎麽不告訴我?”徐懷義也看出抓的人不是正主,語氣便緩和了一些,對餘三說道:“這家夥怎麽了?”


    餘三指了指冒牌貨,罵道:“敢罵咱們幫派,說咱們就是地痞流氓,你說我不教訓教訓他?”說完,他又帶著奇怪的表情問徐懷義,“大哥,就這點小事嘛,我是不想麻煩您。”


    徐懷義點了點頭,這確實不是什麽大事,不告訴他也算不得什麽。


    秋山滿臉的失望,興師動眾,和徐懷義鬧得不愉快,卻是一無所獲。


    福山也是大失所望,但臉上表現得不太明顯,心裏還有些懷疑。隻是看徐懷義和餘三的樣子,卻沒有什麽可疑。


    “徐桑,這是一場誤會呀!”福山心中隱隱有不祥之感,也不想再多浪費時間,便笑著對徐懷義說道:“秋山君一時性急,還請多多諒解,不要見怪才是。”


    徐懷義看了一眼秋山,哼了一聲,並沒有多說。


    “我們的合作是不會受到影響的,是吧?”福山不待徐懷義迴答,便繼續說道:“徐桑和幫中兄弟都辛苦了,改日我擺宴以表感謝。另外,明天我會派人把支票送過去,給兄弟們的酬勞。”


    徐懷義臉色稍霽,不再瞪視秋山,而是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福山先生客氣了。”


    福山說完場麵話,便要帶著人離開。


    正在此時,外麵跑來一個特務,一臉的惶急,來到福山麵前低聲耳語。


    福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珠轉來轉去,狐疑地看著徐懷義。


    如果不是被假情報、冒牌貨把騙,黑龍會分部裏的防範不會鬆懈,也就不會被人趁虛而入。


    怎麽想,都象是徐懷義,或者是餘三在搗鬼。可現在,福山勉強壓住心中升騰的火氣,轉身就走。


    作為一個老奸巨滑的特務,福山的城府還是很深的。他沒有當場與徐懷義翻臉,甚至連質問都沒有。


    徐懷義則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日本鬼怎麽突然變得陰沉,看向自己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


    …………


    福山帶人趕迴來的時候,宅院裏還是一片狼籍。


    除了被沈宸和狗子殺死的數人,用手榴彈布置的詭雷還造成了額外的傷害,房屋也有了損毀,甚至著了火。


    現在,火已經撲滅了,難聞的焦糊味卻還彌漫在空氣裏。


    一具具的屍體被找到,抬到院子的一角,足有七八具之多。


    宮城?!福山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朋友,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死魚般的眼睛半睜著,仰望著黑下來的天空。


    秋山先是在這慘景裏愕然驚詫,但隨即便是怒火上湧,難以抑製。


    福山不顧手下的勸阻,沒等煙霧和塵埃完全消散,便匆匆來到了辦會室。


    當看到空空如也的保險櫃,福山強作的鎮靜終於被完全摧毀。最後的希望被打破,福山的麵孔變得猙獰,先是咬牙切齒,然後便是暴跳如雷。


    “八嘎牙魯,八嘎牙魯!”福山握緊了拳頭,大聲咆哮。


    無數的心血收藏呀,那些名家字畫,那些珍貴古玩,全都沒了。福山簡直是心如刀絞。


    秋山也同樣的憤怒,但此時卻知趣起來,不敢隨便說話。況且,安慰什麽的,能撫平上司嚴重受傷的心理嗎?


    但秋山不說話,福山也沒放過他。


    轉過頭,一臉兇狠的望著秋山,福山大聲命令道:“去,調查周圍,尋找可疑人物或車輛;派人盯著徐懷義,一刻也不能停。”


    “哈依!”秋山趕忙立正領命,轉身而去。


    徐懷義?徐懷義!


    福山頹然地坐了下來,哪怕沙發上都是灰塵。他撫著額頭,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


    哪怕徐懷義並未參與其中,幕後策劃的人也與他有些關係。不是那樣的話,就不太可能會輕易地利用他。


    時機拿捏得如此準確,說徐懷義毫不知情,福山怎麽也不相信。


    徐海濤沒有抓到,他攜帶的寶貝也沒有得到,反倒連自己手裏的都被搶了個一幹二淨。


    沒錯,就是搶。


    福山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發誓要奪迴自己的東西。唯一令他感覺還有希望的是,那些東西還在上海。


    ……………


    “這是——”孫海濤仔細辨認字畫上的題跋和印鑒,麵露驚訝地抬頭,“董其昌的畫作,不是偽造。”


    沈宸聳聳肩膀,指了指被他挑揀出來的疑似文物,說道:“孫先生是行家,你看看這些,如果是文物古玩的話,便一起帶出上海吧!”


    孫海濤咽了口唾沫,上前一一認真檢視。


    搶掠財物,對沈宸來說算是順手牽羊。如果行動時間不夠,他也不會強行去做。


    在沈宸看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多殺一個日本人,就削弱了一分敵人的力量;而能多保存生命,也意味著能多消滅敵人。


    幾卷字畫,看來價值不菲;幾件金玉藝術品,做工也極為精細。至於金條和鈔票,以及文件資料,則全被沈宸另外收起。


    “這是——”孫海濤再次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抬頭驚詫萬分地看著沈宸,“沈先生,你從日本人手裏搶的?”


    沈宸愣了一下,覺得這家夥能看出來倒是有些奇怪,可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便輕輕點了下頭。


    孫海濤長出了一口氣,向沈宸拱了拱手,說道:“我代馮老先生謝謝您。”


    “馮老先生是哪位?”沈宸不解地問道。


    孫海濤歎息一聲,說道:“馮老先生在天津很有名望,卻因為這幅畫而惹來殺身之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說得不錯啊!”


    原來十多年前,馮老先生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買到了一幅古畫,是南宋四家之一,李唐的手筆,十分罕見珍稀。


    買到手之後,馮老先生視為傳家之寶,輕易不示於人前。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直有人想買下此畫,都被他一一迴絕。


    日軍占領天津後,一個叫鬆井的日本商人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又找上門來,要重金購買。


    自然,又被馮老先生所拒,而且,馮老先生的態度十分不好,鬆井是含憤而去。


    自那以後,馮宅便頻頻遭到騷擾,即便是在天津租界內也無法避免。


    巡捕房倒也抓到了幾個地痞流氓,但事情非但沒有停息,反而越鬧越大起來。


    終於有一天,馮老先生的小女兒在放學途中被綁架,綁匪指定用古畫贖人。隻此一個條件,馮老先生便知道是日本人在背後指使。


    第一天,送來了馮家女兒的一根手指;第二天,又送來了半塊耳朵;第三天……


    馮老先生精神幾近崩潰,無奈之下,用珍若生命的古畫贖迴了飽受折磨的女兒。


    雖然事情暫且平息,但馮家女兒受到刺激,瘋了;馮老先生積鬱於胸,臥病不起,兩個月後也含憤去世。


    “這幅畫,就是馮老先生收藏,又被日本人奪走的。”孫海濤指點著,憤激著,感慨著,“日本人不敢在租界太囂張,就收買了土匪東耀華,害得馮先生家破人亡。”


    沈宸看了看畫,盡管不是很懂,聽孫海濤這麽一講,臉色也鄭重起來。這上麵浸著無辜國人的鮮血和生命啊,怪不得孫海濤如此激動。


    孫海濤小心翼翼地把畫收好,說道:“完璧歸趙,可見老天有眼,善惡有報。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不能讓它們再落入日本人之手。”


    沈宸輕輕拍了下孫海濤的肩膀,說道:“還是你的命重要,多保重啊!你慢慢看,我上樓休息啦!”


    孫海濤想跟沈宸講講人和物哪個重要的道理,但沈宸已經轉身離去。他站在那裏眨眨眼睛,隻能是無奈地搖頭。


    盡管孫海濤和沈宸的觀念有所差異,但此次沈宸拿迴來的東西卻讓孫海濤大喜過望。


    在孫海濤看來,沈宸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也深為自己送出玉佩而感到慶幸。他還記得沈宸說過的話,可沒想到這麽快就得到了報答。


    當然,沈宸並沒有這麽想。玉佩送給他了,他不矯情,更不會著意去補償或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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