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放下手裏的茶杯,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道:“有因自有果,吳氏有今天的結果也都是自己一手釀成的,不值得任何人憐憫!唐家和吳氏雖然是生意場上的夥伴,但終究不是同類人,你不需要兔死狐悲,也沒有必要這麽多愁善感!”


    唐辰兒聽了,微微一愣,看著葉玄良久後,釋懷的笑了起來,道:“為什麽我想的什麽燕表兄總是這般了如指掌呢?”


    唐辰兒說完這話,就仿佛意識到了其中的歧義,臉頰一紅,很快別過頭去。


    葉玄看著她輕輕笑了笑,道:“因為你很善良,而良善的人,心思總是那般單純!”


    唐辰兒輕輕舒了口氣後,笑著說道:“聽燕表兄這樣一說,心裏的確舒服多了,不過我還是不相信吳氏敢謀反,我覺得這後麵一定有什麽秘密或者陰謀,燕表兄你怎麽看?”


    “我?”葉玄對於唐辰兒心思變化,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愣後,看向窗外,答道:“我能怎麽看,就坐在這裏看啊!”


    唐辰兒被葉玄逗得噗嗤一笑,紅著臉道:“我是說真的,燕表兄不妨也說說你的看法!”


    葉玄搖了搖頭,道:“我沒什麽看法,就算有幕後的秘密或者陰謀,也不關我什麽事,想來也無用,這樣的事在背後議論並沒有什麽好處!”


    “那倒也是……”


    唐辰兒和葉玄說了一會話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漸漸將吳氏的事情放下了,此時再想來,除了一點點惋惜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壓抑了。


    這時,怡兒也上樓來了,見唐辰兒在隔壁房間,於是推開門走進來道:“娘子,我已經和六德他們說了,今天午時過後就啟程會城裏去!”


    唐辰兒點了點頭,看向葉玄道:“既然出了這樣的事,看來這一趟要白跑了,過了午時咱們就啟程迴去吧,能在天黑之前進城!”


    “嗯。”葉玄對此自無不允。


    怡兒在一旁看了葉玄一陣子後,有些疑惑的撓撓頭道:“咦,我怎麽記得燕郎君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是穿的這一套衣衫呢?難道是我每天吃的太少了,記性不好了……”


    葉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一套青衫,又看了看怡兒,笑道:“你沒有記錯,我早上出去的時候的確穿的不是這套衣衫,弄濕了才換的!”


    唐辰兒在一旁敲了敲怡兒的腦袋,故作責備道:“你要吃的就直說,不要在我麵前拐彎抹角的!”


    “哦!怡兒知道了!”怡兒摸了摸腦袋,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葉玄沒有再多說什麽,那一套衣服被染的渾身血跡,他已經讓利無極燒了,而這一身衣衫,自然也是提前就準備好了的。


    不過,唐辰兒在聽了葉玄的話後,卻饒有些興致的問道:“今天又沒下雨,燕表兄難道是去河邊了,不然怎麽會把衣服給弄濕了呢?”


    葉玄原本也隻是隨口解釋了一下,此刻被唐辰兒這麽一細問,不禁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後,應付道:“嗯,是去河邊走了走!”


    不過好在鎮子東邊的確有一條溪流,離著街道牌樓並不遠,而且還有一座小橋,架在進出小鎮的官道上,葉玄來時在車裏就看見過。


    唐辰兒聽聞,看著窗外的另一個方向,一手支著下巴,笑道:“現在剛剛巳時,離我們出發還有一個多時辰,這裏又吵,我也想去河那邊走走,讓腦袋清淨清淨!”


    怡兒一向是坐不住的,此時連忙在一旁附和道:“好呀好呀!娘子,那咱們就去那邊走走吧,這裏太吵了,待在客棧裏還悶!”


    鎮子裏本來形形色色的人就多,今天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所以客棧裏的居客們無不是三五人一夥,群情激奮的談論著吳氏意圖謀反的事,即便坐在四樓的房中,也能聽個清清楚楚,倒的確很吵。


    唐辰兒經怡兒這樣一慫恿,顯然是心動了,於是她想了想後,點頭道:“嗯,現在我們也去河邊走走吧,午時再迴來!”


    說完,她又看向葉玄,問道:“燕表兄還要跟我們一塊再去一趟嗎?”


    葉玄原本不打算去,但看著唐辰兒那一張期待的笑臉,最後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那條溪流距離客棧並不遠,往東一出鎮子的主街道便能看見,蜿蜒在官道的左側,雖然並不寬闊,但流水潺潺,讓人感覺十分清冽,夾雜著婦人們滌洗衣物的聲音,比客棧中的嘈雜聽起來舒服了許多。


    幾人是一路步行過來的,唐辰兒和怡兒一前一後,和往常無異,葉玄和她們齊肩走著,並沒有說多少話,不過利無極就落在了後麵,隻是遠遠跟著,也不走近。


    對此,葉玄是看破不說破,隨他去了。


    今日陽光明媚,四人踩著溪流邊的鬆軟草地,一路往上遊走去,時常碰見滌衣洗菜的婦人少女,也都忍不住紛紛側目,偷偷欣賞起這兩個沿河邊散步的“俊俏郎君”來。


    唐辰兒身上本就透著一股英氣,此刻穿一身男衫,女扮男裝起來,更是英姿颯爽,俏麗至極,而葉玄自不必多說,身形欣長,一襲青衫,再加上那由內而外的淡然氣度,實是俊朗飄逸,也難怪那些俏媳婦和適婚少女會時常迴頭來看了。


    怡兒見了,臉上不由得露出自得之色,笑著小聲對唐辰兒道:“娘子,那些河邊洗衣的女子都在偷偷看你這個俊俏郎君呢!”


    唐辰兒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胡說什麽呢!她們明明是在看燕表兄!”


    不過,唐辰兒剛剛說完這句話,便好似說錯了話,偷偷看了一眼葉玄後,臉色微微一紅。


    而葉玄望著上遊平緩流淌的河水正思考著吳氏一案後續的處理問題,此刻聽到唐辰兒提到他,不禁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的問道:“嗯?怎麽了?”


    唐辰兒見葉玄這麽問,便知道他剛才肯定是又走神了,於是俏皮一笑,搖搖頭道:“沒什麽,怡兒在瞎說而已!”


    “沒有瞎說!我剛才說……唔唔……”


    怡兒正為自己辯解著,很快就被臉色更紅的唐辰兒捂住了嘴巴。


    葉玄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這對主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唐辰兒怕怡兒搗亂,很快岔開話題道:“對了,燕表兄,你在來建康的路上是怎麽碰到瀾兒妹妹的?又是怎麽救了她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葉玄一邊往前走,一邊皺了皺眉,轉頭看了一眼唐辰兒。


    “沒什麽,就是隨便問問!”唐辰兒莞爾一笑,送開了懷裏的怡兒。


    而怡兒喘了兩口氣後,睜著一雙大眼睛,也滿是好奇的看向葉玄,道:“對呀對呀!燕郎君是怎樣救下她的?看上去莫小娘子好像很聽燕郎君的話呢!”


    葉玄笑了笑道:“她不是很聽我的話,她是誰的話都聽。”


    隨即,葉玄便將與莫家父女在江州重逢的事簡要說了一遍,自然的略去了莫等閑販劍的事,當然,他們在江北的淵源也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怡兒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原來是因為在江北的時候莫大叔幫過燕郎君啊!難怪燕郎君不僅救下了他們,還把他們一直帶到建康來了呢!一開始我還以為是……”


    怡兒說到這忽然嘴角一吸,又停住了,因為她的腰上已經被身旁的唐辰兒若無其事的狠狠掐了一下。


    “以為是什麽?”葉玄見怡兒表情怪異,不禁問她後麵沒說完的話。


    怡兒連忙搖搖頭,看了一眼唐辰兒,道:“沒什麽沒什麽,是我瞎想的而已!”


    唐辰兒看著他,笑了笑沒說話,葉玄也自然不會再深問什麽。


    此時,三人正巧走到了溪流邊的一叢青竹旁,葉玄習慣性的放慢了腳步,看了看寒風中“沙沙”作響的竹林後,將目光移向了小河另一邊對岸的官道遠處。


    在那裏,有幾個快速移動的黑點出現在了視野的盡頭,應該是幾名騎士護著的一輛車架。


    “燕表兄好像很喜歡竹子呢!”唐辰兒見葉玄腳步慢了下來,不由得開口說道。


    “為何這麽說?”葉玄迴頭看了一眼唐辰兒,笑著問道。


    “因為燕表兄每次看到竹子都會看好一陣子,剛才也是!”


    “有嗎?”葉玄皺了皺眉。


    “有的有的!”怡兒在一旁點頭應和。


    葉玄想了想後,答道:“那就或許是吧!”


    “對啊對啊!”怡兒又急忙接過話頭道:“怡兒現在也覺得竹子很厲害呢!竹筍可以吃,也可以拿來賣錢,長大了的竹子可以用來蓋宅子,還能像無極大哥那樣,用來防身!哦,還有!竹子還可以做成竹笛呢,又能賣很多很多錢!”


    怡兒說著,想起什麽一般,歪著頭問唐辰兒道:“對了,娘子,上次愫女郎讓雨兒姐姐買迴來的那一截竹子叫什麽來著?”


    唐辰兒瞥了她一眼,道:“芹山淰竹,這才幾天時間,你就忘了?”


    “芹山淰竹?”葉玄聽到這個,腳步一頓,不禁滿臉愕然的失聲問了一句。


    “嗯,難不成燕表兄知道這種竹子?”


    葉玄迴過神來,搖搖頭笑了笑道:“不知道,沒聽說過!”


    唐辰兒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麽,但不遠處漸行漸近的馬蹄聲卻打斷了她的話語。


    十數名渾身甲胄的騎兵護送著一輛極為尊貴的雙駕馬車,迎麵向三人所站立的方向駛來,最後在對麵河畔沿著官道拐了一個彎,往下遊的木橋疾馳而去了。


    幾人一直目送著那隻隊伍遠去後,唐辰兒才迴過神來,愣愣的說道:“剛才那個……好像那是太尉府的車架,吳氏……看來是真的要完了……”


    葉玄聽了唐辰兒的話,和身後跟上來的利無極對視一眼,然後重新望向了遠處那輛疾馳的車架,深深皺起了眉。


    “走吧,咱們去看看吧!”葉玄輕聲一歎,說了一句。


    “欸?”唐辰兒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看著葉玄疑惑道:“燕表兄對這些事情不是不關心的嗎?怎麽現在要去看看呢?”


    葉玄剛邁出的腳步停了下來,迴頭看著她道:“如今正是朝廷北伐最為關鍵的時候,我作為江北人,最痛恨兩種人,一種是通敵賣國的畜生,還有就是這種背後作亂的奸賊!


    葉玄說著,頓了頓,接著道:“當然,我也想去看看,作為國之柱石的柳氏,在對待這件事情上,到底會如何處置!”


    唐辰兒微微一愣,望了望鎮子的方向,有些不確信的說道:“雖然吳氏一直都受到太尉府的庇佑,但犯下這樣的滔天大罪,怎麽也不可能姑息的吧!”


    唐辰兒說完,見葉玄仍然看著她,也點點頭,道:“嗯,那我們現在去那邊看看吧!”


    說罷,兩人沿著原路而迴,利無極和怡兒跟在他們身後,寸步不離。


    當一行人穿過整個小鎮,再一次來到吳氏別院時,這裏的百姓已經散去一些了,但仍舊是裏裏外外圍了一層又一層。


    利無極的個子高大,在前麵為三人擠開一條道路,圍到了最裏側,再往前,就有巡城營的兵士持刀守衛了。


    而那輛十分華貴的雙架馬車此刻就停在吳氏別院的大門前,隻不過除了兩名甲士看守外,並不見車架的主人及太尉府的其他護衛。


    在這樣的情形下,利無極自然不能遠離葉玄去打探消息,所以幾人就隻能從周圍百姓的口中得知一些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


    然而,圍觀的這些百姓也隻知道來了一位大人物,被巡城營的那名將官親自迎進吳氏別院了,至於來的人是誰,進去幹什麽,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不過他們也並沒有等多久,僅僅一刻鍾之後,吳氏的別院內就有了動靜。


    十數名渾身甲胄的太尉府護衛簇擁著一個衣著平平的年青人,走出了吳氏那座已經損毀不堪的院門,而後那名姓沈的巡城營都尉也領著幾名下屬跟了出來,蘭府的暗衛洪毅也在其中。


    說那年青人衣著平平的確不假,他身上的衣服確實很尋常,既沒有鑲金紋銀,也沒有精染細織,就像普通老百姓在街頭坊間就能買到的衣物一樣,普普通通。


    渾身上下唯有的兩件飾物,就隻是一根插在發髻上的玉簪,還有一塊掛在腰間的佩玉。


    可即便相隔甚遠,識貨的人也能看出來,這兩件玉器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無論是玉質成色還是雕工,絕對能堪稱世間一品。


    至少,唐辰兒對於這些,就極為敏感。


    “那個人……好像是安興侯府的世子吧……”


    唐辰兒看著那年青人走出吳氏別院,滿是不可思議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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