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從什麽角度去看,洛邑都是關鍵。”趙軍的營帳裏,樂毅圍繞著地圖看了許久,終於做出了論斷。


    營帳之中,樂毅算得上是趙國的頂級軍師,龐蔥也是領兵多年,冷靜謹慎,趙奢也算是小將一枚,對於戰爭沒有很宏大的概念,隻有實戰經驗,唯獨趙渴,是和趙雍比較要好的兄弟,年輕氣盛,此次出征,央求趙雍準他隨行。趙雍覺得這個兄弟不錯,屬於可造之材,也就同意了要求,當然,也免不了是出於拉攏宗親們好感而決定的。


    龐蔥看了看地圖,說到:“準確的說,應該在成皋。”他喃喃的說到,“成皋北瀕大河,南連嵩嶽,山嶺交錯,汜水與大河在此相交,據山而守,實乃要地。最重要的是,秦軍自西而來,地形所限,不宜軍陣展開,人數再多,到了此地定然也是無用的。而若是再要追逐聯軍,就要南下洛邑走轘轅關,同樣不利於大軍通行。而且自轘轅關出來就要麵對韓國腹地,已經南轅北轍,實不可取。所以聯軍想要全然退卻,成皋之地的虎牢關,必然要掌握在手中。”


    “此地相傳是穆王圈養老虎的地方,故因此稱之為虎牢。看來想要困住秦國這虎狼之國,非要靠著虎牢關了。”趙雍告訴趙渴,此次前來,重在學習,少參與謀劃和決斷,若是因此貽誤戰機,也是定斬不饒的。是以他隻在一旁聽樂毅和龐蔥分析,冷不丁的說了笑話,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公子既然說秦國是虎狼之國,就要知道,即使是這虎牢關,也不是能輕易困住秦國這頭猛虎的。”樂毅微笑著說道。


    “這是為何。我軍隻要據有虎牢關,豈不是一勞永逸?”趙渴疑惑的問道。他倒是不敢質疑樂毅,畢竟現在樂毅在趙國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問題都將不是問題。”龐蔥說道“虎牢關並非堅城,隻可抵擋一時,若是秦軍久攻之下,我軍同樣沒有辦法守住。”龐蔥說到。


    “呃,此話怎講?”


    樂毅微笑著看著龐蔥,示意他向趙渴解釋。龐蔥倒是當仁不讓:“身為將軍,對於地勢的敏感,絕對不能僅僅依靠地圖。譬如說要守虎牢關,那麽其關隘的山川形勢自然是要考慮的,對於關城的修繕情況,同樣也要注意。”


    “此地的山川形勢,剛才某已經說過了,這是雙方的態勢。其次再看。虎牢關洛邑一側,並非是高聳入雲的崇山峻嶺,其高不過百丈,且多是緩坡,並不陡峭,完全可以攻山而上。”


    “虎牢關南側山丘同樣不高,而且由於瀕臨汜水河,反而容易繞過,形成內外夾擊虎牢之形勢。若是如此,則虎牢關就成為了擺設,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這一點並非不可能,一兩萬秦軍,或許無用;三四萬秦軍,亦可能比較困難,但是此地不遠就是函穀關,秦軍從大河即可運送糧草到此,而我五國聯軍,糧草各自不同,孰能持久作戰,顯而易見。”


    “所以將領作戰,按圖索驥是不行的,即使君上在軍中大規模推行沙盤,也隻能描摹大概的山河形勢,至於其細節,就要靠將領自己去摸索了。不能完全以地圖和沙盤為準的。”


    趙渴這次算是大開眼界了,沒想到,自己還是太想當然了,打仗這種事情,真的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幹的事情。而在一旁觀望很久的趙奢更是如夢初醒,這才清楚為何龐蔥剛入虎牢關的時候,要帶著自己查看周邊形勢,原來是另有深意,這就是老將的智慧啊。


    “若是如此,似乎這守關之人,也並不簡單啊。”趙渴不好意思的笑道,剛才的確自己過於輕率了,好在此次前來的是樂毅和龐蔥,一個有很好的戰局觀,一個有豐富的作戰經驗,這樣的組合,至少保證了趙軍的安全。


    “隻是不知,犀首會安排誰來做著守關之人了。”趙奢看向樂毅,忍不住問道。似乎覺得,樂毅應該心裏能夠猜測到公孫衍的想法。


    樂毅皺著眉頭,來迴踱著步,緩緩的說到:“這倒也不難猜。韓軍魏軍兵多將廣,定然是攻城的主力部隊,斷然是不會抽來守關的;燕軍一萬人,加上守關的韓軍,本來是最好的搭配組合;然而楚軍未到,我軍不到一萬人,相對起來,還是燕軍的戰鬥力較強,最好是用來攻城。那麽我軍的任務,就是守好這虎牢關了。”


    “何況,我軍此來,並未有車兵相隨,多是騎兵和步卒。與其去攻城,反倒不如在這裏和韓國守軍一起守城了。”樂毅說道,不過在他心中,一直覺得,燕國人似乎並不喜歡這樣的安排。


    眾人點點頭,不過趙奢還是有點迷糊,問道:“為何這守城之人,是要選取兵少的部隊?越多不越好嗎?”


    “人多的要去攻城嘛。畢竟誰都不想讓自己的部隊聽從別人的指揮,所以就讓他獨立成軍,便於指揮啊。”趙渴一臉得意的說到,心想這一點趙奢都不明白,多明顯的事情。


    其餘三人均白眼相視,若是趙奢連這一點都不明白,怎麽會受到龐蔥喜愛呢,定然不是說的此種情形。


    龐蔥看著愛將,繼續教誨到:“所謂作戰,並非是人越多越好。譬如三萬軍和十萬軍相對,若是雙方全力對戰,十萬士兵未必會打得過三萬。”


    “這是為何?”趙渴簡直像聽天書一樣聽到了一個奇談怪論,在他看來,軍隊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怎麽龐蔥所說,和自己的感覺相反呢?


    龐蔥不言,微笑著看向趙奢。後者擰著眉頭,努力的思考著,突然看到眼前的地形圖,豁然開朗:“是地形所限。”


    “對,正是地形所限。”龐蔥非常高興,“方寸之間的決戰,大抵是地形複雜,空間有限,猶如一所房子裏,裏麵有十個敵人,你塞進去五十人,並不是五十個人都能打到對方,若是將自己的人塞滿,更是有一半的人都在閑置中,根本發揮不出威力來。”


    “何況,人越多,越容易亂,上情下達並非那麽如臂使指。你在騎兵,見到我們的騎兵多是小型兵陣進攻,就是因為小型兵陣更加靈活機動。而靈活機動,正是騎兵的精髓所在。”


    “舉凡攻城,自然是兵力越多,成功越大,敵人越容易被殲滅,但是這種關隘,若非圍關,對方隻要有精兵鎮守,就可以阻礙地方數萬大軍而不敗,這也是關隘的重要性所在。”


    龐蔥一番話,說的趙奢和趙渴入醍醐灌頂,振聾發聵。趙奢可以聯係自己的作戰經驗,和龐蔥、樂毅的對話一一印證,提升自己,而趙渴完全就是個“官二代”,沒上過戰場沒帶過兵,謀劃部署全靠著一張地圖。若是讓他負責此次聯軍之事,恐怕趙軍就萬劫不複了。


    然而事實上,在真實的曆史中,趙渴負責的此事,的確讓趙國損失重大,這可能和他這種紙上談兵的軍事素養有關吧。


    “不過,即使是守關,也談何容易。”樂毅苦笑到,“聯軍一旦真的需要退守虎牢關,那麽定然是全線潰敗。若是秦軍沒有追擊尚可,若是秦軍追擊在後,那麽五國聯軍各不統屬,到時候,關下定然是一場大混戰。搞不好,連這個關隘都守不住。”


    “最樂觀的,就是希望能夠在關城之下擺出陣勢,若是秦軍的追擊部隊是騎兵或者步卒的話,恐怕還可一戰。”龐蔥也憂心忡忡的說到。


    趙渴看著樂毅,又看看龐蔥,小心翼翼的說到:“難道聯軍,真的沒有獲勝的可能嗎?”


    樂毅點點頭,又搖搖頭,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聯軍的第一次會議上,很多人都覺得,讓燕國守關似乎更好一點。理由雖然亂七八糟,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燕軍的戰鬥力,即使來兩萬人又能如何?中原各國征戰多年,燕國一直不溫不火,很少參與中原事務,那麽打起仗來,燕軍的戰鬥力的確堪憂。


    市被看著周圍還在向公孫衍提意見的申差,又瞅瞅了一臉古井無波的樂毅和龐蔥,心中苦笑不已。事實上這個事情,自己還真的不願意摻和,隻不過燕相子之命自己前來,他現在如日中天,燕王對其又信任有加,即使自己和太子交好,也無法避免這種差事,而且在他看來,這是子之在將自己支開,至於有什麽陰謀,就不得知了。恐怕是為了滅一滅最近和他總是對著幹的太子平吧。


    這也說明了子之和燕王的態度:若不是有五國相王之事,燕國這次恐怕是未必會參加的。你看人家齊國,資曆大,本領強,無人敢惹,所以說不來就不來,誰都沒辦法;再看看楚國,吃相就好多了,也沒說不來,就是正在籌備中,稍安勿躁。果然這個世界還是靠實力說話的。


    他正在胡思亂想著,看見樂毅看向自己,露出一個微笑,這讓市被猝不及防,也隻能禮貌性的對他點點頭。市被對於趙國人還是非常敬重的,不但打垮了燕國和中山國的聯軍,還將中山國逼到了滹沱河北岸,本身實力就已經說明了。隻不過這次被胡人騷擾邊境,大軍都去了北邊,隻能派出這些士兵前來了,眾人知道,也無可奈何。剛才樂毅的一個微笑,到讓市被覺得,對麵的趙軍將領,還是挺隨和的。


    營帳之外,趙奢百無聊賴的靠著自己的戰馬,眼睛盯著中軍帳。龐蔥在趙營坐鎮,他就隻能跟著樂毅來中軍帳議事。作為副將,他是沒有資格進入裏麵旁聽的,隻能在外麵等著。好在他生性隨和,並不喜歡說話,倒也並沒有覺得如何。


    “趙校尉,沒想到鄢陵一別,今日能在這裏再次相會。”


    趙奢聞聽有人喚他,轉身看去,不是別人,乃是鄢陵城頭,和他有生死之交的韓國將領暴鳶。


    “奢也沒有想到,能夠再次遇見將軍。鄢陵一別,不知箭傷可好?”


    話說那日秦軍攻打鄢陵,趙奢和暴鳶在鄢陵城頭互相扶持,終於打退秦軍的進攻之後,安然趁夜色退走。等秦軍發現異樣之後,鄢陵已經人去城空,隻是空城一座。公子華想要追擊,卻也是望之興歎了。


    因為此事,雖然總體來說和暴鳶已經趙奢無關,而是缺兵少糧所致,韓王還是除去了暴鳶的將軍一職。所以這次出征,雖然也代表韓國來了,但隻是一個副將,主將是申差。所以這種會議,他也是沒資格參加的,隻有和趙奢一樣,在外等候了。


    “若是不好,定然不會出現在此處,來和秦國拚命的。”暴鳶笑道,“隻不過,你們換成你們趙國守城,我們韓國在前麵搏殺了。上次某幫了你,這次,你該幫助某了。”


    趙奢見暴鳶遇見被貶謫之事,尚能如此談笑風生,心中多了一些敬佩。至於他所說之事,就算是暴鳶不談,他也會這麽做的。隻不過他這才發覺到,原來所有有識之士都知道了虎牢關才是這次聯軍的關鍵所在,而自己和他們,還差著許多路要走。


    “上次你帶領的那些韓國騎兵小子,總是拿你們趙國騎兵說事,對你們敬佩不已,可惜他們沒在這裏,否則還要向你討教一番呢。”暴鳶說道,其實是他對於上次的趙軍騎兵頗有印象,對於趙軍的戰法非常向往。是以希望趙奢能夠多多談及,隻不過趙奢比他小了太多,說請教的話,他是抹不開這個麵子的。


    兩人聊著天,不多時就看見中軍帳大開,各國將領們從中魚貫而出。定然是已經定下了計策,趙奢趕緊辭別了暴鳶,迎上了樂毅,顯然對於公孫衍的安排比較在意。樂毅苦笑說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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