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鬥為火獸,吞焱食炎糞焰,烏皮犬相,所至多火難。為神界南方神獸,族群眾矣,庇其民,揚其威,燃其道,燒山傾鬥覆界,故監察熄其五行氣請入地獄,然其族餘厄尤在,至今仍入市鑽山,引禍諸多。——《六和記·神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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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月退到一旁,看著那自稱禍鬥的怪獸威勢越盛,也不知道軒轅彥能不能抗住。


    說真的,禍鬥這個樣子,隻是看著那怪物嘴邊滴下的岩漿,就能嗅到一股硫磺味,林子月非常擔心,畢竟那第一幕心魔時見到的火災給她印象太深刻,要說是心魔,恐怕這禍鬥也會是軒轅彥的恐懼之一。煙生霧,本來就是火給的引子,看現在的威勢禍鬥肯定是比軒轅彥更勝一籌的。


    軒轅彥的手攢緊再放鬆,輕輕一抖,右手指間就夾上了一溜煙,看上去不像是要戰鬥的樣子,他的樣子很懶散,就像是在街邊沒事點了一串煙玩的無聊人士,但是軒轅彥的眼神很自信,這讓林子月放心了些。


    軒轅彥將其中一根煙叼在嘴上,沒有這東西實在不覺得踏實啊:“禍鬥我不清楚,野狗倒是有一隻,在別人的地方亂吠,不太好吧兄弟?”


    禍鬥沒有撲上來,隻是尾巴一扇,便有熊熊烈焰從他尾巴尖湧出,那些火焰並不發光,反倒是在吸收光,甚至在地上投下了遮天蔽日般的黑影,熾紅色奔湧著想要撕碎軒轅彥和林子月。


    軒轅彥一根煙高高彈出,沒入火焰被點燃的瞬間,一道如海霧般泛著微藍的身影從中咆哮著躍起,身形像是個籃球場般寬闊,頭巨如錘尾似利齒,眼睛如兩輪太陽熾紅,深不見底的巨口裏尖銳如刀的牙齒散發著殷紅色,喉嚨深處竟然有點點似星的火光,下腹是一串瓦片般的刺角腫脹得跟山巒似的,這隻看著像鯨魚的巨獸衝禍鬥怒吼起來,高高的脊背上噴出的灰霧如水流般澎湃,瞬間就跟那要落下的火海對衝著,一時間竟然誰都壓不倒誰。


    軒轅彥看著這頭體型在鯨魚中也偏小的怪獸,眼裏滿是興奮和敬重,雖然這個體型決定了力量並不大,但是這可是真正的七宗罪之王,勒維亞坦在他手上的顯像,他頂了這個名頭這麽久,也感受過這個名頭帶來的魔族信念之力,這時候見到自己全新的能力極限居然能召喚出勒維亞坦,怎麽可能不激動。


    禍鬥身前的火海更甚,化作旋轉翻滾的長矛飛射出來,就要往那巨鯨的身上紮進去,但是那巨鯨卻是隨軒轅彥的心意而受控製的,此時見到禍鬥要反擊,軒轅彥卻又是一根煙飛出,那巨鯨一扭頭就吃到了腹中,接著隻見那巨鯨的下腹開始膨脹,很快有數十根帶著吸盤、吸盤裏散發著煙霧的觸手飛速鑽出,巨鯨的身體縮小了一半,但是咆哮聲更響了。


    那些刺向巨鯨的火焰長矛被那些章魚般的觸手纏繞住,雖然那些觸手被燒灼得發紅甚至一片片都是焦黑,還有不少吸盤被那火焰長矛穿透,但是卻成功地攔住了這一波攻勢。巨鯨猛地甩了甩身子,那些受傷極重的觸手就直接從它的身上脫離,像是成熟了的果子墜下,然後在落地後化作濃煙,所到之處竟然瘋狂撲滅著那些火焰,完全壓過了禍鬥的威勢。


    林子月敢用c的名義發誓,她聞到了烤魷魚一樣的味道。


    軒轅彥不打算給禍鬥任何喘息的機會,手上最後剩餘的那根煙頭一亮,衝天的煙霧從他身邊騰起,直直地衝向他頭頂也漫著灰霧的天空。


    “這裏本來就是我的精神世界,但我卻一直將自己最大的倚仗丟在一旁,甚至沒有注意到它是我的一部分。那份潛能一直在沉睡,但是在精神世界想要喚醒它,並不算難才對。要不是你想通過重重心魔誘惑我到深層世界去,從而毫不費力地接管我的一切,我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來到這裏,更不會想到自己能去引動它。”


    軒轅彥的自白響起,雖然在巨鯨的咆哮中幾乎難以聽清,但是卻像是詛咒一般,順著那些四處飄舞的淡淡煙霧纏繞在禍鬥的耳邊,禍鬥第一次感到自己胸腹裏有了陣陣寒意。


    肉體上的毀滅隻是生命的一個過程,精神的毀滅尚能通過某些手段一點點彌補或者扭轉,雖然成效很小但也不算絕望,但是靈魂上的毀滅,就是徹底與六界輪迴絕緣了,然而禍鬥太貪,本來能成功的計劃卻因為林子月的橫插一手而徹底毀滅,現在完全就隻有靈魂力量的禍鬥,如果在這裏死亡,就是真正結束了它身為神界一員的漫長生命。


    禍鬥不甘心地大張開嘴,一道夾著虹光的岩漿流瞬間噴了出來,直直地澆在巨鯨的頭上,巨鯨受到這樣的攻擊下,頭部竟然化為煙霧凹陷下去,軒轅彥的神情不是那麽輕鬆了,但是那升騰往上的氣流還在運力,要將漫天的煙霧卷下來還得多撐一會兒。


    林子月的身影飛快閃過,每次閃現都小心注意著自己的落腳點,要是她這時候碰到巨鯨或者禍鬥的岩漿流,甚至是軒轅彥放出的煙霧,都可能瞬間受到重創,但是不出手幫忙拖延一下,情勢可能更危險。


    禍鬥噴出的岩漿流讓巨鯨發出了哀鳴,那巨大的身軀在空中翻滾著,它一邊試圖避開那些可怕的岩漿,一邊甩動著帶著長齒邊緣的尾巴,身下的觸手也胡亂地下砸著,想要將禍鬥拍扁,但是禍鬥跟它相比本身就很小,動作又敏捷得讓巨鯨難以跟上,這時候巨大的身形成為了它的累贅。


    林子月皺著眉頭找了一處離禍鬥夠近,而且附近沒有太多影響她觀察或者躲避戰況的地方,再度拿出那手杖,但是卻將那輪弦月稍微懟進了腳下的地麵,然後試探著放出了一道月刃,發現月刃在地麵底下活動自如、控製依舊後,林子月當即放出了另外三道月刃,就這樣她都感到吃力,剛才幫助軒轅彥的消耗還遠沒恢複。


    那邊軒轅彥的衣角在煙霧組成的龍卷風中簌簌作響,由下至上,那些天空最頂端漂浮的煙霧就像是出現了漩渦的大海,順著那漩渦不斷往下湧來,在軒轅彥的身上遊走一遍後散到半空中,林子月已經快看不到他的人了,隻剩下一個被煙霧籠罩的身影。


    禍鬥又是一個縱躍,繞過了巨鯨一條拍下的觸手,那觸手在地麵留下了一圈巨大的裂縫,但還沒等禍鬥再次飛躍起來張嘴噴出岩漿,它的腳底居然一陣吃痛。結果禍鬥剛剛運力想跳走便慢了半拍,被那巨鯨的尾巴帶著半個身子拍飛到空中,巨鯨尾巴上的長齒竟然是帶著一層骨刺的,狠狠地紮在禍鬥的腰上。禍鬥吃痛後下意識地側身咬下去,它口中的紅光竟然發出了爆炸聲,將那巨鯨的尾巴炸光了一半,那些缺口的地方漫著煙霧久久沒有散去。


    但是禍鬥更惱火的是腳上,它落在地麵的時候感到腳底傳來的疼痛變得清晰,禍鬥這才意識到,它竟然在地麵上不經意間糟了暗算。憤怒使禍鬥的神智終於低伏在獸性之下,它放棄了遠遠噴吐岩漿的行為,一個起躍竟然就穩穩地落到了巨鯨的背後,像是饑餓多年搶食的鬣狗一般,貪婪而兇狠地拚命撕咬著巨鯨的後背,巨鯨在掙紮中噴吐的煙霧在禍鬥嘴裏爆炸的紅暈中被推散,似鹽入水,沒有任何波瀾就消失了。巨鯨背後的傷口被禍鬥瘋狂地擴大,禍鬥眼中的紅光卻越來越明亮,甚至喉嚨裏開始不顧後果地吞咽起巨鯨,就是為了趕緊結束這邊的戰鬥去對付那裏的軒轅彥。


    林子月此時正趴在地上,背著一麵月盾,一點點往軒轅彥的大概位置挪去,自己待在戰局中央實在太危險了,那四道月刃偷襲使禍鬥的腳底受到了傷害,但是沒能割斷它的腳筋,讓林子月心底直歎氣。林子月總算清楚地認識到那個改頭換麵後用真身上陣的禍鬥,與她之前麵對的那些心魔化身相差甚遠,確實不是她能幫得上忙的了。


    天空中的濃煙被軒轅彥的龍卷風瘋狂地卷下來,他人在的位置就成了風眼,但是那些煙霧卻聚而不糊,林子月現在感覺自己隔了好多層煙霧組成的護罩,還能看見裏麵有個煙頭一亮一暗的。


    林子月趴在那風眼外圍,實在不敢往龍卷風裏進了,她可沒有上天一遊的打算,隻好衝裏麵喊了一聲:“老煙!你搞定了沒!”


    軒轅彥的聲音也傳了出來:“還好,還好。”


    林子月迴過頭去看戰局,那巨鯨在短短數秒間,竟然被禍鬥生生撕碎咬爛了小半個身子,剩下的身體部分也有化成煙霧的傾向,看樣子實在撐不住了。巨鯨此時正不斷在地上翻滾著,想要將死死攀在後背的禍鬥甩下來,但是禍鬥的身形仍然在不斷移動,它鋒利的爪子像是握著峭壁山岩的盤虯老根,死死嵌入巨鯨的身體裏,腳下因疼痛而站不穩的時候,它就一個輕躍跳到另一個地方下口,巨鯨巨大的身體讓禍鬥占了極大的便宜。


    “我說,你再不快點——”林子月邊說邊迴過頭,剛好看見那直達天際的龍卷風消失的一幕,軒轅彥站在原地,背後仍然直直連著那些往下灌輸的煙霧,身體將那些力量全部吸入,似乎還沒有結束。


    “說實話,弟妹你現在趴在地上的樣子有點猥瑣啊。”


    林子月臉紅了,趕緊站起來拍著身上的灰,有種先跟軒轅彥拚命的念頭:“誰是你弟妹!少套近乎!”


    幾乎就在同時,那巨鯨發出最後一聲哀鳴,在禍鬥的瘋狂啃噬下徹底消散成大片的飛煙,就像一朵灰色的雲,直直地飄向頂上那片無邊際的灰色天空,與天空中的灰雲融為了一體。


    軒轅彥跟禍鬥的目光相對的瞬間,禍鬥本來往這邊狂奔而來的身形就停滯了,像是陷入了無形的泥沼,它腳上留著血的地方開始漫出黑氣,流淌在大地上。


    軒轅彥拍了拍林子月,示意她跟緊點,一步步往禍鬥的身前走去,林子月也注意到了禍鬥的情況不太對,明白是軒轅彥的手筆,出於信任也就落後一步,跟在了軒轅彥身邊。


    “憑什麽……憑什麽!你們這些該死的人類……你們才是六界的禍害!該死!”禍鬥一邊罵著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它試著繼續噴塗岩漿,卻隻有泛著黑氣的泥水從他的嘴裏溢出來。


    禍鬥的喉嚨裏像是被人用砂紙磨過,那種又癢又痛的感覺多久沒有感受過了?這個魔化的人類怎麽可能有剝奪他火元素的力量!怎麽可能!


    好像是猜到了禍鬥的想法,軒轅彥將嘴邊的煙拿下來,彈了彈煙灰:“覺得我能剝奪你的元素很不可思議?其實原理很簡單,這裏是我的思維空間,隻要我聯通了自己的思考,告訴自己這裏不會有火元素的存在就可以。一開始挺難的,但是還好我人緣好,跟草莓老大學過催眠……”


    林子月顯得有些感興趣:“自我催眠嗎?就拚命告訴自己一件事就成真嗎?”


    軒轅彥衝她擠擠眼睛:“所以在這裏我說你是我弟妹,你一定是。”


    林子月一伸手,將身上泛著黑氣的禍鬥提了起來,往上輕輕一拋,然後狠狠地給禍鬥的肚子來了一拳,看似報複之前挨的腳,但是卻頗有泄憤的意思在裏麵,林子月又將禍鬥摔到地上,狠狠地衝禍鬥的尾巴踩了一腳,用手杖釘住到地上。


    注意到林子月的狠意,軒轅彥的目光閃了閃:“好了,你別這麽生氣,你這樣以後……”


    林子月瞪了過去,軒轅彥卻硬著頭皮把後麵的話說了:“不是軒轅煜的事情,而是七宗罪的事情,你肯定還要跟草莓老大見一麵,才能拿到六和馬戲團的通行證,到時候她肯定要強迫你進行試煉的。等我們從這裏出去後,我得找個地方給你進行心境的特訓了,你現在殺氣太重,憤怒和草莓的驕傲那關絕對都過不去。”


    林子月不置可否,踹了一腳禍鬥的屁股:“這家夥怎麽辦?”


    軒轅彥重重地吸了口手上的煙,似乎這個問題也讓他分外發愁:“殺了好像不太好……反正他什麽也沒做……但是放了也不甘心,更何況他一個靈魂,恐怕出去了也沒什麽好活,遇到別的惡魔沒幾天就也是死路一條了。”


    林子月很詫異:“你對這東西還有同情心?”


    軒轅彥直搖頭:“不,我隻是在思考它身上有什麽利益可圖。”


    “不!不!求你們了!我跟那些惡魔不一樣!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我的子民們隻會推選新的首領!我願意和你們簽訂契約!什麽都可以!”


    林子月很看不起禍鬥這樣子,一想到禍鬥用軒轅煜的臉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惡心她就惱火:“哈,你之前的傲氣都是裝的?嘚瑟?現在怎麽這麽軟骨頭了?”


    軒轅彥看了看禍鬥,又看了看林子月,然後低下身,握在禍鬥的額頭上,不顧禍鬥的求饒和奮力卻無用的掙紮,一陣赤紅色的光芒漸漸從軒轅彥的手掌裏透了出來,被抽離禍鬥的身體,禍鬥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帶著無盡的痛苦張大了嘴,但是那東西還是被軒轅彥徹底抽離出來。


    林子月很好奇地看著那紅色水晶在軒轅彥手掌上閃閃發光,問:“這東西有什麽用嗎?”


    軒轅彥卻將那紅色水晶遞給了她:“我記得孟離說你有個火屬性的惡魔在身邊,這是禍鬥的靈魂水晶,我把它的靈魂統統凝縮成了純粹的物質形態,草莓教給我的小技巧很多,如果這不是我的精神世界,我還做不到這個程度的轉換呢。”


    林子月點點頭:“不過我現在要怎麽帶出去?”


    軒轅彥一笑,然後將那水晶往林子月口袋裏一塞:“我送你出去。”


    接著軒轅彥推了林子月一把,林子月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突然被倒轉了重力,直直地往那天空飛去,地麵上的軒轅彥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她上升,林子月穿過重重灰色煙霧籠罩的天空,似乎這樣的旅程根本沒有盡頭。軒轅彥環視著周圍的曠野,伸開手臂,任由自己的身體也化為灰色的煙霧,飛往那高高在上的天空。


    隨著兩人的離開,空曠且毫無生機的地麵上,漸漸竄出了指甲大小的尖包,像一根根綠油油的竹筍一般冒出頭來,很快生長起來。


    被心魔的火荒肆虐的平原上,漸漸有綠色從地麵湧起,帶著欣然的生機,飛快地覆蓋起那光禿禿的地麵,天空中的灰霧裏有點點砂石落了下來,像是煙灰般的塵土落在嫩芽上,卻像是瞬間給嫩芽灌注了力量,整個精神世界裏飛快長出了奇形怪狀的草叢,直直地抬頭仰望那漫步煙霧的天空,似是在注視著這個世界的主人,盼他盡快醒來,讓那灰色的滋養更加旺盛。


    遠處有煙雲籠罩在一起,彼此融合,隱隱凝聚成一扇通往公寓的大門。


    門裏麵是那已經不存在的四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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