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江夏城中五營軍的主帥營內。


    三營主偏將和葉淩都已在司馬徽的召集下聚到此地了,經過幾日的探查和挑釁,南陽守將達奚流始終堅守不出,更是沒有派出斥候前往洛陽方向,即便從洛陽到南陽不過兩日行程。


    雖說由此基本可以印證牙山頂那信人之言的確屬實,但同時也給眾將都帶來了一個不小的問題,那便是在達奚流如此慎重的情況下,該如何拿下南陽城。


    眾將聽完探子的迴報後,都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後,房奎開口道:“南陽城牆本就高聳牢固,再加上我軍兵力上並不占優勢,自古但凡攻城作戰,都是拿人命填的,此般情況,該如何是好啊!”


    “的確,此時攻城很可能會將全軍耗死在此地!”蘭致聽完房奎的一席話,接著了一句,但他並沒有什麽更好的方法,隻是說完後,繼而又低下頭陷入深思之中。


    “此種情況下,我想最合適的莫過於圍城了!”林瀟雲忽然說出這麽一句話,稍稍思索片刻接著道:“南陽城池雖然堅固,但四邊城牆長度之和不過十餘裏,雖然我們兵力不占優勢,但若是各營堵住城門,斷其糧草,而單以城中備糧供其四萬之眾,想必敵人定撐不了多久,若敵人趁我軍兵力分散之際出城作戰,則以逸待勞,堅守待援,再各部唿應,圍而殲之!”


    “萬萬不可!”眾將聽林瀟雲說完,還沒來得及思索,便被葉淩打斷了:“此舉萬萬不可!”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卻見葉淩有些焦躁不安的站起身來,忙向眾人道明理由:“林將軍有所不知,城中不僅有四萬胡寇,更有無數晉人百姓!若是敵人糧草無法解決,定會屠戮城中百姓為食啊!”


    眾人都被葉淩的話驚住了,一股毛骨悚然之意襲上心頭,安書文深吸一口氣,有些不解的問道:“晉人百姓為何會在南陽城中?”


    葉淩看著營帳中的所有人,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這才將收複襄陽前,安書武問自己的問題向眾人解答清楚:“胡寇每占領一座城池,若遇到抵抗,則屠盡全城!然後再將周邊居民全部強製遷徙至城內,一來供其奴役差遣,二來以備糧食短缺時充作軍糧!”


    “肅甄部攻下南陽城時亦是如此,所以將南陽境內,以及襄陽、江夏郡內所有晉人百姓悉數遷至南陽城內,所有才有我們一路而來,連克江夏、襄陽而不見一名晉人百姓啊!”


    眾將聽罷,無不是驚駭默然,卻聽葉淩接著道:“若是我五營軍圍城,胡寇軍糧短缺,勢必將會屠戮城中晉人百姓,烹而食之,就像曾經的長安之圍一樣啊!”


    葉淩說完,語氣已經有些顫抖了,目光中滿是憤怒與哀傷,望向營帳中的每一個人,就像是在懇求一般。


    林瀟雲不再反駁,也無力反駁,他的確曾經聽說過八年前的長安之圍。


    那一仗,晉軍圍困長安石羯十月之久,非但未攻破城池,反而被之後趕來的胡寇聯軍包圍,致使長安一戰,晉軍損失萬分慘重。


    而彼時羯奴正是靠著屠戮城中七萬百姓,充作軍糧,生生抗住了晉軍十個月的圍城。


    林瀟雲也完全能夠想象到,在長安之戰後,城中的晉人白骨堆積如山,遍地殘骸與骷髏的慘狀,而在那樣的人間地獄,即便是那些未被屠盡,幸存下來的晉人百姓,想必也是死了靈魂的一具空空軀殼了……


    房奎倒吸一口涼氣,沉吟片刻,良久後才開口問道:“但如今這般境況,達奚流閉城不出,我軍攻城傷亡必然慘重!該如何是好?”


    說著眾人都看向了司馬徽,因為如此事宜,隻能等待越王定奪。


    司馬徽一臉愁容,反複踱步,而此時的序右使也沒有更好的計謀,隻能緊皺著眉頭,低頭思索,卻依然想不出一條能兼顧兩者的萬全之策!


    破城,則五營軍無疑會傷亡過半,而圍城,城中百姓卻會因此被屠戮殆盡,這對於所有人來說無疑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營帳中沉默了良久後,司馬徽終於開口了:“攻城吧!”


    司馬徽的聲音很低,透露著一種深深的無奈,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接著道:“將士馳騁沙場,隻為保境安民!”


    雖然口中這麽說,但司馬徽心中卻十分不甘和憤恨,他憤恨的是自己一手創建的五營軍將士在與胡寇廝殺時,吳王司馬旭卻在愜意的圖謀登基美夢,他不甘的是江北百姓一個個倒在胡寇的屠刀下時,江南的士族權貴想的竟然是如何爭權奪利!


    司馬徽越想隻覺心中越發煩躁和不適,於是,左手緊緊摁住腹部左側,有些乏力的揮揮右手,對眾將道:“三天後攻城,你們都下去準備吧!”


    各營主偏將見如此情形,雖然有些擔憂越王的身體,但礙於攻城事物準備繁瑣,便不敢耽擱,紛紛行禮之後出了營帳,隻留左右使、安書文和林瀟雲還在營帳內,而葉淩也是對司馬徽好生感謝之後退出了主帥營。


    林瀟雲見眾將都散去後,方才上前扶住了有些不穩的司馬徽,待他坐下後,才關切的問道:“義父,您沒事吧?難道是那傷口之痛又發了?”


    司馬徽沒有迴答,隻是坐在主帥位上低著頭一直歎氣。


    良久之後,司馬徽的心緒才算平複下來,抬頭看了看營帳中的四人,數次開口,卻沒說出一句話。


    “在下明白越王心中苦悶!”序右使看著司馬徽這般模樣,道:“但請越王保持清醒,百姓之命固然重要,但我等還請越王在關鍵時刻,能夠三思而後行!”


    說著,序右使對司馬徽行了一禮。


    林瀟雲這才注意到,當序右使說完此話後,安書文和蘭左使都看向了司馬徽。


    而司馬徽也點點頭,歎了一口氣後,滿是無奈的道:“本王又何嚐不知呢?”


    短暫的沉默後,司馬徽抬起頭來,定了定神,眼神也變得更加淩厲了,用極其堅定的口氣咬牙道:“諸位放心,本王不會忘記此次北伐的目的,我等大業未成,決不能在此處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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