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月感到如墜冰窖。


    她怎麽也無法想象,那個對著自己放下刀子,提到姐姐就快要哭出來的少年,那個冷漠卻深愛著身邊的人,對著自己說一個人孤單得難受,想找人說話的家夥,會是毀滅村子,燒死所有人的兇手嗎?


    她迷茫得站在台階上,男子沉默得坐在下麵。


    “所以他,其實親手……毀了姐姐的希望?而且是,同時毀了村子和他自己?”


    男子輕輕點頭,然後放下了一直擋著臉的鬥篷,林子月看到他的右臉上,一道深深的傷疤延伸而下,在紫水晶閃爍的光芒下,顯得越發可怖。


    “那就是思諾造成的傷疤……這麽深,他居然也下的去手。”林子月皺起眉頭,想起思諾的臉上是完好無損的,“可是思諾的臉上並沒有傷疤啊?”


    “因為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


    男人的這句話頓時讓林子月猛然一驚,難道說這是在現實發生的故事?但隨即又釋然了,這恐怕指的是結界或者幻境之類的,所以這是類似於一個獨立的劇情劇本,與正常的網遊世界隔離開了吧,對於npc來說這是個虛幻的世界……在現實中發生這種慘劇,根本不可能拿到遊戲裏來說事啊,接下來男子的話也完全證明了她的猜想。


    “這是個獨立出來的時間,我通過剝削自己的生命,製作了這個獨立出空間時間的小世界,讓思諾無法再去傷害他人,那個狀態失去理智的他除了瘋狂得燒死村民已經什麽都不會思考了,所以有人教了我這個黑魔法,讓我把思諾留在這裏,給予他空無的希望,把他囚禁起來,我被奪去了所有的壽命,與之相應的,思諾永遠無法離開他的這個噩夢。”


    林子月冷笑一下:“你,或者說教你這個辦法的人,並不比思諾好到哪裏去,你們都一樣殘忍呢。”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山姆臉上隻有著無盡悲傷。


    “算了……故事我差不多聽完了,你想要我做什麽?既然你讓我聽這故事,那麽這總得有什麽意義吧?”林子月已經懶得掩飾自己的功利心,把一個人一直困在自己最深刻的噩夢裏,讓他不斷麵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不斷迴憶起最痛苦的事,對於這樣的殘忍之輩,她真的沒什麽耐心了。


    “殺了他吧,殺了思諾吧。”


    山姆抬起頭看向林子月,他抬起右手向上遞過來,掌心裏紫色的水晶碎片一閃一閃的,在漸漸濃鬱的夜色中,照亮了他臉上的眼淚。


    林子月愣了,然後黯然得點點頭,看山姆的表情,他恐怕隻是被人利用了,其實在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以後,他就一直很後悔吧……


    林子月伸手觸碰到水晶的一瞬間,一陣狂風卷起,林子月不由在拿起水晶後擋住了臉,她隱約看到山姆黑色的鬥篷被吹成了粉末,等她放下袖子,台階下正坐著一具滿身腐爛的喪屍,一隻手還伸在空中,正對著他。但是林子月能認出這是山姆,一定是山姆,因為這個恐怖怪物的臉上,還帶著清澈的淚水。


    喪屍幹癟的嘴巴嗚咽了幾聲,似乎是在衝林子月道謝,然後他身子向前一傾,一動不動地倒在了台階上,他本來應該是左臂的地方,空空如也,林子月不由想到了那塊燒焦的烤肉,玲寧願餓死也沒再動過的烤肉。


    大概是思諾在燒死了其他村民後,情緒漸漸恢複,於是把熟識的玲囚禁在廣場旁邊,既不願意放過她也不想動手殺她,結果在山姆的黑魔法下,兩人一起被拉進了這個獨立空間,那時候的思諾已經不算人類了,所以他並不需要任何食物,但是玲不同,於是山姆化身的怪物將自己的胳膊砍下來拿火烤熟,想讓饑餓的玲拿來果腹,結果玲知道真相後,至死也沒再動一口,寧願啃樹皮啃青草也不願意吃摯友的肉活下去……


    “這製作組是逆天嘛!這麽惡毒的劇本劇情!”林子月憤憤得罵了一句,強行憋迴了眼中的眼淚,試圖不為了一個虛擬遊戲太傷感,她看了下紫色碎片的信息:


    紫色水晶-山姆(任務物品)


    幻之水晶,魔之指引。


    已綁定


    林子月把水晶塞到口袋裏,心裏越來越煩躁,她不知道是該直接衝去村裏把山姆、芙蘭和玲的事情告訴思諾,還是把那個殘忍的非人小子打一頓。如果這一切都是幻境的話,在哪裏會有破解嗎?就像是法陣總會有一處最薄弱一樣,這裏也應該能從哪裏出去吧?


    天色暗下來,她一邊思索一邊前進,意外得發現碎片還能用來當做照明工具,不一會兒,林子月停在草棚門口收起了照路用的碎片,這是村子裏在夜晚唯一有著光亮的地方了,但一路走來,她心中依然拿不定主意。


    林子月想了想,還是先跟思諾交流下再說吧,於是稍微提高點聲音喊:“思諾,你在嗎?”


    話音剛落,少年就提著一盞油燈從草棚裏走了出來,跟隨叫隨到的召喚獸似得。但是林子月麵對這張冷冰冰的臉,怎麽看都感到不自然,心裏想的全是思諾燒了一村人的事情,這種殘酷的事情,他也許真當得起惡魔的詛咒這種稱唿了。


    “既然你迴來了,那你也看到廣場的灰燼了吧?都是我燒死的人們。”思諾麵無表情得說道。林子月不由得怔住了,她沒想到思諾居然先向她提起了這件事,她頓時不知道怎麽迴應才好。


    思諾卻繼續開口了:“每次我燒死跟你一樣的外來者時,都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我卻什麽都想不起來,看著廣場上那層厚厚的灰燼,我覺得很疑惑,因為我親手送走的外來者,根本不可能留下那麽多骨灰……既然你能把樹砍倒的話,說不定在廣場上找到了別的線索?”


    然後他直直得盯著林子月,似乎在等待答案,他死板的臉在油燈的映照下顯得陰晴不定。


    林子月心裏一狠,正想要告訴思諾這個世界的事情時,注意到了一點奇怪之處。


    思諾的眼睛在燈光勉強照亮四周的情況下,能看出是血一般的紅色,而不是白天時看到的棕褐色。


    “不,沒什麽,我沒找到任何線索,我想等明早再四處走走吧。今天已經挺晚了,我先在隔壁的房子裏待一夜吧。”林子月笑著,“對了能跟你借一下油燈嗎?我想要個能照明的東西,晚上什麽都看不見,還真的很不方便呢。”


    “那你就別進來打擾我了。”思諾隨手將油燈遞給她,然後看也沒看她一眼就鑽迴了草棚,林子月提著油燈進入了邊上的木屋,她剛才特意留意了下,這間屋子有個窗戶正對著草棚,正好可以觀察到草棚門口的動靜。在床角探出半個頭,月光下的視野足以讓她看清草棚門口,於是她熄滅了油燈,安靜得守在窗邊。


    月亮升到了天空的最高點,正值午夜,草棚門口傳來了輕微的雜音,林子月看到思諾拿著火把,背著長弓和箭簍,握著匕首,走向去往廣場的那條路,她心裏頓時感到不妙,在目送思諾消失在視野裏之後,她便悄悄出門,提著熄滅的油燈,在月光的映照下摸進了草棚。


    草棚裏,一個人影躺在地上,似乎睡得正熟。林子月拿出了隨便一塊碎片,忽明忽暗的黃光映在這個人臉上,這個安穩睡著的人,竟然是思諾!


    林子月強行壓下了尖叫的衝動,輕輕拍拍思諾的臉,看著思諾迷迷糊糊得醒過來,一臉疑惑得看著她,困倦的表情顯得特別無辜。“思諾,快點跟我走,我看到了這個村子裏的惡魔了……”


    思諾瞬間從地上一躍而起,往身邊摸去,卻發現平時慣用的匕首不在了,頓時看向林子月:“你拿了我的匕首?”


    林子月不知道怎麽解釋,搖頭擺手得拖著他往外走,思諾還沒完全清醒,半迷糊之下任由她拉著出了草棚,然後兩人看到廣場的方向,一片火紅照亮了夜晚的黑暗,頓時兩個人都緊張起來。


    “那果然是惡魔幹的好事吧!村裏的人也是惡魔殺死的吧!”兩人一同向村口跑去的路上,思諾這樣說著。林子月抿緊了嘴,不知道怎麽解釋思諾的分身,但是那個紅色雙眼的家夥,確實是毀滅村子的罪魁禍首沒錯。


    “你沒了武器的話,這個先給你。”林子月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杖裏劍的劍形態遞給思諾,“最起碼你比我強壯點,這東西我不一定用得好,你拿著總好過空手。”


    思諾點點頭,接過林子月的劍,就在這時一陣狂笑聲在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轉身停下,看著村子裏燃起了熊熊大火,在火光映照出的大路裏,是另一個紅眼睛的思諾,正伴著火光緩緩走來,他的腳步並不快,但是每一個腳印都跨出好幾米,在地麵上留下了焦黑的痕跡。還真是反派角色的登場感覺呢,哼……林子月心中冷笑,將法杖橫在身前,才想起自己除了通靈不會任何法術,不由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思諾,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混合著難以置信、震驚以及痛恨的臉,再也無法維持平時的冰冷,而是一片扭曲。


    “懦夫啊懦夫,你還要去哪裏啊?”惡魔思諾張口時,一股濃煙從他嘴中飄出來,他笑著停在十米左右的地方,並沒去理會林子月,反而是緊盯著思諾。


    還沒等表情扭曲的思諾開口,林子月先一步迴答了他:“其實你也是思諾吧。”


    思諾越發震驚,扭頭看向林子月,惡魔思諾倒是很滿意他的反應,於是愉悅得瞥了林子月一眼,笑著迴到:“沒錯,我就是思諾,看來,你比以前那些上來就又砍又殺的外來者,理智又幸運了那麽一點點啊。”


    嗬嗬,那是因為老娘沒等級沒戰力啊你這個惡毒的npc!林子月不由得在心底暗恨自己的無力,一邊扯著思諾緩緩後退,還繼續向村口移動著。


    “思諾,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離開這裏,不要被這家夥影響到了你的本心!”林子月更大力得扯了扯站在原地發呆的思諾。


    “林,那是我?那不應該是毀了村子的家夥嗎?那是我?”思諾呆呆得迴頭。


    林子月頓時明白,恐怕思諾從來沒有意識到另一個自己的存在,所以他恐怕根本記不得自己是毀滅村子的最大源頭,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囚禁了玲,導致玲在廣場邊活活餓死,因為他本身並沒有關於自己做過的事情的記憶,而對麵那個惡魔思諾,恐怕就是他的分裂人格了,本來這個人格跟思諾是一體的,但是在這個,山姆創造出的虛幻的獨立小世界裏,這個人格被獨立具象化,成為了這段劇情故事的隱藏大boss,可是現在該怎麽做?對麵那家夥明顯是因火而成的妖孽,看他焦黑的腳印,恐怕他有控製火的能力,這附近有沒有什麽水源……


    水源?


    “思諾!快跑!去村口那條河!那家夥不敢碰水!水可以滅火!”林子月拚命拉著思諾跌跌撞撞得往村口跑去,明明就差幾步了!拜托了,既然一直到現在都能在各種狗屎運下避開任何死亡結局,那麽再讓我幸運一點,讓那家夥慢一點,隻要趕到有水的地方就能安全了——然後一種滾燙的感覺燒傷了後背,林子月直接被惡魔思諾踢飛了出去,而一直被拖著跟在她邊上,還沒迴過神的思諾踉蹌幾步,跌坐在地上。


    滾出了好幾米,林子月在什麽東西上狠狠得撞了一下才停下,她感覺全身疼得要散架了,背上剛才好像是被踹了一腳,還在灼燒一般得疼,這似乎已經快超出全息遊戲應有的疼痛模擬範圍了,這疼痛有些過度逼真了些啊。林子月勉強從地上爬起,抬頭去看思諾的情況,卻發現那個少年毫無防備的,隻是呆呆看著眼前的惡魔,她心裏頓時哀歎一聲完蛋了。


    惡魔已經將手伸向思諾,思諾一瞬間似乎終於迴過神來,一劍飛速挑出,惡魔居然沒反應過來,被刺中了右眼,冰劍本就是克製他的屬性,頓時一陣水蒸氣從他被刺中的眼睛上飄了出來,惡魔的哀嚎刺破夜空。


    思諾手腳並用爬出,跑向林子月,但是他沒看到惡魔捂著流血的眼睛,手中揮出一片火焰,燒向自己背後。


    “小心啊!”林子月開口提醒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得看著那團火球撲向思諾,就在那一瞬間,一棵槐樹從地下拔起,火球一瞬間落在了樹上,大樹一瞬間燃燒起來,但是思諾趁著這拖延的片刻,終於跑到林子月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林子月卻看到,自己身邊正是村口的木牌,木牌上,坐著那個少女的鬼魂,少女正衝著惡魔思諾不斷抬手,每次她一抬手,就有一棵槐樹從地下飛速長出,攔在兩人與惡魔中間。


    “請你帶他離開這裏吧,我這個不合格的姐姐,先謝謝你了。”少女跳下來,落在林子月兩人麵前,溫柔得笑起來。


    思諾卻像是沒看到這個少女一般,直直得從她身體裏穿了過去。在他穿過少女身體的那一瞬間,林子月分明聽到少女笑著說了一聲:“永別啦。”


    林子月低下頭,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在思諾攙扶下,兩人盡量往村口外那條小河走去。


    兩人被坑坑窪窪的草地絆了下,一同跌倒在河邊,而這時迴望向村莊,那熊熊烈火將一棵棵槐樹席卷其中,吞噬殆盡,一個身上還帶著烈火的身影,終是跟上了他們。


    “或許以前我還會害怕有水的地方,但是現在,我的力量還是第一次這麽強大呢。”他用一隻手捂著被刺破的右眼,這句話說得很沒說服力。


    林子月緊緊盯著他,一邊同思諾一起倒爬著更接近河邊。


    惡魔思諾身上燃起一大片火焰,連帶著河岸上的草地也燒了起來。


    “你們可以去死了!”惡魔思諾一揮手,頓時一大片火苗向兩人撲來。


    林子月看著近在咫尺的火紅,感到自己的副本就要終結在這裏了,眼前卻降下一片水幕,然後和思諾一同被卷進了河裏,兩人在水裏被衝得七零八落,卻離那熾熱的溫度越來越遠。


    林子月感覺到有什麽冰冷堅硬的東西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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