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


    李崇哼了一聲:


    “不認識啊?”


    宋離看著掌心那個和福寶猶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毛氈貓兒,心都軟化了下來,這貓兒做的及其精巧,橘色的身子,白白的小爪子,還有那個用琉璃做的眼睛,惟妙惟肖,有些驚喜出聲:


    “這是你做的?”


    “當然,我戳了半個月呢。”


    “那這毛?”


    李崇一點兒沒猶豫地開口:


    “福寶平時掉毛,梳下來的。”


    宋離很是喜歡這個小東西,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我說怎麽福寶最近掉毛都少了。”


    張衝在一側低著腦袋一聲不吭,心裏卻在默默吐槽,何止是少了?陛下要是再做廢一個福寶就禿了。


    承平七年五月,迎來了承平帝親政以來的第一次春獵。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穿過神武門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看不到邊際,九龍鑾駕被禁軍護衛在中央,除了文官坐轎以外,武官乃至朝臣家中參與此次春獵的嫡子皆要騎馬,千乘萬騎,氣勢非凡。


    而原本列在朝中幾位一品大員車架之後的那屬於宋離的烏木色車架上此刻卻並沒有人,宋督主奉皇命入禦輦伴架,而禁衛軍統領魏禮就騎馬跟在皇駕之後。


    從皇城到獵場,可不比去城外,要在路上整整走上三天,算起來這還是李崇到這裏之後第一次坐著轎輦走這麽遠的路,隻是半天下來他就坐煩了,宋離看著他一刻鍾不到已經換了五六個姿勢的樣子,一邊翻看這兩年的鹽務紀要一邊開口打趣:


    “陛下屁股底下長釘子了?”


    下一秒他手中的書就被抽走了:


    “我覺得腰酸背痛的,還有些惡心。”


    宋離聽了這話立刻抬頭,仔細瞧了瞧李崇的臉色確實不太好看:


    “是不是有些暈車架啊?我叫顧亭來給你看看。”


    李崇擺了擺手,抬手使勁兒揉了揉太陽穴:


    “別了,這半路上叫太醫進來不太好,沒事兒,應該是就有些暈車。”


    沒理由啊,他連奧迪a6都不暈,到了這裏暈馬車?


    宋離哪能見他這麽忍著,抬起了車窗,後麵侍駕的魏禮立刻打馬上前:


    “督主。”


    “我有些頭痛暈車架,你去找人叫太醫拿些清涼緩神的精油來。”


    魏禮看著宋離一貫不太好的臉色不疑有他,立刻喚了親衛去找太醫。


    精油和藥丸立刻被送了過來:


    “來,你躺下,我給你揉揉額角,一會兒就好受了。”


    車架中,李崇頭枕在了宋離的腿上,享受美人的貼心服務,清涼的藥油揉按在額角分外提神,這股子帶些薄荷香的味道也衝散了剛才湧上來的嘔意,宋離瞧他舒服的眯著眼睛笑了:


    “這三日是難熬些,今日天氣好,一會兒午後你也可以去騎馬走一會兒,吹吹風會好受些。”


    李崇點頭:


    “這走的可是真慢啊,也不遠,竟然整整走三天。”


    宋離笑了:


    “天子出行重在威儀四方,總不能如急行軍一樣趕路。”


    “你有急行軍過嗎?這馬車若是走得快怕不是要散架了吧?”


    宋離知曉他對這裏的馬車意見極大,沾了藥油的手指在他的眉心上一點:


    “自然,大梁由內官任監軍,你就沒發現北境如今沒有監軍的內官嗎?”


    李崇睜眼終於想起什麽:


    “所以你是北境軍的監軍?”


    對啊,這四方軍隊都有監軍,北境陳兵最多,也最重要,監軍想來也是內廷中身份極高的人,這內廷宦官,還有誰的身份能高過宋離?


    “可是你這麽多年不是都在朝中嗎?有時間去北境監軍嗎?”


    “誰說我一直在朝中?若無戰事從前我每年都有兩個月的時間是在北境的,春時一個月,秋時一個月,巡查邊軍駐防,陣型演練,軍備武器,藥品儲備,還有兵丁數量。”


    李崇這才想起來宋離確實和閻毅謙的關係頗為熟識,他從前還以為是同在朝中,現在看來,這兩人確實打交道的時間很長:


    “都說邊境將領最是討厭朝廷派去的督軍,但是我看你和閻毅謙的關係倒是還好。”


    畢竟閻毅謙從一開始就知道宋離的身份,必然不會像很多人一樣為著一個宦官的身份而看輕他。


    宋離也想起在北境的日子,笑道:


    “焰親王治軍極嚴,說起來每年在北境的兩個月反而比在京城中還要清淨自在些,我記得我剛去北境的時候小世子還小,不喜歡營中的大鍋飯,時常偷溜出營去打些野味,焰親王每每知道他躲了練兵都會罰他。


    他就每次都將偷偷獵來的獵物放在我的院子裏,到了晚上再來取來烤,那時我的院子自是不會有兵將擅自進來,最後焰親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了。”


    李崇有些驚異地抬頭,好笑開口:


    “還有這事兒呢?閻安亭?也是,算起來他也才二十出頭,那個時候也就十幾歲,他還真是會找幫手,虧你也願意給他遮掩。”


    宋離卻眉眼都帶了笑意:


    “我也想吃野味啊,能不給他遮掩一二嗎?”


    貪圖口腹之欲,不愛吃大鍋飯,這樣有生氣的宋離李崇倒是第一次見,想來那個時候他也還沒有中紅蔓,北境曠野之地,閻毅謙也不是那等目光粗淺之人,那個時候在北境的宋離應當比在京中的時候放鬆很多吧。


    “在京中倒是沒聽你提起過閻安亭,我還以為你們不熟呢。”


    宋離手中撚著藥油,也想起從前在北境時候那些事兒,微微歎道:


    “那個時候他年紀小,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閻家教育子孫極嚴,十幾歲便會放到北大營中隨軍曆練,隻是他畢竟是侯府世子,年紀小些倒是還好,待大了一些,自是不能和我這掌著督衛軍的天子近臣走的太近。


    遑論那時直廷司與內閣一貫爭鬥的緊,焰親王府是皇室宗親,又掌管北境十幾萬的兵馬,一貫不涉朝廷爭鬥,慢慢的便來往的少了。”


    李崇點了點頭,他知道閻親王府世代掌著北境兵權,為了皇帝放心,是不會和朝中重臣走的太近的,他的手一下下敲著曲起的膝蓋:


    “說起來閻安亭確實是個能堪大任的,年前安頓北郊災民他便做的妥帖又周到。”


    他手頭上要是多一些這樣的人就好了,兩人正說著話外麵魏禮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陛下,前麵便到今日行營了。”


    李崇這才從宋離的膝頭坐起身來,抻了抻酸疼的手臂,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還亮著,想起宋離說的那句他也喜歡吃野味兒,便推開了車窗:


    “魏禮,行營周邊可有能狩獵的地方?”


    “迴陛下,行營西側有山,山中可以狩獵,隻是那山中並不是皇家獵場,並未圈禁。”


    李崇知道他說的意思,皇家獵場說是獵場,其實在皇帝帶人進去狩獵之前那獵場早就已經被清理過了一番,兇猛不受控的野獸會被提前趕走,除此之外還會向獵場內投放好些便於狩獵的動物。


    不然若是普通山林,皇帝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去,動物就算沒有都被嚇跑也不可能人人都有的獵,到時候空手而歸朝廷體麵何存?


    李崇知道其實這春獵也是個麵子工程,他抬眼看了看行營的方向,那遠處的山巒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了,他微勾唇角:


    “不是皇家獵場不是更好。”


    皇駕歇腳的行營自是早有人安排好了,明黃色的大帳在最中間,皇帳四周的深藍色大帳乃是一二品大員的行營,向外依次按著官階順延,李崇坐了一天的車總數是兩腳著地了,他們已經入了山,三側山林環繞,營帳的正前方有一條河,視野開闊通透。


    李崇未曾直接進帳,這半年來他鍛煉的多,身形已經不似從前那樣單薄,玄色龍袍,束袖帶甲,與帳前負手而立倒是多了幾分勃發的英色:


    “傳旨召此次隨駕的宗親,朝臣的嫡子過來見駕。”


    不多時,這皇帳前便多了族人和朝中官員的嫡子過來覲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得見天顏,深知這位陛下年紀雖然還不大,但是親政之後胸中卻頗有乾坤,朝中幾乎是洗了一次牌,誰也不敢小覷:


    “朕看今日天色還早,這春闈便不如從今日就開始吧,你們都是朝中重臣之後,弓馬騎射嫻熟,不若比一比,朕今日便設個彩頭,日落之前,誰獵到的獵物最多,朕便賞他工部剛呈上來的禦用弓箭。”


    那林子畢竟不是皇家圍場,李崇刻意下旨不滿十六歲的不可入,十六歲以上的不善騎射的也不必入,報名講究個自願,後又著魏禮派人保護這些世家子的安全。


    閻安亭是王府世子自是在參加比賽的列中,李崇特意留意了他一下,就見他和一個年紀差不多麵容黝黑的大塊頭站在一起,兩人似乎頗為熟稔,正低著頭說著什麽,眼中具都是不服之色:


    “往年春闈和鬧著玩似的,皇家獵場裏淨是一群傻兔子,哎,安子,這一迴可不是皇家獵場了,怎麽樣?比一場?”


    那大塊兒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閻安庭。


    李崇微微側身問道:


    “世子身邊的那個是誰家的子弟?”


    張衝看了一眼躬身迴道:


    “那是薊遼總督鄭玄武家的嫡長子鄭保。”


    薊遼總督?李崇恍然想起這個人來,上次在北郊處斬五大倉一案十三人的時候,他帶著來京中覲見的幾位總督觀刑,其實是意在震懾,人頭落地的那一刻,那幾位總督皆是麵如土色,隻有那個出身行伍的薊遼總督看那幾個落地的人頭,跟看地裏的白菜一樣毫無波瀾。


    他記著這個鄭玄武,長相粗獷,一股糙漢子的模樣,他還記的處斬之後他請一營帳的總督喝羊湯,隻有這個鄭玄武大模大樣地一碗接一碗,喝的紅頭脹臉,還直言五大倉今日才被查處王和保要擔首責。


    他還記得他當日讓幾位總督自查,而這鄭玄武的折子第二日就擺在了他的案頭,沒有文臣那些嗦嗦的話,一個折子上的幹淨明了,算上開頭請安,末尾祝福的套話,也就不到三行。


    而且所有的字他都認識,中心思想非常明確,就是薊遼糧倉滿倉,陛下可隨時派人查驗,一度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他瞧著那個鄭玄武長得如出一轍的憨憨笑了一下,原來是鄭玄武的兒子。


    李崇坐到了營帳中,主帳中不少都是武將,李崇著人上了茶,和這些平時打交道不多的武將們熟悉熟悉,一邊閑聊著一邊等著那各家的嫡子們迴來。


    外麵太陽已經開始西斜,營帳前的河麵上撒下了一片霞光,瀲灩的河水猶如一條金鏈蜿蜒流淌,日頭一斜,天黑的就快了,外麵圍獵的世家子們也陸陸續續都迴來了。


    張衝站在帳外負責清點,這一清點才發覺,相比在皇家圍場迴來清點獵物的壯觀景象,眼前的獵物實在是少的可憐,獵到兩隻山兔的都算是多的,更有好幾個世家子是空手迴來的,毛都沒獵到。


    李崇也聽到了外麵的聲響,笑著撂下了茶盞:


    “想來是迴來了,咱們也去瞧瞧吧。”


    他不忘掃了一眼常在宋離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小太監立刻給宋離加了一件錦緞披風,以防晚風清涼,著了寒氣。


    出去之後就見幾個世家子的臉色都有些漲紅,眼前空空如也,宋離一身緞麵長袍墜地,雙手攏在袍袖中,眉目清冷,他早料到了眼前的情況,倒是並不吃驚。


    如今世家子多在京中養尊處優,那點兒騎射技藝不是在靶場做做樣子,便是在皇家獵場中逞逞威風,甚至在春闈的時候,那些朝臣為了讓自家子弟麵上光彩,也會將家中隨行的護衛獵了獵物充當自家子弟獵到了。


    到了晚上一清點獵物的數目自然各個碩果累累,但是今日這圍獵卻是李崇臨時起意,獵場隻是普通山林,隻點了禁軍隨護,卻未曾讓這些個少爺們的家丁同行,禁軍有魏禮盯著,自是不敢違背聖旨偏幫這些少爺們,這才一個個露了原型。


    一時之間場上有些難看,李崇卻不曾發一言,而是走上前去看了看那獵到的幾個獵物,張衝笑著緩和了一下氣氛:


    “陛下,想來是時間緊了些,又是第一日出來,公子們想來是還有些手生。”


    李崇抬眼掃了掃這幾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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