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又德上迴遭了那一次災,虧損千餘兩白銀後,唐譽手裏的錢就總是不夠花了,每隔半個月或者是一個月都會過來找唐辰兒借一點錢。


    這些,唐孚是知道的,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去苛責唐譽,隻是最近會偶爾過來,有意無意的找唐辰兒商量一下“譽天酒樓”的經營問題,看來是早晚要對趙又德父子進行清算了。


    怡兒送走露兒後,迴到內房發現唐辰兒正看著窗外西院的方向,似乎又走神了,而案角的硯台上,也沒有多少墨汁了。


    怡兒其實早就發現了,自家娘子自從上元夜那晚從舞花苑迴來後,心情就一直很不好,而且還會經常性的發呆,可是小小年紀的她又無法理解為什麽唐辰兒會這樣,更別談去勸慰了。


    知道自家娘子心裏不好受,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的怡兒此刻就隻能默默的陪在席案旁,安安靜靜的磨墨了。


    “燕表兄剛才過來……沒說有什麽事嗎?”唐辰兒看著西院的方向,似乎一時間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了。


    怡兒微微怔了一怔後,搖搖頭,有些擔憂的說道:“他說沒什麽大事,改天再說……娘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唐辰兒迴頭看了她一眼,過了片刻後輕輕歎了口氣,接著道:“你去拿五十兩白銀送到西院去吧!”


    “嗯?娘子說什麽?”怡兒顯然是被唐辰兒這句話驚到了,滿臉不確信的問道:“取五十兩白銀送到西院?”


    “嗯。”唐辰兒點了點頭,笑道:“他上次在舞花苑花了那麽大一筆錢,現在手裏應該有些緊張吧,給他送五十兩過去,他也能多辦一些事!”


    怡兒撇了撇嘴,不滿的嘟囔道:“他還能辦什麽事啊?上次在舞花苑一次就花了一千多兩銀錢,非親非故的,就為了見那語洛姑娘一麵,真的是比譽郎君威風多了,出手這麽闊綽,咱們幹嘛還要給他送錢過去啊?”


    怡兒隻知道唐辰兒心情不好肯定和那個燕郎君有關係,所以這個時候往難聽的說,一定不會有事,說不定反倒還會讓自家娘子心裏更好受一些。


    若是在以往,她是不敢這樣嚼舌頭的。


    果然,唐辰兒看了她一眼後,眉頭漸漸舒展了一些,笑了笑道:“燕表兄不像是那種隨隨便便大手花錢的人,他這麽做一定有這麽做的理由,叫你送過去你就送過去,別多事!”


    “哦,怡兒知曉了。”怡兒見唐辰兒堅持,當然也不會多說,跑到剛才拿錢的那個箱閣中一邊取出五十兩銀子,一邊絮絮叨叨的道:“娘子,你說會不會是燕郎君本來就和那語洛姑娘認識啊?我前些天聽人說,那語洛姑娘好像也是從江北落難來的......”


    唐辰兒聽了這話,握著毛筆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隨後看向怡兒,有些詫異的道:“語洛姑娘是從江北落難來的?這話你聽誰說的?”


    “嗯?娘子不知道嗎?”怡兒迴頭看著唐辰兒,道:“外麵那些追捧語洛姑娘的江北士子都是這麽說的啊!不過,除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外,也沒見過哪個第一次見麵就花上一千兩白銀的!”


    關於語洛的事,唐辰兒還真不知道多少,畢竟舞花苑並不是她在管理,而且平日裏她也不會無聊到去打聽一個清倌人的身世。


    隻不過這個時候聽說語洛也是從江北流落來的,她的心裏似乎明顯好受了一些,眼角的愁緒也慢慢淡了,但臉上仍舊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道:“興許是他在北地的故人吧,改天我問問他,你先把銀錢送過去吧!還有,千萬不要在他麵前提上元夜的事!”


    “嗯,知道了,娘子,怡兒這就送過去!”


    怡兒點了點頭,懷裏揣著有些沉的五十兩銀錢,剛要轉身出門,唐辰兒卻又叫住了她:


    “對了,另外告訴他,曆陽吳氏‘私鑄兵甲,意圖謀反’一案已經水落石出了,官府可能在二月初就會處決吳氏案犯,關於商行熔毀吳氏飾品的事情,也要開始準備了!”


    怡兒聽了,瞪了瞪眼睛,有些戰戰兢兢的問道:“娘子,吳氏那些人……是不是都要殺頭的啊……”


    唐辰兒知道她膽子小,所以也不想嚇她,隻是道:“他們犯這麽大的罪,怎麽處置那是官府的事,咱們隻管顧好咱們自己就行了,別的不要多想!”


    “嗯……”怡兒怯懦懦的點了點頭,隨即喚上阿黃,出門往西院去了。


    怡兒出去後,唐辰兒輕輕歎了口氣。


    說吳氏一案對她的心緒完全沒有影響那是假的,畢竟唐家與吳氏在生意上的往來也有好幾年了,而且上次在催琅鎮,她可是親身經曆過那件事的,唐氏商行在事後也花了不少功夫才完全撇清了與此案的關聯。


    不過,旋即她想起方才怡兒說的話,心裏又頓時輕鬆了不少——或許他和那個語洛姑娘,真的是在北地的時候就相識呢?


    不然,他又怎麽會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花費一千兩白銀的巨資在那位語洛姑娘的身上呢?


    要說他們兩個一見鍾情?唐辰兒是不相信的。


    因為她知道以那個燕表兄毒辣的眼光和精明的算計,是不可能做出這般幼稚的事來的,而且上元夜那天晚上,他也根本就不像是奔著喝花酒而去的。


    冷靜下來想清楚了這些後,唐辰兒抿著嘴唇輕輕一笑,既像是在取笑自己,又像是在笑西院的那個人……


    葉玄自從東院那邊迴來後,就點燃了房中的燈燭,坐在席案前看著一卷《淮南地方誌》,莫瀾則靜靜的陪坐在一邊,手裏納著一些針線活,時常還會抬起頭來,看往這邊發一陣子的呆。


    就這樣,時光平靜和緩,直到怡兒的到來,才打斷了房中的兩人。


    因為房間沒有關門,所以怡兒進來後,就在莫瀾疑惑的目光下,徑直走到了席案前,將一包沉甸甸的銀子放在了葉玄麵前。


    葉玄聽到聲響,放下手裏的軸書,抬頭看向怡兒,滿臉詫異的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怡兒有些不樂意的嘟了嘟嘴,道:“這是娘子送給燕郎君的五十兩白銀,怡兒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怡兒說完,故意把頭偏往了一邊,不看葉玄。


    葉玄見狀,則是稍稍皺了皺眉,雖然不明白唐辰兒是如何知道自己缺錢的,但看怡兒這幅模樣,他也就不打算多問了。


    可他不打算多問,怡兒反倒是急了。


    “燕郎君難道就不想知道......娘子為什麽送五十兩白銀過來嗎?”


    “想啊!”葉玄重新拿起軸書,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問呢?”


    “問了你會告訴我嗎?”


    “不會!”怡兒一挺胸,答得幹脆利落。


    “那不就得了!”葉玄笑了笑,目光重新移到書上,道:“既然你不會告訴我,那我為何還要問呢?不過,還是要有勞怡兒代我謝謝辰兒表妹了!”


    “你......”怡兒一聽,仿佛覺得自己被戲耍了一般,緊握著粉拳,麵紅耳赤,哼了一聲後,道:“哼!怪不得娘子不理你,我也不理你了!略略略......”


    怡兒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抱起剛剛翻過門檻的阿黃,就往房外走去,最後出門前還不忘迴頭衝葉玄吐了吐舌頭。


    葉玄看著她轉身離開的俏皮模樣,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想什麽,不過當他剛準備吩咐莫瀾將銀錢收起來時,卻沒想到怡兒去而複返,又憋著紅彤彤的臉蛋迴來了。


    “還有什麽事情嗎?”葉玄看著怡兒低著頭走進來,忍不住笑問道。


    “嗯,剛才忘記了......”怡兒點了點頭,臉頰通紅,顯然是想找一個地洞鑽進去,支支吾吾的說道:“娘子還叫我轉告燕郎君,說吳氏‘私鑄兵甲,意圖謀反’一案已經水落石出了,商行熔毀吳氏飾品的事情也該開始準備了......”


    葉玄聽完,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最後輕輕舒了一口氣後,道:“嗯,明白了,改天我會專程去找辰兒表妹商量這件事的!”


    “嗯,怡兒知道了......”


    怡兒說完,就抱著阿黃,飛也似的逃出了葉玄的房間,跑迴東院去了。


    房間內,葉玄和莫瀾二人相視一笑,隨後又安靜下來,葉玄拿起軸書,接著剛才的地方重新看了起來,而莫瀾則放下手裏的針線活,輕手輕腳的上前將銀錢收進了箱閣。


    收拾好後,莫瀾站在原地,看著葉玄的側臉,幾度開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雖然她自認與葉玄的關係要比怡兒好許多,但對於自家小郎所做的事,她一向是不會多問的。


    “怎麽了?你想說什麽?”葉玄抬起頭,看著莫瀾問道。


    莫瀾搖了搖頭:“沒什麽......”


    “有什麽話就說吧,不要瞞著我。”


    葉玄終於放下軸書,正眼看向了莫瀾,盡管他知道莫瀾說的肯定隻是一件小事,但他就是有些抑製不住這種掌控欲。


    莫瀾看著他,很乖巧的點了點頭後,道:“小郎最近......是得罪辰兒小娘子了嗎?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過來了......”


    葉玄笑了笑,道:“或許隻是她最近很忙吧,我也不太清楚!”


    莫瀾抿了抿嘴唇,片刻後才小聲道:“不會的,辰兒小娘子以前就算是再忙,每天也都會過來坐一坐的,她最近......就好像是在和小郎賭氣一樣,連怡兒也那樣了。”


    “賭氣?”葉玄笑了笑後,擺了擺手裏的軸書,道:“她和我賭什麽氣?”


    莫瀾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但她很清楚的知道,唐辰兒是從上元夜那晚之後,開始不再過來西院了的,而那天晚上,自家小郎也是說有很重要的事,將近子時了才迴來。


    至於那個上元夜的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也沒有問過,但至少現在這個樣子,她還是蠻歡喜的。


    那種偷偷藏在心裏的歡喜......


    ..........


    正月二十三這天上午,葉玄還沒有去往南城,唐辰兒就帶著怡兒過來了。


    這還是她上元夜那晚後,第一次來西院,中間已經有七八天的時間沒有見過葉玄了。


    而葉玄此刻正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手裏拿著一卷軸書,見唐辰兒突然過來,也是滿臉的驚詫表情,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唐辰兒見葉玄愕然的望著自己,俏臉一紅,別過頭去,掩著紅唇輕輕笑了笑後,才故作鎮定的和往常一樣,坐到了葉玄對麵的位置。


    巧在這時,莫瀾也做好了早飯,端著一碗熱粥從小廚房內出來了。


    莫瀾將熱粥和碗勺擺放在葉玄麵前,然後很懂事的退到了他身後,安安靜靜的站著,也不說話。


    就這樣,葉玄、莫瀾、唐辰兒還有一個怡兒,四個人隔著一個石桌子,或坐或站,麵麵相覷了許久,似乎都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直到正準備出門的莫等閑見到這一幕,很誇張的咳嗽了兩聲後,唐辰兒才反應過來,莞爾一笑,對葉玄道:“燕表兄還不吃早膳嗎?瀾兒妹妹煮的粥都快要放冷了。”


    葉玄聞言,搖頭笑了笑,然後端起粥碗,看向她道:“隻是覺得很久沒有見到辰兒表妹了,似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葉玄說完,又吹了吹熱氣,喝了兩口粥後,放下勺碗,接著道:“怎麽?近來生意上的事可還算順利?”


    “其實沒有什麽不順利的,隻是前段時間有些忙,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雖然是假話,但唐辰兒依舊迴答的隨意且自然,接著又仿佛想到什麽一般,道:“對了,燕表兄上次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嗯,是有些事想請你幫忙!”


    “找我幫忙?何事?”


    “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人,借助唐氏商行的勢力!”


    “找一個人?”唐辰兒看著葉玄,疑惑的皺了皺眉,接著問道:“要動用商行的勢力?燕表兄是要找何人?”


    “嗯,是我一個江北故人的弟弟,四年前在建康被人拐賣了。”


    葉玄點了點頭,他明白,自己要想盡早布置舞花苑的棋子,就要盡快找到那個叫樓兒的小孩,取得語洛的絕對信任。


    所以,動用唐氏商行的勢力,是最有效率的,而且也不會過多的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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