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重新從他手中接過劍。


    此時,左四疾步走過來,道:「侯爺,公主,鬱家來人了。」


    鬱雲慈立馬想到,這次撤掉所有封賞的不止程家,還有鬱家。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對方眼神冷漠。


    「侯爺,怎麽說他也是我父親,我去看看。」


    「今日就到這裏吧!」


    說完他伸手把劍拿過去插進劍鞘,隨手一飛,穩穩地落進兵器架中。


    其實鬱亮這個父親的身份她根本不在意,她對鬱亮,唯存著一顆同情心。頂人軍功是有錯,但她更相信主謀是程司馬,而鬱亮隻是被動接受。


    因為安妃,她覺得鬱亮有些可憐。


    景修玄默認,她便帶著采青去到前廳。


    來的是鬱亮的隨從,看到她現身,忙跪在地上請安。


    「公主殿下,將軍府被查封了,老爺和姨娘還在大街上站著呢。」


    鬱亮本就是沒有根基的人,將軍府一查封,他連投靠的地方都沒有。除了來找自己這個女兒,她相信他根本沒有其它的辦法。


    她略一思忖,便命人套了馬車出門。


    鬱亮和桃姨娘就站在將軍府的角門處,連正門都不敢呆著,生怕別人指指點點。桃姨娘穿著平常的衣服,鬱亮像是從剛起身的模樣,寢衣外罩是著一件披風。


    府中的下人全部遣散,除了報信的隨從和一個婆子。


    「公主殿下。」


    桃姨娘喚著,就要跪下行禮。


    「好了,你身子重,這虛禮先放一放。」


    鬱雲慈說著,看向鬱亮。鬱亮臉有愧色,幾乎不敢直視她的眼神。


    「你們可有什麽打算?」


    她收迴目光,問桃姨娘。


    桃姨娘能有什麽打算,自己一個姨娘,本就是奴籍。從小因為窮得沒飯吃,才被賣來賣去,最後進了將軍府。此次查封幾乎等於抄家,他們除了身上的穿戴,什麽都沒有。


    一看表情,再看他們光站著,身邊連個箱籠都沒有。鬱雲慈就能猜到大概,他們怕是直接被趕出府,已身無分文。


    幸好她早有準備,她招來跟來的侯府管事,問道:「你去看看,哪裏有合適的宅子,不用太大。」


    桃姨娘立馬露出感激的神色。


    那位管事的動作很快,對城裏各處的牙行頗為熟悉。不到一個時辰,便找到了合適的宅子。位置不是很好,但也不差。


    對於此時的鬱亮來說,根本不可能挑剔,桃姨娘更是千恩萬謝。


    宅子不大,僅是二進的。好在現在的鬱家,就鬱亮和桃姨娘兩個主子,加上一個隨從和一個婆子,不過四口人,住著應是綽綽有餘。


    安頓好宅子,又留了三百兩銀子讓他們置辦家什物件。


    桃姨娘緊緊地捏著銀票,送她出門,淚水盈眶,「公主殿下,奴婢替老爺謝謝您。」


    鬱亮已不是將軍,隻能稱唿老爺。


    鬱雲慈看著她的肚子,這一家子,以後看樣子要靠自己養活了。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前,或許她根本就不會搭理他們。


    但是現在……


    罷了,就當是做好事吧。


    「不用謝我,你們以後好好過日子,有什麽事情就去侯府尋我。」


    「奴婢省得。」


    上了馬車,鬱雲慈靠坐著。想了想,讓車夫調頭,先不迴侯府,轉去匡家。


    匡家的門口寂靜無聲,古樸的大門依然緊閉著。采青前去敲門,報上名號,門房驚訝地睜大著眼,忙把人請進去。


    那邊匡大夫人得了報信,扶著匡老夫人急急來迎接。


    「臣婦參見公主殿下。」


    鬱雲慈一把扶起她們,「二位夫人快快請起,我本就是私下來探望一下,不必行如此大禮。」


    「禮不可廢。」


    匡老夫人說著,就她的勢起了身。


    她細細看去,匡老夫人身穿縞色的禙子,身上還帶著檀香,應是從佛堂出來。比上次見的時候似乎老了許多,眉宇間那種哀氣沉沉的感覺更強烈。


    而匡大夫人也是一臉的倦色,眼下都是青影。


    整個匡家,彌漫著一股死寂,比上次更甚。


    匡大夫人身後站著的是兩個女兒匡如月和匡如歌,而那位匡二夫人,則不見蹤影。若是她記得沒錯,匡二夫人是程家的姑娘。


    她眼神閃了閃,沒有問起匡二夫人。程世萬的事一出,最難做人的就是匡二夫人,一邊是娘家,一邊是夫家,夾在中間的出嫁女無論做什麽,都是不對的。


    寒暄過後,她讓匡老夫人迴去歇著。匡老夫人推遲幾下,見她真心體恤,感恩萬分。


    老夫人走後,匡大夫人主動提起匡二夫人。


    因為程世萬忘恩負義,匡老夫人要替子休掉匡二夫人。匡二夫人是程家的姑娘,多年來一直未曾改嫁。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對自己丈夫的忠貞全成了笑話。昨天夜裏,她一根白綾懸梁自盡,並留下遺書,生是匡家的人死是匡家的鬼。


    半夜,下人們才發現她已死。那遺書被匡老夫人當場撕得粉碎,說匡家沒有這樣的媳婦。天還未亮,屍體就被匡家送還程家,還附上了休書。


    鬱雲慈想起那個年紀不大,卻死氣沉沉的女人。也有些不忍,說起來,她也是犧牲品。或許程司馬在把她嫁進匡家時,就視她如棄子。


    她苦苦守在匡家,定是想死後能與自己的丈夫合葬。誰能想到,一切到頭來竟然成空。除了死,或許她已沒有更好的選擇。


    匡如月低著頭,抹著眼淚。


    「公主,二嬸這麽多年來,一直守著二叔的屋子。她的情深義重,便是身為侄女的我,都心生佩服。可是程家……祖母堅決不肯原諒她……」


    匡老夫人的態度很堅決,匡二夫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占著匡家兒媳的名頭。


    匡老夫人的做法在情在理,她先失夫,再失子。且兒子死後的軍功還被家奴瞞下,怎麽不令她生恨。可是匡二夫人的一生也是悲慘,令人唏噓。


    都是苦命的人,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忍苛責任何一個人,讓人更難過。


    孰對孰錯,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怪隻怪她是程家女,誰知道她當初嫁進咱們家來,是存著怎樣的心思?」匡如歌性子烈些,對程家已恨之入骨。


    匡大夫人歎口氣,看著兩個女兒。


    「她也是個可憐人。」


    匡如歌聽到這句話,紅了眼眶,沒有再說,轉過頭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匡二夫人在世時,對她們還是很好的。


    都是上代人的恩怨,鬱雲慈真不知從何勸起。她環顧一下,問道:「程司馬確實過份,奪人用血換來的軍功,不能原諒。對了,那位李山將軍可還有後人在世?」


    這話問得看似隨意,為掩心虛,她還喝了一口茶水。


    「難為公主能想起他們,李將軍的家眷一直住在離匡家不遠的巷子裏。現在他冤情得雪,又追封安南將軍,宮裏和朝廷都有封賞,他們算是熬出了頭。」


    匡大夫人答著,眼裏有欣慰。


    鬱雲慈手中的杯子差點脫手掉下去,眼睫毛閃了閃。饒是心裏設想過這個可能,真正聽到耳中,還是覺得很難過。


    甚至覺得胸口開始發酸。


    「他的妻子和孩子們是什麽樣的人?」


    匡大夫人沒有多想,公主是善良的人,應是替李山抱不平,所以才會多問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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