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仙門沒落,魔族興起,人間四處哀鴻遍野,苦不堪言。但凡是仙門弟子都明白,曾經名動天下的五大門派,如今隻不過是一個空殼。弟子們偶爾也會以曆練之名下山,但實則卻無所作為。


    說來也是,年僅十七八歲的少年也隻不過一介凡人之軀,又如何能夠戰勝法力無邊的妖魔呢?而今一年一度的仙門弟子選拔,將孩子送上山的爹娘雖仍很多,但也已無人指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仙成道。求的,不過身體康健。


    “孩子,進去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太苦,就迴來吧。娘就送你到這裏,記住娘的話,聽到了嗎?”


    “記住了,娘。”


    充滿稚氣的聲音響起,站在不遠處的淩瑄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


    自天雪死後,他閉關已有十年。今日剛剛出關,便遇上了天山派正招收新弟子。隻是下意識地想要來看看,腳步卻已經不受控製得來到了這裏。


    他還記得眼前的這條山路,那個時候,年少的他牽著小小的天雪,一步一步地走上來。


    “請問您是淩師叔嗎?”


    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年來到了淩瑄的身旁,仰頭望著他,眼底充滿了敬佩和羨慕。


    淩瑄愣了愣,他已經十年不問世事,現在居然連師侄也有了?


    “你是文字輩的弟子?”幾乎十年沒有開口,他的聲音隱隱有些沙啞。


    那弟子點了點頭,恭敬道:“師叔說的是,卻也不是。”見淩瑄的目光中帶著詢問,他又繼續道,“我是文字輩的弟子沒錯,但我的師父是掌門的首座弟子。”


    掌門或者其親傳弟子的弟子,入門之後並沒有強製改名的規定,全憑自願。而其他的普通弟子為了方便統一管教,才會取上道號。


    “原來是大師兄的弟子。”淩瑄了然,“你找我有事嗎?”


    “掌門和師父聽說您今日出關,故讓弟子來給您傳個話,他們在大殿上等您,希望您能過去一趟。”


    淩瑄這幾年誰都不見,更沒有告訴任何一人他今日會出關的消息,但柳千鶴會知道他出關,他也並不意外。


    畢竟是他的師父,這山上的事有什麽能瞞得過他的雙眼的呢?


    幾乎是眨眼間便來到了大殿,不僅是被派去傳話的弟子,就連端坐在大殿上的幾人,看到瞬間出現的淩瑄,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他的修為究竟已經高到了何種程度,居然連他怎麽出現的他們都沒看清?


    “弟子淩瑄見過師父。”


    “瑄兒……”


    “五師弟……”


    除了下麵站著不知所措的新入門弟子,所有人的麵上都染上了一層凝重之色。


    原本清秀的少年如今已經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子。他的麵容依稀還帶著年少時的模樣,但眉宇之間所散發的氣息,卻早已判若兩人。


    在後山十年,他的長發已無法束起。及地的長發順著臉頰垂在肩膀兩側,恍如被墨染黑了的瀑布,讓人為之震撼。


    淩瑄抬首,一張張熟悉的臉頰霎時映入眼簾。


    將他養育成人的兩位師父,對他視如己出的師娘,還有對他照顧有加的大師兄、三師兄,還有小師妹……


    十年不見,所有人都在,卻除了那個他最想見到的人……


    在這無數個見不到天日的日子裏,他時常在想之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幻覺。他隻是才迴山不久,尚未修得半仙之體,仙劍大會也沒有開始。隻要他出去,那個他想見到的人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在山洞外等著他。


    她會和元香他們一起來接他,但也會第一個撲到他的懷裏,用輕輕的很溫暖的聲音告訴他,她很想他,她一直在等他出關。


    可他已經出來了那麽久,她又在哪裏呢?


    將他眼底的落寞一覽無餘,知情的幾人除了歎息之外也無可奈何。


    南洛瑤眼眶微紅地側身倚在柳千鶴身旁,元香早已趴在向聞肩上,哭得梨花帶雨。


    “請問拜師是在這裏嗎?”


    稚嫩的聲音從殿外響起,他們居然全都迴憶起了往事,一時竟忘了此刻的情形。


    淩瑄是所有人中最鎮靜的一個,聽到這個聲音,率先迴頭。


    正是剛才在門口遇上的那個孩子。


    “進來吧。”他微微側身。


    小男孩進了門才發現裏麵的陣仗,他出生到現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特別是站在自己正前方的那個人,他盯著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冷冰冰的一點溫度也沒有,簡直比爹娘生氣打自己的時候還要可怕。


    小男孩縮了縮肩膀,停住不敢再往前走了。


    柳千鶴見此也稍有不悅,朗聲道:“你過來。”


    小男孩亦步亦趨地往前走,片刻,終於在淩瑄身旁站定。


    “你叫什麽名字?”柳千鶴問。


    小男孩顫聲道:“我叫趙小寶。”


    “為什麽要上山?”這個問題是淩瑄問的。


    “拜……拜師……”小男孩低下頭。


    “除此以外呢?”淩瑄繼續追問。


    小男孩茫然地抬頭,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淩瑄轉過身,麵向柳千鶴道:“師父,弟子覺得他不適合留在山上。”


    小男孩一聽不服氣了,朝著淩瑄大吼道:“為什麽?!”


    柳千鶴也有此疑問,便等著他的迴答。


    淩瑄緩緩道:“弟子認為,但凡仙門弟子,必須要有一顆為眾生之心。然弟子方才在門外聽到這個孩子的母親對他說,受不了苦便早日迴家,他也應下了。弟子覺得若我派弟子連最基本的吃苦耐勞都受不住,又談何光耀師門,保護蒼生呢?”


    就連天雪也會為了五大門派弟子的性命而舍棄自己,下麵站著的這些修仙的弟子,又怎能隻顧自己的性命呢?


    那日若不是天雪,所有人的命都會葬身於此。


    如今的五大門派,是他的天雪用生命換來的,他又怎麽忍心讓那那些不思長進的弟子毀了呢?


    淩瑄的想法柳千鶴不用猜也能知道。因為那日天雪死了之後,五大門派無論掌門弟子,都合力聯手,誓將那個假冒崔高遠並殺了天雪的黑衣人滅於劍下。


    隻是無奈哪怕集上他們所有人之力,都不是那人的對手。


    臨走之前,那人隻留下了一句話:“若她今日不死,那麽死的,便是你們在場的所有人。”


    天雪也一定早就知道這個結果,才會寧願犧牲自己的吧。


    柳千鶴擺了擺手,朝小男孩道:“你迴去吧,天山派不需要你。”


    小男孩急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陣風似的東西給送了出去,迴過神時,已經到了山門口。


    他的娘親還沒有離開,見自己的孩子被人送了出來,也知道沒戲了,便帶著滿是委屈的小男孩迴去了。


    大殿上,淩瑄一來一迴,柳千鶴遣散了一眾弟子,隻留下他們幾人。


    “孩子,十年了,你終於願意出來了。”


    柳千鶴望著淩瑄,卸下了掌門的威嚴,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個看著自己孩子的父親,蒼老而又慈愛。


    “對不起師父,弟子讓您擔心了。”淩瑄低頭道。


    “快別這麽說,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師父該以你為榮才是。”柳千鶴再怎麽也沒有想到,淩瑄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大。


    “五師兄……”元香紅著眼望著他。


    淩瑄聞聲望去,昔日莽撞的丫頭此時已經將頭發挽起,安靜地站在向聞身旁。


    “你們成親了?”


    向聞遲疑地點了點頭。


    當年得知真相的元香因為天雪的死一直受不了打擊,也曾經消沉過一陣。那段日子,她日日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向聞忍不住破門而入,才看到餓昏了的她倒在地上,手裏緊緊抱著天雪的衣服,仍在不停地流淚。


    怪不得她一見到天雪就不舍得她離開自己,怪不得她看到別人欺負她就想要替她出頭,怪不得她喜歡把她當妹妹一樣疼愛。


    原來,真一切都不是假的,她真的是她的妹妹,她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屋人守在她的身邊,可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問天雪去了哪裏?她最疼愛的妹妹去了哪裏?


    那些日子,向聞不得不每天陪著她,生怕她做什麽傻事。他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治好了她心裏的傷。


    可受過傷的地方又怎會真的痊愈?傷口不在,但疤痕依舊。


    在看不見的地方,那道刻著天雪名字的印記,卻一直存在著他們所有人的心裏,一日又一日地提醒著他們,曾經有個女孩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中,可如今卻連魂魄都不在了。


    向聞和元香成親的第二年便生了一個孩子。他們早就想好了,如果生的是男孩,名字就叫憶天,如果是女孩,就叫憶雪。以此來紀念那個對他們而言都很重要的人。


    小憶天如今也有六歲了。


    “恭喜你們了。”淩瑄彎了彎唇角,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留下的,隻有苦澀。


    若她還在,他們是否也能像元香和向聞那樣幸福呢?


    隻是可惜,她走了,徹徹底底地離開了他,什麽也沒留下,連再續前緣的機會也未曾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喵~新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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