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宇是兩年前來到這座城市的。


    他來這裏以前,這裏充斥著房子、車流、工廠、寫字樓,紅燈綠酒和噴著香水的美女一樣躲藏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一個拐角可能就是一個酒吧,一個迴頭就能看到漂亮的人兒。


    這裏的人們拚命工作也拚命冷漠,白天對上司和客戶掛上最熱情的笑容,晚上進了酒吧不是失控的瘋狂就是和極地冰塊一樣的冷漠,在美酒和美色裏與極度的無聊對抗。


    蕭辰宇來到這裏之後,這裏的一切還是一個樣子,隻是為人們討論的內容增加了一個話題而已。


    蕭辰宇出現在古中國酒吧門口的時候,還沒有人認識他,一個星期之後,如果這座城市還有人不認識他,那這個人一定是從外星來的。


    人們談論他完美的身材、低沉迷人的聲線、棕褐色的頭發、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子以及性感的嘴唇,還有他那雙修長的手指,談論關於他的一切的一切。


    這個城市的女性好像一下子都陷入了熱戀,茶餘飯後隻要一提到這個人名字就眉飛色舞,她們會不斷交換彼此之間獲得消息,並樂此不疲。


    一到了晚上,隻要是蕭辰宇出現的酒吧,一定會爆滿。


    而蕭辰宇最喜歡去的酒吧就是古中國,也是這座城市最大的一個酒吧。


    蕭辰宇像是平常的客人一樣進入古中國,點了一杯威士忌,默默地站在一旁,人群隨著音樂舞動,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慢慢的,他的視線聚焦到古中國的幾個舞男的身上,嘴角的嘲諷顯而易見。


    一曲終了,蕭辰宇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走到其中的一個舞男旁邊,等音樂響起來的時候,整個酒吧沉靜了三秒之後突然爆發出掀頂的歡唿和尖叫,古中國炸了。


    那晚開始漸漸流傳出了一句話:此生無悔入古中國,但求一睡蕭辰宇。


    古中國酒吧從來都不缺熱鬧,裏麵的調酒師什麽場麵沒見過,但這種爆炸級別的場麵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蕭辰宇來到這裏的第一個晚上的故事已經被這裏的人翻來覆去說了無數遍了,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完整的描述出蕭辰宇那晚跳舞的樣子。


    每每談起他的那段舞蹈,見過的人還沒開始說,人就已經開始激動了,接著就是癲狂,然後患上了失語症,他們都一致地認為任何詞語都配不上那晚的蕭辰宇。


    狷狂的,邪魅的,放肆的,淫蕩的,他隨著音樂扭動,似根本無意點火點火,古中國裏的所有人卻已經火燒火燎。


    當然,這是從他們的反應中勉強概括出來的幾個詞語。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蕭辰宇沒有規律地出現在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酒吧,人們聞風而動,所到之處場場爆滿。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來這裏,隻知道他的出現仿佛是上天給這座城市的一個禮物,他來了,他卷起風浪,他在酒吧裏遊戲,他讓人們瘋狂。


    這個城市的冷漠,因為他的到來讓人們感覺彼此的距離似乎更近了那麽一點點,尤其是在舞動自己的四肢的時候。


    半年後,蕭辰宇為自己在城郊買了一棟豪宅。


    一年半後,蕭辰宇死在了豪宅裏。


    他的死和他的到來一樣都是那麽突然,那麽讓人震驚,那麽讓人猝不及防。


    在迴來的路上,安達還沉浸在剛才的豪宅之旅的興奮中,兩眼放光。


    “要是我也能有一棟那樣的房子該多好……”


    “不不不,一半就夠了……”


    “臥槽,他們家的院子就那麽大了……”


    “梳妝台,臥槽,那個梳妝台簡直土豪……”


    “哎,你好歹有點反應啊!”


    窗外的街景多了一點蒼涼的味道,我這才意識到可能是天氣的緣故,沒有陽光的照射它們少了不少的光彩。


    “夏天也經常有這樣的陰天嗎?”


    我喃喃自語。


    安達被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有些無語,“你第一次過夏天?”


    我迴過頭來看她一眼:“你知道的呀,我夏天很少出門。”


    安達趁機吐槽:“何止是夏天。”


    對哦,現在還是夏天,他們家的那棵樹已經開始顯現出青黃交錯的顏色了,一陣風吹過來,會看到樹葉飄落。


    安達突然一個急刹車,把我們兩人都嚇了一跳。


    “臥槽,現在的孩子都是這麽找死的嗎!”


    一個小孩衝了出來抱起一隻貓,又跑到一旁去了。


    “你嚇到孩子了。”


    安達根本就不理會我,接著咆哮道:“臥槽,現在的寵物都那麽金貴的嗎!”


    “蕭辰宇怎麽會這麽有錢?”


    “我怎麽知道。嗯?你不是沒興趣麽?”


    剛才的插曲之後,安達把從車速放慢了些。


    “好奇而已。”


    “若真的這麽有錢,幹嘛他死了之後會拍賣他的東西?”


    “什麽意思?”


    “我聽說蕭辰宇生前欠了不少錢。”


    “所以拍賣是為了還債?”


    “應該是。”


    “到了。下車吧。”


    我下車之後又返迴來敲開車窗:“你明天還去麽?”


    安達愣了半天,偏著頭衝我一笑:“看來你是真的感興趣?”


    “去不去?”


    “去。”


    安達發動引擎,絕塵而去。


    可能是白天的運動量有點大的緣故,晚上入睡特別快,可夢裏是今天在蕭家豪宅看到的場景,院子、沙發、花瓶、窗戶、床、梳妝台、地毯……這些東西來迴閃現,把我團團圍住,然後我就醒了。


    打開窗戶透個氣,外麵燈火通明,對麵的巨幅廣告依稀可見。


    以前我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從窗戶裏往外看,從流光十色到燈火微闌,再到天邊翻白,街燈滅。


    點了支煙夾在手裏,感覺對麵的廣告被我燒了個洞。


    煙燒得特別慢,我莫名煩躁起來,掐了煙拉了窗簾,悶頭重睡。


    強迫自己入睡的結果就是你以為你是在睡覺,但醒來的時候其實渾身酸痛仿佛自己整完都在被吊打。


    安達幾乎要把我家的門炸了,我才從床上掙紮著起來。


    “你幹脆把我家門炸了。”


    “你怎麽不幹脆把你的手機炸了。”安達一身休閑裝往沙發上一坐。


    我把沙發上的手機充上電了我才知道安達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隻好默默無言去衛生間搭理自己。


    “昨晚沒睡好?”


    我正彎腰洗臉,頭頂冷不防地出現安達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模糊瞥見她的休閑小白鞋,笑她:“你今天不穿高跟鞋了?”


    “你沒看我穿的是休閑裝麽!”


    我直起身子看到鏡子裏的安達,白色無袖連衣裙,劉海隨意散在額前,淡描的眉毛若隱若現,脖子前掛了一顆珍珠。


    我微微一笑:“素顏?”


    “隻抹了隔離防曬。”


    安達的腰間係了一條深藍色的腰帶,腰帶結在側麵,一長一短垂在裙上。腰間點綴的這條帶子把安達一尺八的腰勾勒得誘人無比。


    真是好一副楚腰!


    不規則裙擺在小腿的位置,安達走路的時候會微微隨氣流揚起,和腳上的小白鞋打聲招唿。


    我從櫃子順手拿出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今天的眼妝呢?”


    安達撇了撇嘴:“懶得化。反正到了那裏人們看的都是豪華家具,又不是人。”


    想起昨天安達在豪宅裏的反應就覺得好笑,“你自己不也是這個樣子。”


    “那是我沒有看到長得帥的!”


    安達靠著衣櫃,不以為意地說。


    “你要看著我換衣服?”


    白色裙子輕盈一飄,落到了沙發上。


    依舊是陰天。


    院子裏的怪石吐著水,樹下的落葉仿佛比昨天多了一些。


    豪宅裏的人也比昨天多了一些。


    在人群中仔細聽就會發現有些人是其他地方來的,遠道而來,也不知道吸引他們的是這棟房子還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窗戶那邊角落裏的宋代花瓶是這個房間裏唯一真正中國古代的東西,它放的位置最不起眼,但是要是人剛進門或者站在窗前或者是坐在沙發上,都不可能忽略掉它。


    純正中國風的花瓶在這個豪華的房間裏赫然矗立,在一樓所有的分裂裏最為突出,格格不入。


    而這個花瓶受到的關注也是最少的,這讓我得以站在花瓶前很長一段時間而不用擔心會不會打擾到別人的觀賞。


    但其實我也不太看得的懂,隻是直覺讓我覺得這個東西在這個家裏的位置可能不一般。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旁邊站了一個留著長發的男人,他開始主動得跟我說起這個花瓶的造型如何流暢(其實就是常見的那種大花瓶,不流暢才怪),說起上麵圖畫的配色如何精彩、筆觸如何細膩,恨不得要把上下五千年的製陶工藝和繪畫藝術從頭到尾跟我講一遍。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假裝出一副認真聽講勤奮好學的好學生模樣,終於弄明白了他就是本市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


    在弄明白這一點之後我就不看著他了,繼續看著我的花瓶。


    他的話題戛然而止,突然轉向了花瓶的主人上:“你知道這個花瓶的主人是誰嗎?他前不久死了,所以才會有這次拍賣。”


    我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麽來,看來他不僅把我當成一個勤奮好學的學生,他還把我當成是外地來的勤奮好學的學生。


    於是他的話題就從美麗的宋代花瓶上轉移到美麗的蕭辰宇身上。


    隻是我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這兒了。


    就在我迴頭盯著花瓶看的時候,我發現有一個穿著黑色襯衫的人在這個房間裏穿梭遊蕩。


    對的,就是穿梭遊蕩。


    他與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他好像很熟悉這裏的一切,他不會盯著某一件東西看,但是目光觸碰到這裏的每一件東西仿佛都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他是在強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停留,逼著自己不要去觸碰那些東西,他晃蕩在人群中央,仿佛他屬於這裏,但又與這裏的一切無關。


    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這個花瓶上的時候,他的身體明顯僵硬了,然後邁著步子一步一步朝著花瓶走來。


    這個時候我身邊的長發畫家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蕭辰宇的軼事,在聽清楚他在講什麽之後,黑色襯衫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本來就是陰雲的臉忽然變得烏雲密布,然後轉道上樓了。


    他經過的時候,我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香水的味道。那是——!


    昨天在二樓臥室的梳妝台上麵看到了一瓶ck男士淡香水,當時還覺得奇怪,一瓶六百多的香水被鄭重的放在了中間,而這個價位和梳妝台上的其他東西的價格比起來簡直就隻是零頭而已。


    這不像是蕭辰宇的消費水準。


    除非,他非常喜歡。


    或者,有什麽特別的原因讓他非常喜歡。


    直覺告訴我這個人一定與蕭辰宇有著什麽特別的關係,畫家還在說著什麽,我轉身跟著他上了樓。


    但到了二樓之後,他居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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