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破林子裏居然有狼!”


    “老大,那女的不可能進林子吧,我們幾個大老爺們都被那群餓狼追得這般狼狽……為了五百賞銀,差點搭上一條老命!”


    黑暗之中,舒眉正在四處摸索吉兆的下落。一陣罵罵咧咧的對話聲便傳了過來。


    舒眉自小喜歡飼養蟲寵,辨聽各種蟲子細碎的鳴叫是她十分擅長的,因而聽力也比尋常人敏銳許多。她循聲望去,那幾個火把還在離她兩三丈外的地方遊走。


    “我.操,這邊怎麽全是荊棘,手都掛破了!”


    “老大,衙門那幫兄弟說燕四娘會去錦鱗灘,可錦鱗灘不是鎮西軍營地麽?燕四娘要真是刺殺鎮西將軍的殺手,她去錦麟灘不就是自投羅網嗎?”


    “對呀,她一個女殺手,總不會千辛萬苦從天牢越獄出來,就為了去給兵蛋子們投懷送抱吧?”


    “鬼知道呢。我也奇怪,若衙門知道燕四娘要去錦鱗灘,通知鎮西軍緝拿便是,何必懸賞五百兩銀子?”


    舒眉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朝廷懸賞五百兩銀子捉拿刺殺鎮西將軍的殺手燕四娘!燕四娘?!難怪昨日雲通提起這名字時,自己覺得耳熟,她就是淩勵哥哥迴京奔喪途中遇到的女殺手!她越獄出來了?!


    可昨日雲通說自己就是燕四娘!莫非,朝廷的通緝令上,畫的不是燕四娘,而是沈嬋這張臉?!


    “老大,話說,那燕四娘我曾見過一次,丹鳳眼,柳葉眉,風.騷得很,和那懸賞榜上畫的不太像……”


    “把你放天牢裏關上一陣子,我保管你和現在也不像……”


    聽了這番對話,再將事情前後聯想一番,舒眉心下突然明白了:淩昭沒有找到自己和淩勵哥哥,就以燕四娘越獄為計,發懸賞令捉拿自己。這樣一來,他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到淩勵哥哥的下落了!


    “我看要不就算了,那燕四娘武功高強,天牢都逃得出來,我們幾個真要遇到了,也未必有把握擒得住,不如迴去尋個地方喝花酒去?”


    “嗷嗚——”


    林子裏又響起了一陣狼嚎。舒眉身後的林子突然一陣窸窣響動,她循聲望去,寂黑的山坡上,隻見一道黑影朝西邊草坡子鎮方向躥了過去。看那驚慌失措的慫樣,舒眉便知道是吉兆這膽小鬼了。


    “老大,那邊有動靜!”


    “追——!!!”


    幾個火把很快追著吉兆遠去了。


    夜靜山空,舒眉仰頭望著天邊幾顆寥落的星子,隻覺得心情沉鬱,走投無路。


    朝廷既是發了懸賞令,隻怕錦鱗灘也去不得了。她熟識信任的宋宥、張翊等鎮西軍將官,此刻都駐紮在迴風嶺一帶。如今吉兆也棄主逃逸了,自己帶著昏睡不醒的淩勵,如何能逃過重重追緝去得那麽遠的地方?!


    “嗚嗚……”


    絕望之下,舒眉撲在淩勵身上,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服用啞藥後的哭聲格外嘶啞難聽,她卻也顧忌不得了。


    哭著哭著,她忽然愣住了。她感覺到背心一暖,一隻大手落在了她的背上!


    淩勵哥哥醒了?!


    舒眉隻覺得混沌的黑暗裏,突然有了光。她抬起頭望向夜空,發現原本黑沉沉的天幕上,一輪明月穿雲而出,將一束皎潔的月光投照了下來。


    月光下,淩勵清瘦的臉上,眼眸依然緊閉著,可他的右手臂卻半摟著她。她抱緊了他,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胸壁下怦然有力的心跳,感覺背後那隻溫暖的大手,仿佛把一股神奇的力量傳遞給了她,驅散了她孤苦無助的絕望。


    十一年前,她本該喪命在西溪宮牆之下,是他接住了她;一年前,她本會死在西犁蠻子的彎刀下,是他將她從生死一線間拽了迴來。


    他給了她活著的機會,她也要他活著!


    無論前麵的路有多難,哪怕是背著他一步步爬著走,她也一定要帶著他走下去!


    *********


    秋雨一連下了半個月,永定城的青瓦屋頂被雨水衝刷得格外幹淨,瓦上漫漶出一層層鐵青色的微芒,顯出冷冷的疏離感。


    淩風閣前,淩昭倚窗望著灰蒙蒙的一片天地,愁眉深鎖。


    “王爺,我迴來了。”


    淩昭轉過身,瞥了眼立在門口的楚玉穀,從他平淡如常的臉上沒有看到想要的答案,便又迴頭去看窗外的雨了。


    看出淩昭的失望神色,楚玉穀無可奈何道:“鹿山已掘地三尺,天香樓的探子已盡數出動,朝廷的通緝令、懸賞令也發布有小半月了,淩勵卻像是灰飛煙滅了一般,半點蹤跡都找不到。”


    淩昭似聽若未聞般一動不動。楚玉穀見調香台上放著已經裝瓶封好的蘇合香,明白他此刻尚未離開,就是在等自己。他拎壺倒了一盞熱茶,到窗邊遞給淩昭,“王爺放心,不止我們找不到他,程北夔和鎮西軍那邊也都沒找到人。若我們趁機放出淩勵遇刺身亡的消息,過不了幾日鎮西軍內部就亂了……”


    淩昭斜睨他一眼,“放出淩勵遇刺身亡的消息,隻怕等不到鎮西軍內亂,兀術駁的人就撲過來了!”


    “兀術駁總歸與王爺是有交情的……”


    “你覺得金銀細軟、嬌.妻美妾的交情,能敵得過我南越錦繡山河的誘.惑?”淩昭冷冷笑道。


    “都怪我,一時糊塗壞了王爺大計……”


    “過都過去的事了,提他何益?”淩昭接過茶盞,盯著盞中的幽綠茶湯,麵無表情道。


    “陛下自程貴妃入葬以來,就一直臥病不起,不如讓台諫官員就病提出立儲計劃,探探陛下的反應?”


    “昨日諫官李清寧已經上疏過了,父皇說立儲事關國本,需得在朝堂上聽兩府三司諸臣公好好計議,豈能在病榻上草草敷衍?”淩昭仰頭一口將茶水喝盡,鬱鬱道:“若早知有這等變故,蘇合香裏的藥就不該用得那麽重!”


    楚玉穀接過茶盞,看見盞上一道醒目裂紋,才知淩昭此刻的煩悶情緒。他小心問道:“那陛下可還有康複的可能?”


    “斷無可能。”淩昭搖了搖頭,“我先停藥一段時間,看看有無起色。”


    “若不能康複,那我們不如就此……”楚玉穀做了一個拉繩套的動作。


    “鎮西軍十萬兵馬虎踞西北,沒有淩勵的確切消息,貿然出手隻怕後患無窮。”


    “如今,我們又該怎麽辦?”


    “繼續找人。”淩昭咬牙道:“若他還活著,除了鎮西營外,程北夔所在的東川是最佳選擇。”


    “好,我親自去一趟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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