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鼓聲響起,伴隨著漸起的南風和春日的曙光,安字營、林字營、勇字營三營大軍旌旗翩飛。


    趁著剛起的朝陽,以安字營為中路,林字營為左路,勇字營為右路,三營大軍齊頭並進,向著南陽城方向開拔。


    達奚流依然選擇固守不出,故而在一路抵達南陽周邊時,五營軍並沒有遭遇抵抗或是阻截。


    正午時分,三營在距南陽城不足十裏的一個空曠小鎮駐紮下來,陣營依舊十分講究,安字營營地排在前,靠近南陽城的方向,左翼為林字營,右翼是奎字營營地,而安字營主將營和越王的主帥營被圍在整個營地的最中央。


    當然,距離南陽城池最近的乃暫時隸屬於安字營的葉淩前鋒營。


    司馬徽並沒有急著下令攻城,此行一路前來,尚未立足穩固,更況且構建攻城工事也是一件費時費力的工作。


    因此他隻是讓各營注意防備,準備第二日一早攻城,而且派出一旅士兵駐紮在了距南陽城僅不足三裏的地方,以作為前方哨所和防線。


    在主帥營中安頓下來後,司馬徽沒有召見各營主偏將,而是猶疑片刻後,慢慢踱出營帳,來到了旁邊的安字營主將營中。


    進帳後,安書文正一個人在營帳中默默擦拭著腰間的佩劍,見司馬徽主動前來,先是微微詫異了一下,然後放下手中的長劍,站起身行了一禮後,道:“越王親自前來所謂何事?”


    司馬徽看著置於木案上被擦得鋥亮的長劍,又看看安書文,手背在身後,一時沒有迴答,沉吟片刻後,方才道:“之敬啊,此次攻城作戰,本王想讓你來統帥三營,調度指揮!”


    安書文聽罷,盡管覺得事出突然,但他並沒有露出絲毫驚訝的神情,依舊平靜的正了正身子後,看向司馬徽道:“越王如此安排,何故?”


    這對於安書文來說的確過於罕見了,因為自五年前淩湘軍於蜀地舉事起,他雖身為淩湘軍主帥,但手中軍權經由司馬徽和序右使改製過後,已經完全下放到了現今的各營主將手中。


    而他自己也漸漸遠離了戰場前線,不再直接指揮部隊衝殺,而是同司馬徽及左右使一起,坐鎮主將營,共討全局,運籌帷幄……


    “本王知道此役艱難,但我們此次攻打南陽城,缺少的並不是勇猛向前的將士,而是一個頭腦冷靜的主帥!”


    司馬徽俯下身,拿起木案上的長劍,握在手中觀望著,又道:“易丞雖處事冷靜,但資曆尚不足以調動三營,蘭致雖指揮有方,但有時候容易意氣用事,且威望有限,房奎則過於魯莽剛毅,之孝領兵衝鋒還行,但大局觀不足以擔此大任!”


    司馬徽說完,看著安書文,仿佛在等待著一個答複。


    安書文舒一口氣,邁開步伐,在營帳中走出幾步,停了下來,他看著營帳外,滄桑的麵容無絲毫憔悴,堅定的眼神中卻又有些恍惚,思緒仿佛迴到了從前衝鋒陷陣的日子。


    良久後,安書文才轉過身來答複道:“既然越王如此安排,那臣定當遵從!隻是……依臣之見,此役是不可能破城的!”


    司馬徽聽罷,又放下了手中的長劍,歎息道:“若是能破城,也不必勞煩你親自指揮了!”


    “越王此話怎講?”安書文聽司馬徽說完,有些疑惑的問道:“臣已有五年沒有直接指揮大軍作戰了,此次您卻給我一個這樣的安排,不知有何深意?”


    司馬徽看著安書文,眼神坦蕩,心中卻有些沉重,道:“正是因為你五年沒有直接指揮大軍了,所以在我五營軍攻城最為艱難的時候,想必隻有你最能保持清醒,也隻有你有足夠的威嚴讓各營主將克製情緒,服從命令!”


    安書文聽罷,這才明白司馬徽的意圖。


    沒錯,有時候在戰場上,對於身處前線的將領,其實最大的敵人,並非對手,而是自己的內心——在殺紅了眼的時候,如若不能保持冷靜,服從命令,並保存實力,必遭滅頂之禍!


    而如今五營軍攻奪南陽城,本就是一場不可能勝利卻又不得不打的仗,此種情況下,身處最前線的主將若是見手下士兵傷亡慘重,很容易意氣用事,而招致更大的損失!


    安書文明白後,也便不再多問什麽,對著司馬徽行一禮道:“臣已明白越王苦心,此次攻城,勢必盡臣之所能,將傷亡降至最低!”


    司馬徽見安書文已有明確答複,這才點了點頭,笑著道:“如若是你,定能讓本王心安!明日一早攻城,今天還有何尚需準備?”


    安書文想了想後,答道:“那臣一會便著手安排,還有便是南陽地形,臣會親自前往查看!”


    司馬徽聽完,點了點頭,捋捋胡須,又慢慢踱起步來,不一會,便出了營帳,迴到了主帥營中。


    在夜將至時,安書文迴到主將營中,即刻命人請來了葉淩,令其領前鋒營今日夜間隱秘駐紮於南陽城西南方向的柳山,時刻派人監視南陽城池,若是敵軍夜襲,即刻出兵,乘敵軍出城或迴城之際殺進城中,毀燒城門。


    葉淩接過命令後,便領著三千餘前鋒營將士,在夜幕下靜悄悄的向著柳山開拔,並隱蔽在了山間。


    安書文此舉是因為擔心胡寇的夜襲,並能第一時間抓住機會反擊,故而在夜間時,五營軍的防備也是極其森嚴。


    但達奚流的謹慎的確是出乎了安書文的意料,因為以肅甄部騎兵的機動靈活性來說,夜襲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既能擾亂五營軍,又可全身而退。


    然而達奚流卻仍舊采取了最為保險的舉措——堅守不出。


    所以整個夜晚竟相安無事。


    第二天,是定下正式攻城的日子,三營大軍齊齊出戰,列隊於南陽城南門郊外不過數裏的地方。


    南風舞弄著旌旗,將士挺拔,寒光槍刃上閃耀著點點陽光,一隻雄鷹在大戰將起的鼓聲中從樹梢騰空而起,盤旋於整個南陽城上空。


    城牆高聳,城下已是雜草叢生,淒涼異常,而密密麻麻的五營軍將士在翻飛的軍旗下,簇擁著數十座高十餘丈的投石車,被大致分成了五個方陣,依次整齊排於南陽城高高的城牆對麵,綿延數裏之地。


    整個陣型的最中央是一座最為高聳的雲車,一麵安字營軍旗直直插在雲車的最頂處,這個高度,飛揚的旌旗足以讓南陽城中的每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佇立於高聳雲車中的,乃是一位已近半百的將軍。


    他身著閃亮的安字營鎧甲,腰間別一精致佩劍,金色戰袍隨風而起,戰盔下的夾雜著白絲的眉頭緊鎖,一雙眼由上而下俯視著遠處城內的一舉一動,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上去的一般,深沉而又凝重,有些泛白的半尺胡須在空中因為高處的大風而起舞,手緊緊抓著雲車的護欄,不容得一絲鬆懈。


    而他的身旁,在雲車中的還有一名手握兩麵黃色紋虎傳令旗的士卒,與之相對的雲車腳下,一位傳令兵抬著頭,緊緊注視著雲車上的每個旗語。


    南陽城的城牆上亦是守將林立,前後三排肅甄士兵立於城牆之上,每人身背皆是輕弓彎刀,又或手握長戟。


    在他們身後,壘著一堆一堆的石塊和一些盛滿棕油的壇壇罐罐,而在城內通往城牆頂的石梯上,更有無數肅甄士兵抱著石頭,拚命向城牆上運。


    就在城門後不遠處,一位身著黑色鐵甲的鮮卑將軍親自指揮著這一切防備。


    城內,達奚流舉起手,擋住空中刺眼的陽光,望過高聳的城牆,緊緊盯著城外高聳入雲的雲車,以及那雲車中正同樣緊緊盯著自己的安字營將軍,麵色冷峻。


    城外,林瀟雲騎著馬位於林字營陣營最前方,也抬頭看向了此刻佇立於雲車中的那一名老將,一股熟悉的熱血湧上心頭。


    想必此刻,五營軍中所有淩湘軍的老兵都和自己一樣吧,那種令人懷戀的振奮,那種催人勇猛的昂然,那種“不破敵陣終不還”的鬥誌。


    五年了,如今在戰場上看到安書文將軍的身影,依然能令林瀟雲胸中如同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燒一般。


    那身影,是一顆明亮的星辰,曾帶領著淩湘軍,破成都,平蜀地,席卷司馬旭十萬大軍,直逼洛陽。


    林瀟雲明白,這座難以攻破的城池,也隻有他來調度五營軍方能取得最大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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