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寧靜的新手村,跟和藹的村長接了任務,在親切的少女引導下,完成所謂的新手曆程,從新手村畢業踏上對世界的冒險——本來應該是這樣的才對啊。


    林子月站在這個鬼村的村口,剛剛被一個npc女鬼透體而過,她此時還覺得一身冷汗,雖然這是全息虛擬遊戲沒有這種設定,但在心理作用下,她還是覺得一片冰涼。然後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骷髏法杖上,果然是“見鬼了”這技能帶來的作用麽,拆分武器前明明完全沒看到那少女的存在。


    事到如今,也不得看看係統為自己安排了什麽樣的演出了吧。


    林子月攢緊了手中的武器,踏入這個看上去就彌漫著不祥的地方。村子裏沒人,甚至連鬼也看不見,林子月隻好一間屋子接著一間屋子地進去探索,但是除了吃到一半的午飯,喝到一半的茶水,看到一半的書攤在桌上,沒有任何痕跡,甚至連血跡或者被破壞的痕跡都沒有,整個村子裏的村民們就像是手頭的事情做到一半,然後人間蒸發了一樣。而在各個屋子搜索的林子月打開書發現文字看不懂,打開櫃子或者箱子之類的,要麽是被鎖上了,要麽是一些衣物和日常雜物,根本沒有特殊的東西。


    真是詭異的感覺……


    林子月心中暗自感慨,就這樣轉完了整個村子,毫無頭緒。


    人呢?沒有人有個鬼也好啊?既然有了通靈技能總不能浪費吧?


    最後她停在整個村子角落最破爛的一個屋子前,與其說這是個屋子,倒不如說是草棚,一堆稻草亂七八糟得堆在一塊兒,不仔細看都注意不到入口處的木板,一開始林子月還以為這就是個稻草垛,看都沒看就路過了,將整個村子轉了一遍後,才發現這個地方還沒搜過。


    於是她走到門口,用劍尖輕輕挑了下,木板就落在一旁,然後一陣腐臭味撲麵而來,那種酸臭引起的惡心感,讓林子月一瞬間充滿了轉身離開的衝動。


    不行,忍耐!這兒肯定就有線索!


    林子月衝著稻草屋裏一探頭,看到的並非想象中死狀恐怖的死屍,而是一桌腐爛的飯菜,似乎很久沒人動過的樣子,桌邊放著一個令她眼前一亮的東西,一本攤開的日記,似乎寫到一半的時候主人就消失了。


    林子月試著撿起那本日記,這次上麵的文字在係統翻譯下顯示成了中文,她終於能看懂了,果然這間屋子隱藏了重大的線索。


    四月七日,大雪停了,身體感覺又快犯病了,上午我在雪兒那裏跟她聊著玲和山姆的事情,以及每天越來越快樂的芙蘭,下午帶著獵物迴家就碰到玲帶了鹽和麵粉過來,我將新捉的狐狸送給了她,她看上去很開心,但是我隻是因為芙蘭讓我這麽做才送的,她在開心什麽呢?芙蘭還真是關心玲和山姆啊,說不嫉妒那我簡直就是在騙自己。


    四月十日,天氣轉暖了,但是我卻覺得越來越冷,每次心髒跳動都會隱隱抽痛……芙蘭今天又跟山姆和玲出去了,雖然我很感謝那兩人,村裏隻有他們願意對我倆伸出援手,但是為什麽看到芙蘭……因為他們那麽開心我會煩躁呢?果然還是兩個人安靜地活著最好啊,明明隻有彼此就能活下去的,連父母都被奪走的我們,也隻有彼此了。


    四月十四日,突然下了場小雪,好舒服,胸口的悶痛減輕了好多,從雪兒那邊迴家後,芙蘭一直在家陪我來著,兩個人一起做了甜點,真開心,想起了爸媽的房子還沒被燒掉,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要是山姆跟玲沒來湊熱鬧就好了。


    四月二十日,心好痛,如果山姆跟玲不存在多好,就沒有人會介入我和芙蘭之間了,芙蘭居然會為了他們和我吵架,我不過就是對他們不怎麽熱情而已,或許我們之間也許並沒有我想的那麽親密呢,她不了解我,我也開始越發不了解她了。傍晚坐在結冰的湖邊跟雪兒訴苦的時候,她隻能用冰冷的手拂過我的額頭,她什麽都不能說,但是那冰冷的溫度觸在額頭,我覺得好溫暖好溫暖。


    四月二十一日,雪兒死了,春天終於徹底來了。心冷得像是雪兒住進來了一樣,連疼痛都消失了,我好想雪兒,想她在湖邊跳舞的樣子,想她聽我抱怨時淺淺的笑容。我仍然記得我在冬天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銀色的頭發在大雪中飛舞,然後我因為疲憊過度暈了過去,而她慌張地用魔力照顧了我一晚上。誰都不知道雪兒的存在,就連芙蘭都不知道,我隻能一個人將她化成的水撒在開始解凍的湖麵上,當做她的葬禮。不知道她會不會順著河流過村子,守護著我和芙蘭。


    四月二十四日,中午我烤了野兔肉,玲吃得很開心,山姆在飯後提出他想娶芙蘭的時候,我在他臉上劃了一刀,芙蘭和玲嚇壞了,所以我在自己臉上劃了另一刀。居然一點都不疼,就是刀刃很冰冷,讓我想起雪兒的溫度。芙蘭打了我一巴掌,我帶著日記出了門,整夜沒迴去,這裏有我跟雪兒的秘密,誰都不能看到。


    四月二十五日,玲拽著我迴到村裏,芙蘭不在屋裏,屋裏隻有不新鮮的晚餐,她等了我一夜嗎?然後我看到了廣場上的紅,村裏瞬間的大火,遠遠得就讓我感到窒息,遠遠得傳來人們爭執哭喊的喧囂聲,心髒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就像是失去爸媽的那個雪夜,紅色降臨了。


    四月二十七日,我將能收集到的骨灰埋在了村口的槐樹下,據說這種樹能召迴亡者的靈魂,所有的雪都化了,紅也散了,一切都結束了,再過幾天我也會消失吧。這就好像是詛咒,家族的詛咒,血緣的詛咒,逃不過的詛咒。芙蘭給我準備的最後的晚餐已經腐爛了,但我完全舍不得扔掉呢。


    四月三十一日,時間……時間、時間!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四月三十四日,時間停止了,就像是為了響應我的願望。時間似乎停在了我最厭惡的春天。停在了芙蘭最喜歡的季節。我的胸口第一次沒有因為春天的溫暖而抽痛。


    四月四十四日,我以為自己解開了詛咒,但是芙蘭、雪兒、玲,沒有一個人迴來,我是不是錯了?


    四月四十五日,隻有我一個人。也隻能有我一個人。


    日記到這裏就結束了,最後一句後麵,是一串亂七八糟的扭曲筆跡,似乎日記主人單純拿本子來胡亂塗鴉,完全無法辨認這本日記的主人到底寫了什麽。


    “少男的戀愛日記嗎……不過還真是個花心的家夥,什麽芙蘭、雪兒和玲都是女孩子吧,一次性這麽多吃得消嘛。”林子月不屑得挑挑眉,但是也不得不靜下心來思索這篇日記裏麵的線索,除了這幾個關鍵人物以外,還有大火和日記主人的病……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子月失望得放下日記。


    就在同時,一個人走進了這間簡陋的草屋。


    林子月呆呆得看向這個獵人打扮的紅發少年,兩個人對視片刻,少年從腰間抽出了匕首,逼近屋內的林子月。


    “啊你等等我沒有惡意!我是來幫忙的!你……”


    “你是誰?”


    “我我我我我叫林中月影,我是……”林子月忽然一愣,然後在身前抬起了細劍,她忽然想到這少年最可能的身份,恐怕就是日記的主人吧。


    少年眯起眼睛,打量著她,然後歎了口氣,放下匕首,衝外麵揮了揮手,讓林子月跟著他去外麵說話。林子月趕緊跟上,這麽一路過來似乎終於有點任務頭緒了,恐怕就是幫助這個npc解開這個村子的謎或是詛咒吧。


    “我叫思諾,很高興認識你,”一邊說著很高興的少年,臉上是滿溢殺氣的冰冷,“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從夾縫掉進來的,以前開始就經常有你們這些掉進來的人出現,不過……”


    “不過什麽?”林子月順口接道。


    “不過他們都被我燒掉了。”


    一陣惡寒,林子月覺得自己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這個家夥果然是殺人狂魔嗎?


    “你好像也和他們一樣誤會了什麽,不過燒了你們都是為了你們好——”


    “等一下啊!燒死別人怎麽可能是為了別人好啊!”林子月猛然打斷了思諾的話,後退遠離了他幾步,再次將細劍橫在身前。


    “那是離開這裏唯一的方法。”思諾毫無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和悲傷,“而且燒死後,你就不會有這裏的任何記憶,你就能正常的迴到你該去的地方啊,不會在這裏給我帶來任何困擾。”


    林子月默默思索著少年的話,日記恐怕就是一個信號,看過日記的自己那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觸發戰鬥,另一個恐怕就是現在這條路線了。燒死?怎麽聽都像是一個單純的離開結局,而且什麽都記不得的話,也難怪這任務沒有任何人提起,自己在論壇上也沒看過相關資料了。


    “我能幫你做些什麽嗎?”林子月決定試試解謎的路線,總比直接確認失敗離開好吧,她這樣想著。


    “能,滾。”思諾認真得點點頭,給出了這個迴答。


    “……”


    林子月強忍住打架的衝動,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思諾尷尬得咳嗽了下:“咳,你想幫我的話也可以,能麻煩你跟我一起砍掉村口的槐樹嗎?因為某些原因,我一個人實在有些吃力。”


    林子月一愣,這任務怎麽看都跟村子的詛咒沒關係啊。


    不過她點點頭答應下來,於是思諾帶著她向村外走去,路過村口的時候,林子月特別瞥了一眼村口的木牌,那個少女並不在。


    奇怪……思諾在這兒的話,他想必認識那個少女吧,那個少女又是誰?跟他有什麽關係嗎?是死在這場大火中的村民,還是思諾故事裏的女主角之一?


    然後兩人走到了她出生點的大樹底下。


    鬱鬱蔥蔥的槐樹在春天的陽光下似乎額外茁壯,但是按照日記裏的日期推算,這明明已經生長到了夏天的程度,春天的樹似乎剛從冬天複蘇啊,怎麽會有這麽濃鬱的綠蔭?思諾停在樹前,輕輕摸著這顆樹,林子月繞著樹走了一圈,這棵樹三人合抱大概才能圈起來吧,這少年連斧子都沒拿,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麽砍。


    然後林子月看向思諾,看著他拿出了自己的匕首,然後插向樹身。


    “我說你,不會打算真的用那匕首……!”


    她的話還沒說完,思諾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樹前,匕首無力得落下,掉在地上。


    林子月愕然無語,接著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迴過頭,發現思諾從村子的方向慢悠悠得走了過來,手中還提著一把斧子。


    “你看,我自己砍不到。”


    “思諾,你為什麽要砍這顆樹?”林子月摸了摸樹身,粗糙的樹皮布滿斑駁的痕跡,這棵樹想必在這裏站了很久了吧。


    “因為詛咒。”思諾將斧子塞到她懷裏,向後走了幾步,站在林子月身後。


    林子月試著提起斧子,居然沒什麽重量,如果在現實自己肯定沒這麽輕鬆得就提起這種東西,是因為虛擬世界調整了身體數值,以便於大家進行任務的關係嗎?她將劍和法杖合二為一,收迴了腰間的儲藏口袋,然後兩手提起了斧子。


    “所以詛咒到底是什麽?”林子月隨口一問,沒指望能聽到這個冷淡少年的答案。


    “是我和姐姐的血脈,及其不幸的血脈。”


    林子月聽到思諾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沒有迴頭去看這少年,她怕看見他臉上的軟弱之後被滅口。真的是何必呢?好像那麽多故事裏,都喜歡用莫須有的罪名,解釋莫須有的事情,責備莫須有的罪人。最依賴的姐姐,最親的親人,被別人奪走的時候,少年心中的占有欲是不是爆發了呢?


    “不幸嗎?我看或許隻是借口罷了。這世上沒有人是不幸,正如沒有人能幸福一樣。”林子月冷笑道,一種殘忍的光芒從她眼中劃過。


    思諾喜歡著自己的姐姐吧,卻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芙蘭,於是芙蘭死在大火的那個晚上,紅色降臨了他的世界,他父母恐怕也是死在火災裏,所以記憶的重合讓他崩潰了,然後很可能,是他讓紅色降臨,讓火焰降臨在村子每一個角落。但是為何一切都維持著原樣呢?就像是隻有人們死去,而任何東西都沒被燒毀似得,時間停留在那天某個飯點。


    她揮起斧頭,向槐樹砍下。


    “所有人都不過是為了找借口擺脫自己的錯誤罷了!!”


    隻是一斧頭,樹就倒了下去,然後化作飛灰消失了。


    林子月帶著不安地看著這一切,然後迴頭去看思諾,發現他臉上也是一樣的詫異。


    “你也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嗎?”林子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斧頭,又抬頭看著一地散落的灰,“這些灰應該是你姐姐的骨灰吧?收起來吧……咦?”


    林子月的腳邊,有半塊玫瑰色的水晶碎片,正靜靜得躺在地上,在陽光的折射下一閃一閃。於是她撿起了碎片,拿在手中細細端詳著,發現碎片上還沾著些灰。


    “這是你姐姐的東西嗎?”


    林子月將水晶碎片遞給思諾,思諾卻心不在焉得搖搖頭:“我收拾姐姐的骨灰時並未見到過,這也許是你才能用的東西,”他苦笑了下,那個笑容在他僵硬的臉上,扯得額外難看,“因為連這顆樹她都肯不讓我碰,大概就是為了守護這東西吧。”


    林子月將水晶放到了包裹裏,顯示出了物品信息:


    紅色水晶-芙蘭(任務物品)


    花之水晶,火之灰燼。


    已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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