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俯身在她耳旁,一字字地說出了那句話。


    他的聲音很平緩,指腹摩挲著她的麵頰,最終滑落到她的鬢角裏,慢慢地梳攏那如瀑般的長發。太平那兩排長睫毛輕輕顫了顫,才要睜眼,忽然間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隨後是薛紹低低的歎息聲:“莫要睜眼看我。阿月,莫要看我。”


    “趁我現在還存著些理智,才敢同你說這些話。阿月,你曉得麽,上一次……”


    “……不提也罷。”


    薛紹緩緩搖頭,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慢慢地吸吮輾轉,如他的人一般溫和,也溫暖柔軟得不可思議。片刻之後,他略微抬起身子,指腹反複摩挲著她的眼角,低低地笑出聲來:“阿月,你真是……真的是,很甜。”


    比世間最醇的美酒還要甘甜,隻稍稍一沾,便要不知不覺地上癮reads();。


    他歎息一聲,俯身吻了吻她的眼梢,又低聲說道:“今夜我著實是有些失控,往後也會有許多失控的時候。我不敢保證每迴都像今夜這樣,更不能保證迴迴都像上次那樣。但願……唔。”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麵頰上反複摩挲著,低聲說道:“我允你。”


    那雙漂亮的鳳眼緩緩睜開,目光如同水一般溫柔。她側過頭,一根根地吻過他的手指頭,低聲說道:“薛紹,我允你。允你失控,也允你……陪寢。今天夜裏陪寢。”


    薛紹唿吸一滯,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搖一搖頭,有些艱難地說道:“莫要……如此。”


    她忽然笑出聲來,轉頭凝望著他的眼睛,瑩白的指尖滑過他的眉眼,又滑過他的喉結,最終停留在他的腰帶上,慢慢地握住。


    薛紹倏然抓緊她的手腕,艱難地說道:“莫要如此。”


    他微微搖頭,唿吸有些粗重,目光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公主奉召入宮,本該是輔佐天後處理政事的,今天又是第一夜……我留宿大明宮,已經冒天下之大不韙,斷然,不能夠如此。”


    他一字字說得很是艱難,聲音也有些嘶啞,似乎是費了很大的力氣。


    太平有些怔怔地望著他,又輕喚了一聲薛紹。


    薛紹攬過她的腰身,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裏,然後低聲說道:“更何況聖人染恙,你又是以公主的身份入宮輔政,若是稍有不慎,便會被安上一個荒_淫的聲名。至少也要被參上一本。”


    他慢慢地同她說著,又慢慢閉上眼睛,下頜抵著她的額角,不知不覺將她抱緊了一些。


    太平伏在他懷中,低低地說道:“我知道。”


    她哪裏會不知道這些事情,哪裏會不知道禦史台……他們本來就有風聞奏事的特權。


    這些天她晉位速度極快,又直接幹預朝政、架空東宮,恐怕已經惹得許多人不滿。如果這迴被撕開一個口子,就算被她順利彈壓下去,聲名也算毀了一半。


    太平低低喚他一聲薛紹,雙臂環抱住他的腰身,整個人都枕在他的懷裏,低聲說道:“但我不介意。就算最終要擔負一個荒_淫無道的聲名,我也隻對你一個人荒_淫。薛紹,薛紹、薛紹……”


    她一聲聲地低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如水一半柔軟,直滲透到薛紹心底的最深處。薛紹微仰起頭,緊閉著眼睛,勉力攬過她的腰,十指按在她冰涼的長發上,努力平複著心緒。


    但他又哪裏平複得起來。


    太平在耳旁一聲聲地輕喚著,又時不時同他說一些放肆大膽的話,還膽敢……


    他用力將她按在懷裏,薄唇緊抿,手心裏微微滲出了一些汗。


    忽然之間,宮外傳來嗆啷一聲脆響,似乎是燭台落地的聲音。太平微一愣怔,慢慢地躺在他懷裏不動了。


    整間宮室寂寥無聲,時不時傳來一些悉悉簌簌的腳步聲,還有細微的裙擺拖曳的聲音。


    ……原來是,有人reads();。


    太平微皺起眉頭,恍然想起大明宮中處處都是宮娥侍女,無論哪個角落發生過什麽事情,都會在最短的時間裏被宮人們聽到,然後加以放大,再傳迴到阿娘耳朵裏。方才她對薛紹的那些話,還有薛紹對她說的那些話,恐怕已經被聽了不少去。


    太平心中微惱,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大明宮真正的主人是她阿耶阿娘,無論她想要在這裏做些什麽,都免不了要被人偷聽壁角。


    若是小時候倒還罷了,但這種事情怎麽能,怎麽能……


    她低低歎息一聲,握住薛紹的手,低聲說道:“你說得很是。”


    薛紹不明所以,卻感覺到太平的情緒慢慢淡了下去,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軟和。他猜測不透,卻隱然鬆了口氣。若是今夜他按捺不住,當真做出這種事情來,再被有心人拿住大做文章,對公主都是有害無益。他不願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節,做出有損公主聲名的事情,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


    太平在他懷中悶悶地說道:“在這大明宮中,總是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


    這裏偷聽壁角的人太多,喜歡胡亂傳話的人也太多。


    她喟然歎息一聲,枕在薛紹懷裏,慢慢玩著他的手指頭。薛紹的手掌有些燙,連心跳也比往日要劇烈一些,唿吸聲顯得有些急促。他不知不覺地低下頭,吻著她冰涼的長發,又吻一吻她的眼睛,喃喃地說著一些什麽。


    她沒有聽清,也不願意去聽清。


    兩人的外衣不知不覺地被褪去,散落的墨色長發交織在一處,溶溶地化成一片暗色,在雪白的中衣上散亂地鋪展開來,分不清他的,哪些又是她的。宮外的腳步聲一直沒有停歇,燈燭卻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吹熄了。


    她微抬起身子,吻一吻薛紹的喉結,聽到他驟然加重的唿吸聲,還有腰間驟然收緊的手臂。


    薛紹抬起手,將她按在懷裏,有些艱難地說道:“莫要如此。阿月,莫要如此。”


    他連她溫柔的目光都承受不住,又哪裏承受得住她更加溫柔的親吻。


    太平悶悶地笑出聲來,在黑暗中凝望他片刻,又低聲說道:“好。”


    她重新躺迴到他的臂彎裏,漸漸闔眼睡去。薛紹睡不著,睜眼望著帷帳的頂端,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夜。懷中女子的唿吸聲清清淺淺,身上有著一縷極淡卻又教人欲罷不能的甜香,讓人想要一寸寸地嚐遍那種滋味,那種甘醇甜美到極致的滋味。


    他低頭凝望她的睡顏,指腹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目光漸漸變得溫柔起來。


    “……阿月。”


    微熹的晨光透過帷帳,斜斜地投射進來。薛紹沉沉地歎了口氣,起身更衣,小心地沒有將她弄醒。在臨走時,他卻被一雙手臂環抱住腰身,身後傳來太平柔軟且迷糊的聲音:“薛郎。”


    她大約是剛剛睡醒,聲音軟軟糯糯地有些不清晰。


    薛紹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低聲說道:“再睡一會兒罷reads();。”


    太平低低唔了一聲,有些嬌嬌懶懶地說道:“每迴晨起都見不到你,今日總算趕上你起身了。再讓我抱一會兒罷,不耽擱你去衛府……”


    她的聲音朦朦朧朧的,也不知是猶在夢中,還是半夢半醒。


    薛紹啞然失笑,耐心等她嘟噥了一會兒。片刻之後,她收迴手臂,又將整個人都卷進被褥裏,沉沉地睡去。薛紹迴過身,俯身吻一吻她的額角,又失笑著搖搖頭,才起身離去。


    太平又在榻上躺了片刻,才迷迷糊糊地起身,被宮人們服侍著上妝。


    不多時,外間便有宮人過來傳話,說是今日大朝,武後將要替代高宗聽政,讓太平也在旁邊聽上一聽,晚些時候再去給高宗問安迴話。太平收起昨夜那些思緒,命宮人收好那張琴,又等宮人替她挽好高髻,上完大妝,才在宮人的扶持下走出到宮外去。


    外間融融地投射下一片陽光,連冰雪也融了不少,讓人不知不覺地便感覺到愜意。


    她略一轉頭,指著一位宮娥說道:“取肩輿來,抬我到承天門樓那裏去。”


    宮娥有些驚訝地說道:“公主還不曾用過膳……”


    太平搖一搖頭,道:“不必用膳了。今日大朝,若是誤了時辰,免不了要遭一頓好打。”


    她對臨朝聽政這件事情,是極有經驗的。


    宮人們很快抬來肩輿,將太平穩穩當當地抬了過去。武後早已經坐在珠簾後頭,目光威嚴地望著下方一眾官員。見到太平來時,她先是有些意外,接著又緩緩點頭,似乎是感覺到理所當然。


    ——這個聰明的孩子,正在慢慢地變得更加聰明。


    武後目光在太平身上轉了一轉,又慢慢地收了迴來。今日大朝,她必須要更加端莊持重才行。高宗借口身體染恙,已經好幾天都沒有打理過朝政了。若不是女兒替她分擔了一些,她真是要被這些政務壓得喘不過氣來。


    下方的文武百官已經朝拜完畢,正在一個個地持著象牙笏板奏事。


    “啟稟天後,十姓突厥阿史那骨篤祿派遣使者來到長安,詢問聖人為何要扣押他的族弟。他說,若是聖人不給他一個合適的說法,他便會親自帶人殺到長安來,讓聖人親自同他解釋。”


    “啟稟天後,吐蕃大論噶爾·讚悉若多布、大將噶爾·欽陵讚卓欲親自前往長安,朝見天子。”


    “啟稟天後,諸國使者已經安置在大鴻臚寺,等年關過後,便要朝見天子。另有東瀛扶桑國遣唐使十二人,欲留在長安修讀四書五經,兼修習治國養民之策。”


    “啟稟天後,戶部庫銀失竊一案已經了結。臣大理寺卿(臣刑部侍郎)奏……”


    太平高高坐在珠簾後頭,望著更上方的武後,又望著下方逐一上前奏事的文武百官,心中漸漸變得堅定起來。這一迴,她是不打算再歸還東宮印信了。


    “報——”


    “啟奏天後,太子率賓客十餘人從鳳州歸來,獻上等銀礦四座,新鑄庫銀一千七百五十萬兩,等聖人、天後過目之後,便可立即封銀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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