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時候,秦苒與靳以鵬的家境相當,靳良雄與秦博兄弟並肩,皆是漕船上博命賺糊口銀子的粗漢而已,後來秦家變故巨大,兩家境遇這才天差地別。早早為一日三餐打算的秦苒肩頭擔著養家重擔,自然自律,但跌在富貴窩窩裏的靳以鵬錢財上麵從來不曾犯過半點難,這才隨性許多。


    聶震大概是對自己做了這樁虧本賣買心生後悔,越想越氣,麵上神色也不好看起來,指著靳以鵬大聲訓斥:「……被人下了套子都不知道,敗家都敗的稀裏糊塗……就你那半吊子賭術,還敢跑到上京來丟人……早應該踹迴鄉下去重學……」


    秦苒捂耳,假裝聽不到,一遍遍在心裏默念:我是好孩子我不提倡聚賭敗家……小賭怡情大賭傷財……


    靳以鵬本來被訓的懵懂,聽了幾句方明白,惹得少幫主動氣的,並非是他賭輸了八千兩銀子連帶自身,而是他賭術不到家……原來少幫主也是同道中人!


    他麵上便綻出惺惺相惜的笑容,剛要湊上前去套近乎,便被聶震在小腿上狠踹了一腳,粗聲惡氣罵:「懶骨頭,費了少爺我這許多銀子,還不滾去廚下劈柴燒火?!還想躲在房裏偷懶不成?」


    靳以鵬與秦苒都傻眼了。


    靳以鵬跌跌撞撞從正堂裏退了出來,被好心的小丫環笑嘻嘻引到了廚下,秦苒站在端坐廳堂的聶震麵前,一臉躊躇。


    論理,聶震是靳以鵬的救命恩人,至少將他從黃棟全等人的手裏買了迴來。她原想著,大家都是江蘇漕幫的,也算是漕河上的親兄弟了,隻要迴頭將這兩千兩銀子補給聶震,靳以鵬就還算是自由身。


    哪知道,這位兄弟真拿靳以鵬當下仆使喚了。


    秦苒糾結的恨不得撓牆,一方麵恨不得聶震讓靳以鵬吃夠了苦頭,知道生計之艱,再沒豪賭的膽,另一方麵又覺得不能見死不救,靳以鵬也是為了她籌措那三千金……


    聶震的目光在少女臉上掠過,見她為難神色,便窺知她心中所想,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燦白牙齒,「人我聽從了小娘子所求,買了迴來。小娘子請自便吧!」


    他這是在趕人?


    秦苒摸一摸錢袋,苦巴巴的看著聶震:「……少幫主我能借宿一晚嗎?」得寸進尺說的大概就是她這種人……


    聶家是一處靠近西市的延平坊裏三進的宅子,精致雅潔。上京寸土寸金,且天子腳下權爵世家京官雲集,如聶家這樣不入流的漕家,想要買個好宅子也要頗費功夫。


    秦苒所謂的借宿一晚,就跟紮根聶府似的,眨眼間便是數日。


    前三日她還不放心,專門跑去雜役房看靳以鵬,見他雖身著粗布麻衣,神色疲累,但與那些下仆們相處的倒很好,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了。更有甚者,廚房的大媽大嬸們聽說秦苒是他妹子,私下裏悄悄找了她好幾迴,隆重向她推薦廚下的春花姑娘,花園子裏的燕舞姑娘,內院裏針線上的迴秋姑娘。


    春花姑娘廚房裏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一手好刀功可切得豆腐如絲,做出來的味道連聶震都是讚不絕口,就連腰臀都異於常人的肥壯——那也是好生養的標誌,大大的優點呐!


    燕舞姑娘體態輕盈麵容如花般嬌俏,照顧些珍貴花草最是拿手,薦她的章婆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到懷裏燕舞送的那一兩銀子,咬咬牙,向秦苒低語:「……姑娘雖不懂,但男人們都好這一口……」第二日秦苒被燕舞堵在後院裏的廊上,親手送了一枝綠牡丹,雲鬢低垂,秀眉微蹙,嬌怯風流別有一番味道,秦苒才恍然大悟。


    她果然沒有明白章婆子的深意,燕舞臉盤身條,完全是為了做女伎而量身定製的嘛,隻是不知怎的倒在聶家的後園子裏做起了花匠,聶震真正暴殄天物。


    迴秋姑娘不用說,做得一手好針線,靜眉細眼,將來孩子大人的內衣外衫鞋襪是不必愁了。推薦的林大媽別有用心的拍著秦苒的肩提示她:「那起子樣子貨,擺在屋裏好看是好看,也太不中用了些,不比我們迴秋……便是你這做小姑子的,將來也不必再穿著男人裝上街了……」


    秦苒對林大媽這種歧視的語氣不太苟同,燕舞姑娘雖然看起來是樣子貨,隻是人家手上也有真本事的,送她的那枝綠牡丹聽說就是珍品,被前來給她送衣衫的聶小肥惋惜了半日。


    她當時心中嘀咕:你家少主這麽心疼這綠牡丹,也沒見心疼一下養花的燕舞姑娘。結果不小心說了出來,被聶小肥狠狠鄙視了一迴。


    「燕舞跟那盆綠牡丹都是少主跟趙王的小舅子贏來的,她的身價銀子還沒那盆綠牡丹高,若不是看在她會照顧綠牡丹的份上,少主早將她輸出去了……」


    秦苒震驚的張大了嘴,感情燕舞這麽標致的小娘子在聶震眼裏還比不上一盆牡丹啊……在聶小肥那種‘真是沒見過世麵’的眼神逼視下,她連忙又閉上了嘴,後知後覺的想起……聶震這才是賭場上的高手,將靳以鵬交給他,後果恐怕有些不好。


    ——萬一激起靳某人的好學上進的心來,刻苦鑽研賭術那就不好了。


    聶小肥正在竄個頭的年紀,其實是個挺瘦的少年,不知為何卻叫聶小肥。他聽聞靳以鵬曾經想過要謀奪他的差,對靳以鵬這位妹子也沒好臉。


    聶震隨口吩咐的一句話:「……那位秦家小娘子瞧著家境不豐,你迴頭送件袍子給她……」他向秦苒轉達的時候便完全換了味道:「我家少主不喜歡看著身邊的人穿著寒酸,快把你那件藍布袍子換了……」


    秦苒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藍布長衫,額頭滴汗:聶家這位少主真是揮霍啊!


    新送來的乃是件寶藍色緙絲錦袍,連腰帶荷包都是成套的。既然借住在聶府,秦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第二日便穿了這件新得的袍子去拜謝聶震。


    數日未見的聶少幫主往她身上一打量,輕笑:「穿了我的袍子,也不能白穿……」


    秦苒,憤憤的:「……」你丫讓人送來的時候也沒說這是報酬啊?!萬一讓我做違法亂紀之事?


    天上果然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聶震要她做的事也簡單,就是充當貼身護衛。他頗為苦惱的撓著墨發:「……自從贏了這座宅子以後,本郎君便麻煩不斷……」


    說起來,這座宅子也是趙王的小舅子梁昭業輸給聶震的。梁昭業在賭場輸的身無分文的時候,跑去祖父梁冠伯書房裏偷來的房契,至於燕舞跟那盆綠牡丹,乃是梁昭業的私藏。


    梁冠伯身為吏部尚書,向來治家嚴謹,出了這樣一個孽孫,拎到書房裏,教人使了刑部大獄裏的刑法將梁昭業狠狠教訓了一頓,差點打爛了他兩條腿,向來嬌養的臀給打的皮開肉綻,便是連剛從刑部迴來的梁昭業的親爹梁德弘這類專業人士也表示,施刑的人手法很老道,力度很專業,一點也沒有恂私。


    訓完了孫子,梁冠伯把炮火對準了兒子猛轟一頓,並向梁昭業下達了禁足半年的嚴令,最後長歎一聲,掩上了書房門,老頭坐在案前拈須微笑。


    敗家子也有敗家子的好處啊!


    那座宅子本來是某政敵送來的禮物,意在尋求同盟伸出的橄欖枝,大家同朝為官沒撕破臉,實不好推拒,梁冠伯那幾日正為此事煩惱不已,房契還未放進隱秘之處,不巧正被梁昭業所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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