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又過了有大半個時辰,柳千鶴眼見向聞的動作漸漸變得僵硬,腳下的步子也沒有先前那般輕盈,心頭又怒又憂。


    “砰”地一聲,柳千鶴一掌捶在桌上,茶杯傾倒,水順著桌角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崔高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扇子出來,輕輕地搖了搖,道:“柳掌門那麽緊張自己弟子,該不會是想要趁我徒兒不備出手相助吧?”


    柳千鶴扯了扯嘴角,雙拳慢慢放鬆,沉聲道:“我身為一派之主,又怎會做出違背仙門道義的事情?崔掌門多慮了。”


    崔高遠不置可否,眼觀前方,淡聲道:“柳掌門的愛徒雖已處下風,但能夠在我派的幻咒之下堅持那麽久,也著實難能可貴了,隻是可惜啊,可惜……”


    他的話中句句帶刺,若不是念著天山派與天道穀的百年交情,柳千鶴隻怕自己早已克製不住了。他冷冷的看著崔高遠,“此話怎講?”


    崔高遠不緊不慢道:“柳掌門何必這麽著急,答案過會兒自有分曉。”


    柳千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對麵的高台上。


    高台上,向聞明顯已呈弱勢,即使他還拚盡全力撐著,但也已破綻百出。


    半天沒有分出結果,台下的弟子都已經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一些大膽的別派弟子,竟開始坐在屋簷上對著女弟子們吹著口哨。被吸引迴頭的女弟子們厭惡地瞪了那些登徒子一眼,匆匆結伴跑遠了些。


    忽然,向聞一失手,赤雲在刺向對方的時候劍鋒偏了兩分,“嘶啦”一下,他的衣袖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手臂被刺向自己的“赤雲”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流如注,不一會兒便染濕了整片衣袖。


    “三師兄!”


    “向聞師兄!”


    元香和天雪同時驚訝,天雪死死地用手捂著嘴,不敢相信對方居然會下那麽重的手。


    元香想要衝出去,但向聞隻是受傷,比試尚未分出勝負,柳千鶴見她要胡來,連忙將她扯到身後,厲聲嗬斥,“別胡鬧!”


    “爹!你讓我過去!三師兄她受傷了啊!”元香扯著嗓子喊道。


    柳千鶴沒有理會她,而是同所有人一樣,將目光放在了對麵高台上。


    由於右手使不上力,向聞幾乎是後退到了結界旁,半個腳也露在了外麵。


    仙劍大會中有一項規定,比試中的弟子誰若是先出了結界,就算誰輸。


    如今向聞隻是依靠著內力勉強穩住身體,雖然從受傷的右臂上流出的血破了對方的幻咒,可卻依舊沒有尋到對方的身影。


    隱去身形這一術法或許對尋常的仙門弟子來說根本不可能實現,但是對天道穀的弟子來說,他們從小便學習各種密密麻麻的咒術,那些咒術比仙術不知道要難上多少倍,再加上有符紙的幫忙,學起來也並不是很難,所以天道穀的弟子大多都會這一術法,不足為奇。


    忽然頭頂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爆炸的聲音,向聞下意識地抬頭,可還沒來得及看清究竟是什麽東西,隻覺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一低頭,一個人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緊接著,手臂也慢慢地顯露出來,然後是那人的雙腿,身體,還有那張在鬥篷下依舊看不清的臉,臉上的疤痕恐怖而又猙獰。他就站在向聞身前,嘴角牽動著疤痕一起,嘲笑著他的愚蠢。


    向聞眼前一黑,終於堅持不住,向後倒下。


    柳千鶴飛快地上前接住他,落地後,便急急地為他檢查傷勢。


    “師父,三師兄怎麽樣?”淩瑄和元香推開人群,慌忙走到他們身邊。


    柳千鶴的臉色很不好看,歎息道:“他的脈象很亂,內息也不穩,若不是有半仙護體,隻怕早已堅持不住了。”


    “那怎麽辦?爹,你一定要救救三師兄啊!”元香搖著他的手臂,哭著哀求。


    柳千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靜,迴頭在人群中看了看,疑惑道:“天雪呢?”


    淩瑄道:“她方才看到三師兄受傷,迴房去拿藥了。”


    柳千鶴應了一聲,蹙眉道:“現在也許也隻有天雪才能救得了你們三師兄了。”


    元香聽不懂他的話,眼淚掛在睫毛上,“爹?”


    柳千鶴把向聞交給淩瑄,站起身道:“他的筋脈雖看似完好,卻受到了重創。若是在這個時候渡給他內力,隻怕他會承受不住,到時候筋脈盡斷,就迴天乏術了。”


    “那要怎麽辦?”元香聽他這麽說,急得眼淚掉得更兇了。


    剛才眼見向聞受傷,元香才感覺到,即使自己每次見到他都沒好態度,即使兩個人見麵不到三句話就能吵起來,即使從小到大不知道在心裏咒了多少遍他趕快去死,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她卻一點都不希望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她不希望他有事,就像下山曆練的時候她被壞人抓走了,他整日不眠不休心急如焚地找她那樣。


    柳千鶴道:“師父有一奇門針灸之術,能將斷裂的筋脈重續,如今聞兒隻是受了重創,筋脈並未斷裂,施以針灸之法,再加上他有半仙護體,相信必能痊愈。隻不過……”他頓了頓,負手而立,“這次的比試,他是無法繼續參加了。”


    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輸了,他固然失望,但再失望,也比不上他的性命來得重要。


    說完這句話,天雪也背著藥箱急急地趕來。


    元香見到她,胡亂地抹掉了眼淚,抓著她的手,哽咽道:“天雪,好妹妹,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三師兄!”


    天雪揪了揪頭發,並不知道她離開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隻得先安撫元香,“好好好,你先別急,我一定會救他的!先讓我幫他止血,他的右臂流了那麽多學,再不治隻怕是要廢了!”


    一聽向聞的右手可能再也好不起來,元香連忙放開天雪。


    由於跑得過快,天雪一直在喘著氣,但她也來不及休息,蹲下來替向聞檢查傷勢。


    幸好柳千鶴動作快,在接住從高台上掉下來的向聞的時候已經設法替他止住了血,這才保住了他的右臂。


    “怎麽樣?”等天雪用紗布將他的傷口重重裹好,淩瑄才向臉色蒼白的天雪詢問。


    天雪氣息尚有些不穩,輕聲道:“暫時沒事了,不過要施以針灸之術,還需要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我去找!”元香道。


    天雪對她微微一笑,“元香,你先別急。”又看向柳千鶴,“先讓人把向聞師兄抬迴房吧,這裏人太多了,不便治傷。”


    柳千鶴點頭,隨手找了幾個天山派的弟子將向聞抬迴房去。


    仙劍大會上有弟子受傷並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這次因為是天山派掌門的弟子,所以大家才會注意一些。現下結果既已確定,人也被抬走了,感覺無熱鬧可看的眾人也一哄而散。


    遠遠站在人群外的崔高遠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丫頭居然能有這麽大的能耐,頓時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方才那個將向聞打傷的弟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側,崔高遠也沒看他,冷聲道:“你打傷了柳千鶴的弟子,若是再參加下場比試,恐有不妥,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他垂首,聲音也是冷得出奇。


    將向聞安置在榻上,柳千鶴把一幹弟子都趕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了淩瑄三人。處理完鬧事弟子的南洛瑤等人,在接到消息之後也是急急地趕來。


    “師兄,他還好吧?”南洛瑤焦急地詢問。


    柳千鶴歎氣道:“天雪正在給他治呢,香兒也在裏麵,應該沒什麽大礙。”


    “那便好,那便好。”南洛瑤稍稍放鬆,“這比試不是進行得好好的,怎麽我就離開這麽會兒,就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她在趕來的路上也從弟子那裏了解到了詳細的情形,柳千鶴是掌門沒法出手,可若是當時她在場,向聞受傷之後,她定不會再讓人將他欺負了去!向聞喊了她這麽多年的師娘,她也不是白受的!


    柳千鶴沒做什麽解釋,勝負乃兵家常事,更何況他們修仙之人,哪個得道飛升之前沒有受過傷的?想他當年有次除妖,差點連胳膊都被那隻妖物整個吞下,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若是連這點小傷都經受不了,待他日飛升之時又如何能夠躲過天劫呢?


    柳千鶴對著南洛瑤道:“等一下你帶幾個弟子去後山,把禁地收拾一下,明日我便讓弟子把向聞送去,在那裏他能好得更快。”


    南洛瑤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意思,寒冰玉對療傷有著奇效,向聞又正巧受損的是筋脈。天雪的針灸能幫他封住脈裏遊走的真氣,再用以寒冰玉的寒氣,便能徹底地抑製住真氣的遊走,也可以防反複。


    方才天雪向柳千鶴開口的,正是此事。


    南洛瑤點頭,又往裏麵瞧了一眼,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準備。”


    “師父,需不需要我們幫忙?”夜塵忽然問道。


    柳千鶴抬手,“不必了,明日的比試還要照常,你們還是負責好大會的事情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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