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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傑和另一名特務的屍體洗淨整理,暫時放在76號的停屍間內。


    李士君臉色陰沉地走出停屍間,並不對將要出來的驗屍報告寄予太大的希望。


    彈道、手槍類型、距離等等,對偵破案件沒有什麽幫助;之前的報告還在檔案室,可兇手呢,照樣是沒有線索。


    又是損兵折將,丁默屯應該正幸災樂禍呢!


    李士君看似無意地向丁默屯的辦公室瞟了一眼,似乎看到窗後那陰險的戴著眼鏡的麵孔。


    迴到辦公室,李士君便把那個叛徒叫來,又詳細地詢問了當時發生的事情經過。


    “那個誣賴你的女人,你再見到能認出來嗎?”


    李士君覺得突破口應該就是這麽女人,哪怕是希望渺茫,也要讓這家夥天天出去找,總比全無線索地幹等著要強。


    叛徒仔細迴憶了一下,篤定地點頭,比劃著說道:“我能認出來。雖然她戴著墨鏡,可左邊臉這兒有一顆黑痣。”


    左邊臉上有黑痣,這就可以撒開人手去找。而且,應該是軍統的人,這從其他被捕人的口供中也會有些線索吧?


    李士君這樣想著,又沉聲問道:“還有什麽值得注意的線索,你再好好想想?”


    叛徒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誰狠踢了他一腳。當時圍觀的人很多,不是仔細端詳,或者用心去記的話,確實比較難。


    “不用著急。”李士君強壓著煩躁,說道:“你先下去,想起什麽的話,馬上來通報。”


    打發走了這個家夥,李士君又想了半天,依然決定從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入手,希望能找到突破。


    雖然有了點方向,但李士君的心情依舊很鬱積。


    楊傑算是他的親信,可又被幹掉了。再加上之前的吳世寶等人,在76號內部,他的實力大大下降,由原來的穩占優勢,到現在已經不敵丁默屯。


    如果再這樣下去,李士君想到了被擠出76號的可能。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李士君接起來,聽清是誰,馬上起立,態度變得恭敬異常。


    接完電話,李士君的心情稍好了一些。看來,日本人還是相信自己多一些,要不怎麽沒找丁默屯?


    雖然交代的事情不知是什麽目的,可一定要辦好。主子高興了,那別的事情就都好辦了。


    ……………..


    自光緒年間起,上海辟立租界,作為一個承上啟下的大港口自然是眾列強的首選之地。


    英、美、法等租界在上海縣割據封主,形成了光怪陸離的十裏洋場。


    在外國強大的資本傾灌下,小小的上海灘原有經濟秩序象一葉小小的孤舟在搖曳,最終被海風撕破消盡,經濟快速的朝畸形發展,成為眾多冒險家的樂園。


    流氓地痞,惡官野吏,亡命之徒,騙子人蛇,帶著他們的罪惡行當,爭先恐後的朝著這片黑土地雲集。


    有了罪惡的行當,罪惡的人便更多地會聚。


    他們希望能在這裏淘出滿意的黑錢,他們深知靠正當的勞作,一天累死累活的,結果掙來的錢連存活都難,隻有漆黑如墨的錢才能不加節製,肆無忌憚的揮霍。


    因此,“希望”在此聚集,壞蛋惡棍在此靠攏,社會渣滓在此沉澱,江湖在此形成。


    江湖!沒錯,用來形容上海灘是再恰當不過。


    人很多,三教九流,三六九等,強取豪奪,坑蒙拐騙,辛苦掙紮……一口青紅皂白、五花八門的大染缸,不是江湖是什麽。


    而初來上海灘闖江湖的人,通常在心裏要有“三張地圖”。


    一是普通的上海城區地理地圖;二是租界勢力地圖;三是混上海灘必須熟識的“黑*幫勢力地圖”。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形態下的舊上海,後兩張地圖更為重要。


    無論你是身份高貴的駐滬使者,還是卑微的一介草民,“黑*幫勢力地圖”若不熟記於心,在江湖上生存將是無盡的險灘惡浪。


    在上海,幫會的勢力不僅集中在非法犯罪活動中,還打入工商界、金融界、教育界、娛樂業,幾乎滲透、控製了上海的所有社會領域。


    人販霸、碼頭霸、賭場霸、扒竊霸、糞霸、菜場霸等等,各行各業幾乎都有幫派人物在稱王稱霸。


    這些幫派人物能壟斷控製某個行業,自然與租界當局,以及巡捕房脫不了關係。


    比如“糞霸”,就是向租界當局進行承包。自己擁有上千輛糞車,雇傭工人拉車收糞,相當於大的包工頭。


    因為當時在上海,有衛生設備的房屋也不得很多,特別是上海的石庫門,每家每戶都用馬桶。


    每天清晨四時到八時,便有人拉著糞車到各個裏弄去收馬桶。這些被雇傭來的工人將糞車裝滿後,拉到糞碼頭出售給糞船農民,他們的老板就是當時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糞霸”,即“包糞頭”。


    而“糞霸”每月一般隻支付給工人拉車費八至十元,除去承包金,還有給巡捕房的一些打點小費,每月竟可淨賺一萬多元。


    其餘的如碼頭霸、菜場霸等,也是靠著剝削工人和賣菜農民,個個賺得流油,蓋起了洋樓,開起了汽車。


    徐懷義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從逆襲接手幫派,再發展壯大,慢慢將公共租界內的一些營生包攬到手,現在已經住上洋房,也有了汽車,儼然一個富豪模樣。


    這其中,沈宸是幫了不少忙的。


    而且,隨著沈宸“兇名”越來越響,徐懷義得到的好處越多。別的巡捕房多少會給沈宸點麵子,因為沈宸和洋上司的關係也相當不錯。


    沈宸的一些行動也不可避免地要用到徐懷義,盡管徐懷義不知道詳情,但他也會猜測,也會分析判斷。


    所以,徐懷義雖然也成了一方的小霸主,可對沈宸的敬畏卻不減反增。一個敢殺日本人,敢殺76號特務,又有官身的家夥,確實不是他所敢違逆的。


    因為,徐懷義的幫派也有不少見不得光的犯罪勾當,沈宸要想滅他,借助巡捕房的力量就夠了。


    隻不過,這次沈宸突然見他,要他把滬西的幾個“糞把頭”說一說,還把小艾也叫來。徐懷義就有些蒙圈,不知道沈宸是什麽意思。


    “沈先生——”徐懷義猜想沈宸或許要把持滬西的收糞營生,也當個“糞霸”坐享其成,便說道:“雖然滬西那裏的糞業不全是我幫中的兄弟主持,但您要如何劈霸,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誰敢跟您作對,那可是活膩了。”


    沈宸哼了一聲,說道:“我可不想沾邊兒,你想差了。”


    對著徐懷義不解的神情,沈宸說道:“別的地方我不管,主要是76號附近,想多個耳目罷了。”


    徐懷義有點聽明白了,這事容易啊,安插個拉糞工,就算是別的幫派的“糞把頭”,還不是幾句話的事情。


    “這沒問題呀!”徐懷義鬆了口氣,笑道:“我派個兄弟去幹,每天盯著點76號的動靜。”


    沈宸伸手指了指小艾,似笑非笑地說道:“別人不用,我要他去。”


    徐懷義愣了一下,馬上點頭,說道:“小艾也可以,沈先生說誰就是誰。”


    小艾眨巴眨巴眼睛,粗聲道:“拉糞的銅鈿太少,養不活人呢!”


    沈宸把兩百塊鈔票推給小艾,笑道:“先幹兩個月再說,幹得不好,我換別人。”


    小艾憨憨地笑了起來,把鈔票抓在手中,恐怕他還真沒拿過這麽大的鈔票。


    “記著——”沈宸伸手點了點,鄭重交代道:“每天去收糞,再送到糞碼頭,不許在附近逗留。至於盯著76號,你隻要順路隨便看看就行,不要死盯著不放。”


    徐懷義有些不解,但沈宸既然這麽交代了,他也樂得輕閑。


    小艾用力點頭。


    收糞再送到碼頭,頂多是一上午的事情,可這一個月就有一百塊的收入,哪有這麽好的事情。至於贓點臭點,他倒是不在乎。


    沈宸轉向徐懷義,說道:“我讓人造了四輛糞車,小艾一輛,其餘三輛你送給管那片兒的‘糞把頭’,讓他交給拉糞工用。”


    停頓了一下,沈宸嚴肅地強調道:“不用不行,壞了也要自己修好,還必須那片兒的拉糞工才能用。而且,不準提我,隻能用你的名義。”


    徐懷義搞不明白沈宸要幹什麽,這又搭錢,又搭車,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哪?


    “這也沒什麽問題。”徐懷義說道:“雖然我沒沈先生那麽大的威名,可這點小事還是有人給麵子的。”


    沈宸揶揄道:“徐老大也別謙虛,在你的地盤,怕是三大亨的人也不敢耍橫。”


    徐懷義笑了笑,說道:“這還不全靠沈先生。杜老板、黃老板都承認您是幫中的大人物,張大帥雖沒言聲,可也沒反對。您又有張老爺子親授刀法,但凡青幫兄弟,也都得對您恭敬三分。”


    “是嗎,我有那麽厲害?”沈宸略有些得意,停頓了一下,又正色說道:“說到張老爺子,他有意到公共租界避避風頭。我前些日子就跟你說過,要你物色房屋——”


    “房子已經找好,收拾幹淨。”徐懷義趕忙說道:“我已經到張府遞了帖子,請老爺子去看過。老爺子還算滿意,準備擇日就搬過來暫住。”


    沈宸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徐懷義,弄得徐懷義有些訕訕。


    “既然你已經搭上關係,倒省了我的心。”沈宸擺了擺手,說道:“那就好好照顧著,張老爺子的身份擺在那兒,在江湖上有什麽事,他要肯出麵,還是很管用的。我呢,有公家的身份,倒是不好太過積極。”


    “沈先生不怪我就好。”徐懷義如釋重負。


    其實這也沒什麽,沈宸可不是想抱某個大腿的人,靠誰也不如靠自己,這才是他的宗旨。


    “行,事情說完了,吃飯。”沈宸拿起筷子,隨便讓了讓,徐懷義和小艾才開動起來。


    “沈先生——”小艾嘴裏填著飯菜,含糊不清地問道:“那蘇小姐那邊呢,我還能去幫忙嘛?”


    沈宸想了想,說道:“你好象隻有一上午,或者不到一上午的活兒。願意去就去吧,可錢卻給不了原來那麽多。”


    小艾點著頭,唔唔地說道:“給多給少都行,不給也沒事兒,我都賺得夠多了。”


    沈宸若有所思,可看著小艾那憨樣兒,再想想蘇夢雨的形象,又暗自否定了。


    徐懷義舉杯向沈宸敬了一下,喝完酒,說道:“沈先生,幫中兄弟們要維持生計,總要多開門路。我看車行是個穩當的,也想開上一家,安置些手下。”


    沈宸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恐怕不僅僅是巡捕房要疏通,還要顧四爺的通融吧?”


    提起舊上海的流氓頭子,大家首先想到的,往往是杜、黃、張。


    而事實上,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顧四爺的勢力和威望並不比他們三個差。


    在沒有開辦“天蟾舞台”之前,這人純粹就是一“丐幫幫主”,控製了上海最低端也是最廣泛的流氓市場。


    成千上萬名黃包車夫以及馬路難民,都是他的徒子徒孫,這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情。


    而且,顧四爺的同鄉觀念極強,對蘇北人甚好,基本上有求必應。每到洪災,他總要捐出大批錢財。


    上海陷落後,顧四爺不但抵製日貨,更不惜把“天蟾舞台”關掉,讓它成為蘇北民眾的避難所。


    所以,在上海的成千上萬蘇北人都認他。


    而大量的蘇北人投身上海,沒別的理想,隻是相信,隻要有四爺在,生活就會有希望。


    由此,顧四爺也就基本控製了上海的勞動力市場,或說“人販市場”。


    但有那麽一句話,民不與官鬥。


    顧四爺雖然號稱上海最大的人力車霸主,但因為大世界經理唐嘉鵬被殺一案,還是被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


    雖然顧隻在獄中被關了一年左右,便被其親朋好友多方疏通而釋放,但一度很是消沉。直到抗戰前後,才再度活躍起來。


    “顧四爺的人力車生意主要是在閘北,公共租界內並不多。”徐懷義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兩家分劃區域,把公共租界的人力車生意包攬起來。”


    沈宸想了想,說道:“顧四爺拜的老頭子不是張老爺子吧?”


    徐懷義苦笑搖頭,說道:“是大字輩的劉登階。”


    “那——”沈宸看著徐懷義,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想讓我做說客?我和他也沒什麽交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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