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日戴北海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杜柏已經不認識了。


    杜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戴北海。


    仿佛他從來沒有這麽年輕過,也從來沒有這麽蒼老過。他的嘴角的笑容堅定,眼睛卻放著最暗黑的光。


    戴北海那幾天天天都愛淩晨一點起來,然後把車開到路上,反複練習。


    就是要把事情做到萬無一失。


    戴北海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杜柏也從床上起來了,沒辦法,他睡不著。


    從來沒有開過車的戴北海用一個小時就學會了開車,之後的時間部都是在模仿。


    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


    杜柏就在旁邊看著,有的時候站累了就坐在路邊。戴北海的車速很快,車從他身邊開過去的時候,杜柏覺得自己的鼻子都要被卷走了。


    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是平常,這個點杜柏是一定起不來的,哪怕是地震著火了,那他要最後一個從床上起來。


    可是現在玩命賺錢的是戴北海,賺的還是他們兩個的錢。


    無論如何杜柏都不能安心睡在床上的。


    他一會兒振作精神,一會兒打著哈欠,總之是要做到和戴北海同出同歸。


    可是杜柏的直覺卻是醒著的,他看著戴北海的那個樣子,他知道戴北海絕對不僅僅是為了錢那麽簡單,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裏邊一定還有別的東西。


    可是戴北海不說,他也不好問。


    即便是再親的兄弟再鐵的關係,都一定會有不能說的秘密,更何況杜柏和戴北海還僅僅是老鄉而已,如果沒有這個大都會,他和戴北海也許一輩子也會成為朋友。


    這一點杜柏還是知道的。所以杜柏就負責打哈欠了。


    在車上的戴北海就完不是這個樣子。


    戴北海每天淩晨一點的時候就自己醒來,沒有鬧鍾,一路把車開車出去,精神抖擻。


    仿佛這輩子他都沒有這麽興奮過。


    從他的手摸到方向盤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等了那麽久,在很多時候想都不敢想的機會,沒想到就這麽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而且他也知道,如果錯失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第二次了。


    就算是一生隻賭一次,那他也認了。


    腦海中的記憶被喚醒,他以為可能花上一輩子的時間都可能做到的事情,現在他就在為著這件事情準備著。


    觸動這個記憶開關的,就是肖北。


    戴北海有個哥哥,叫戴峰。戴峰也不過是長他兩歲,在平時卻總是處處拿出一副江湖老成的樣子來教訓戴北海。


    戴北海做錯事情啦,哪裏做得不對啦,甚至是忘了看見了村裏的誰一時忘記打招唿啦,哥哥都要把他教訓一頓。


    為此戴北海很不服氣,憑什麽?不就是比自己多活幾年嗎?


    可是後來戴北海就漸漸發現,這個比自己多活了兩年的哥哥,把家裏的重活累活都默默自己幹了,戴北海受欺負了,一定是這個哥哥擋在自己的前麵。


    戴北海站在哥哥的身後看著哥哥挑擔子,看著哥哥幫自己擋住那些壞人,那個肩旁,其實也沒有比自己寬多少、厚多少,可就是那麽不管不顧地,衝在了前麵。


    哥哥很少笑,可是對著自己的時候,一定是笑著的。


    教訓的時候也是笑著的。


    開始戴北海覺得哥哥虛偽,後來才知道那是他對自己的溫柔,而且是他特有的。


    哥哥常常告訴他要好好學習,加油讀書。


    後來戴北海上高中的時候,戴峰興高采烈地告訴戴北海他到一個大公司上班了,非常非常大的公司。


    戴北海那時候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神采飛揚的哥哥:“有多大?有我們學校大嗎?”


    哥哥笑得非常開心,笑了好一陣子才迴答說:“那當然,有好幾個學校這麽大呢!”


    他摸著自己的腦袋:“你以後也要努力哦,你的學曆比我高,沒準進去很快就可以當領導了。”


    戴北海高考結束的那年,哥哥帶了個女人迴來,還告訴他很快就可以升職當領導了。


    他很高興地迎接哥哥和嫂子的到來,也衷心地為哥哥的升職感到高興。


    戴北海知道哥哥還是和以前一樣對自己很溫柔,可是他也知道那份溫柔現在要分一些給那個叫“嫂子”的女人了,而且,自己能分到的常常隻有一點點而已。


    可是他不嫉妒,也不鬧情緒,他知道那是哥哥心愛的女人,他隻是有一點難過而已。


    嫂子很快懷了孕,就在第三個月的時候,就接到了戴峰跳樓的消息。


    嫂子當時就動了胎氣被急忙送到了醫院,戴北海趕到現場,隻看到血肉模糊的戴峰。


    圍觀的人很多,沒有人理他,沒有人過問他,他在那裏站了好久。


    直到他的腿都要站麻了,才有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過來:“請問你是死者家屬嗎?”


    戴北海麻木地點了點頭。


    “我是公司這件事情的負責人,有些情況我們需要跟你解釋一下……”


    戴北海抬頭看了看那棟高得數不清樓層的房子。


    他被帶到了其中的一間房子裏,戴北海已經不記得是幾樓了,也許是他沒注意。


    他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哥哥就是從這棟樓上跳下去的,就是從這棟樓上跳下去的,就是從自己踩著的這棟樓上跳下去的……


    “我們和戴峰同誌在人事變動上有些溝通沒到位的地方。按照原來的,戴峰本來是在三個月前就要提職的,後來情況突變,就把事情擱置了……”


    戴北海腦袋隻是在嗡嗡地響。


    “我們也已經和戴峰反複溝通過了,隻是……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很抱歉……”


    “這是撫恤金……公司的一點心意……”


    戴北海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他隻知道自己的哥哥死在了這裏。那個總是從在前麵保護著自己的哥哥,現在已經不見了。


    他躺在地上,地上那麽冷那麽硬,他永遠都不會起來了。


    沒有留一句話。


    支票滑落到地上,戴北海隻想要一個公道。


    整整一個月,他站在那棟樓前整整一個月,他都沒能見到那個叫肖北的人。


    後來他拿著支票走了。


    家裏還有懷著寶寶的嫂子。


    他拿著那些錢給嫂子買了好多的東西,剩下的錢都給了嫂子。


    可是嫂子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就吊死在了他們的婚房裏。


    新換上的白色還未老去,戴北海一個人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把所有的白色都翻新了一遍。


    嫂子就埋在哥哥的旁邊。


    生下來的是個女兒,戴北海把她寄養到了姑姑家。


    他來到這裏打拚,除了為了養活家裏的那個侄女之外,就是為了要給哥哥報仇。


    沒想到現在機會來了……


    腳底踩了油門,一個加速,戴北海又完成了一次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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