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過去,就發現柵欄處蹲了一隻不大的小貓崽,揣著小腳在上麵叫,角落裏的那隻老鼠立刻竄的不見了蹤影。


    那小貓瞧著不大的樣子,似乎是想下來又不敢,也不知道它是怎麽上去的,它似乎看到了宋離在看他,也看向了他,喵嗚地叫了一聲,宋離倚著被子看著它,微微伸手,那貓仔又叫了一聲。


    宋離沉思了片刻,最後勉強扶著一旁牢房的欄杆費力地站了起來,周身僵硬的關節都僵硬的厲害,一動之下胸口便陣陣抽痛,他依著欄杆喘了半天,那貓仔便一直看著他,半晌宋離才挪著步子走到了窗下,輕輕抬起些手臂。


    那小貓兒在上麵來迴踱步了兩次,最後一躍跳到了這人的手臂上,宋離的手臂也無力垂下,身子向後踉蹌了兩步。


    小貓卻牢牢地黏在了他身上,宋離重新靠迴了被子裏,他低頭看賴在他身上的小家夥,一身的毛都沒有太長齊,也不知道在這冬日是怎麽活下來的。


    小貓感受到了身前暖爐的暖意,從被子裏探出腦袋來,抬頭正對上了宋離黑沉沉的目光。


    就這樣宋離無力地靠在血跡斑駁的牆上,身側被角處蹲了一隻巴掌大的小貓兒,一隻毛茸茸的腦袋湊在身前的暖爐邊。


    這一天趙成都沒有提審宋離,大理寺的審訊室一波一波地提審今日進來的犯人。


    夜裏是獄中最難熬的時候,黑暗總是能帶來人心中最恐懼的一麵,尤其是這死了不知多少人的牢房,隻是可惜了,宋離對這些早就已經失去了敬畏。


    對他來說最難熬的是夜裏的冷,炭火已經漸漸熄了下去,小貓也鑽進了他被子裏麵,外麵再一次傳來了聲響,是牢頭,牢頭又再一次送上了新的炭火,這一夜總算不至於像昨天那樣難熬了。


    宮內,李崇有些定不下來神來,他在想明天京城中還會不會出現同樣的信件,其實這個問題不光他在想,所有的朝臣心中都在想。


    太陽照常升起,第二天終會來臨,甚至有不少的朝臣已經派了家丁在門口看著,一有發信紙的立刻迴稟。


    但是這一夜平靜地過去了,沒有和昨天一樣沸沸揚揚的紙片子,但是岩月禮的府上卻依舊收到了五封信件,和昨天一樣。


    李崇早早便起來了,然後便等來了呈上此信件的岩月禮,這五封信件不光記載了這五位朝臣收受張朝理的孝敬,還有他們收地方官員銀子的信件。


    “陛下,可還要查?”


    李崇並不退步,不知為何他對宋離的手段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查,和昨天一樣。”


    今日沒有百姓圍觀的轟轟烈烈,但是依舊讓朝臣瑟瑟不安。


    就在王和保準備進宮覲見小皇帝,逼他放棄處置的時候,京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首輔,京外來報,張朝理在剿匪時死於西南馬匪的刀下,呂芳畏罪自殺。”


    同樣的消息也飛速傳到了宮內。


    李崇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宋離殺了張朝理,隻要張朝理和呂芳死了,隻要處理了信件和賬本,到最後宋離咬死不承認王和保曾經通過徐順向他送銀子,在京城如此人人自危的情況下,宋離大概率是白進了一趟大理寺,還是要被放出來。


    想通了這個關鍵,李崇便明白了宋離的有恃無恐,他忽然想見見他了。


    “張衝,去安排一下,朕要去大理寺監牢。”


    張衝驚了一下,瞬間便想明白陛下這是要去看誰,皇命不可違,他立刻出去準備。


    還是那輛車架,李崇坐在車架裏麵閉目養神,不知道那將京城攪動的腥風血雨的宋離此刻是個什麽樣子。


    趙成在看到皇駕的時候匆忙跪下相迎,他可還記著,就是這位小皇帝下中旨著督衛軍將這些人都下獄的:


    “微臣叩見陛下。”


    李崇抬了抬手:


    “起來吧,宋離被關押在哪?帶朕過去。”


    趙成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大清早的皇帝會親自駕臨這裏去看宋離,他一時也吃不準小皇帝對宋離的態度,隻怕他對宋離的照顧被小皇帝所不喜。


    他一邊引著小皇帝從正門入內,一邊向身邊的人用了一個眼神,那人立刻快步衝到了後麵的牢房中,將宋離的被子和炭火都撤了出去,宋離身邊的貓仔探出腦袋,小爪子還扯著被子,宋離聽見它喵嗚的叫聲才睜眼,將貓仔拉了迴來。


    牽扯之下他咳的越發劇烈,沒了被子的遮擋,隻著了兩層的衣服直接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身子都抖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將小貓蓋在了袍袖下麵。


    嗓子中的腥甜再也忍不住,他想要掏出帕子,卻發現身上空無一物,腥甜的液體借著咳嗽濺在了身上和麵前的幹草上,他隻能用衣袖擦了擦口唇。


    外麵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似乎來了很多人,隻不過他實在沒有精力去看了。


    這古代的牢房李崇是第一次進來,一進來便和外麵是兩個天地了,似乎空氣中都透著糜爛和腐屍的味道,讓他幾欲作嘔,越是往裏走越是昏暗,有些死囚時不時發出不似人類的聲音,這裏確實是李崇生平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他甚至需要忍住唿吸來調節馬上湧上來的惡心感,他忍不住問:


    “在哪?”


    “陛下,就在前麵了。”


    終於這層牢房走到了最裏麵,透過柵欄李崇一眼便看到了那牢房的模樣,和方才路過的所有牢房都並無不同,隻有一張極為簡單的床,上麵有些幹草和一個看不出顏色的被子。


    而那個消瘦的人影,就那樣瑟縮地依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他微垂著頭,合著眼,臉色白的嚇人,甚至不知是生是死。


    李崇的心猛然一下收緊:


    “開鎖。”


    宋離此刻已經是半昏半醒,聽到耳熟的聲音這才勉強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那個身穿玄色披風,帶著明黃領約的熟悉身影,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鎖被打開,李崇一步跨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了宋離身上噴濺的血跡,和他袖口那明顯的血團,瞬間轉頭開口:


    “你們用刑了?”


    趙成也不知道宋離那一身是怎麽迴事兒,幾乎是立刻辯解;


    “沒有,陛下有旨,臣怎敢用刑?”


    宋離的意識這才清醒了兩分,他撐起些身子才發現是李崇真的來了。


    “陛下怎麽來了?這天兒多冷。”


    平緩的語調,有些沙啞的聲音,一如宋離在華清宮給他講故事的時候,若不是地點如此不對,李崇甚至恍惚以為他們還在華清宮。


    作者有話要說:


    督主這一章應該算是美強慘吧


    小皇帝終於來看督主了


    安利隔壁完結文,大梁三部曲一《外科醫生的王府生存指南》


    下一本預收,大梁三部曲三《廢帝》


    第22章 接出監牢(感情戲)


    哪怕是清晨,陽光也照不進這昏暗的牢房中多少,像是被攏在一陣迷霧之中一樣,李崇一步一步往前走。


    有個穿著囚衣的人影靠在冰涼的牆上,囚衣上的血跡似乎已經有很久了,早已不是新鮮的血色,而是深褐色一樣的顏色。


    這血跡幾乎遍布那人的全身,靠著的人臉於煙魚尾色已經如死人一樣的灰敗了,身子消瘦的幾乎隻剩下了骨頭,隔著血跡斑斑的囚衣都能看到他支起來的鎖骨。


    李崇有些怕,但就像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一樣一步一步的上前。


    那個人的麵容好像還是和上一次在華清宮見時一樣,隻是瘦了太多,他走上前才發現他並沒有閉著眼睛,而是向下看著,一動不動,他抖著手去試他的唿吸,才發現那人的鼻息間早已經一片冰冷。


    耳邊傳來了不少烏鴉的叫聲,一聲一聲在死寂一般的牢房中顯得格外陰森,李崇慌忙將手伸了迴來。


    腦海中都是第一次見宋離時的模樣,那個坐在禦階之下,一身深紫色蟒袍,腰束青玉緞帶的身影,他無法將那樣一個人和眼前這個蒼白,枯瘦的人影聯係在一起,心底徒然湧上來了一股難以抑製的無錯和不可置信。


    他蹲下了身子,那雙第一次在朝堂上見到的幽深雙眸此刻已經渾濁,一股酸澀感從心底而起。


    他抬起的手都有些發顫,想要幫那人閉上那雙已經渾濁的眼,就在手要覆在那人眼睛上的時候,他忽然看到這人的袖口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


    他低下頭,卻發現是一隻黑色的烏鴉,而那隻烏鴉的嘴正在啃食那人的手,那雙手青白枯瘦的手,指尖甚至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


    而靠在那裏的人隻低垂著眉眼,渾濁的眼似乎就在看著烏鴉的動作,卻無任何的反應。


    “走開。”


    李崇幾乎是立刻抬手趕走了烏鴉,但是那雙手卻也無法恢複如初,那露著白骨的手似乎在昭示是他將宋離推到如此地步的,他幾乎是立刻從夢境中驚醒。


    夢境中的牢房和現實中的牢房在李崇的眼前交錯,陰濕腐爛的味道繚繞在鼻息之間,更讓他有些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眼睛隻是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人,周身都有些僵硬。


    宋離此刻不過是強打著精神看著李崇,卻發現他的神情有些不對,他也沒有想到李崇會從宮中過來。


    他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一些,隻是一動之下胸腔的咳意便壓不住,他以手掩唇側著頭咳了出來。


    平日裏束的一絲不苟的頭發早就已經被昨天那盆冷水給潑散了,額前的碎發隨著身子細細地抖動。


    李崇如夢初醒地迴過神來,就見到眼前那本來低垂著頭眼睛渾濁的人影已經變成了這個在輕咳的人影。


    那不過是個夢,他渾身都鬆下了兩分,剛想上前問一句便發現那人的袖口似乎真的有東西在動。


    烏鴉啃食那人已經泛了白骨的手指的畫麵再一次出現在了眼前,身體快過了腦子,他一步上前拍在了那人的袖口:


    “走開。”


    他的動作讓一整個牢房的人都愣在了當場,就見一個泛著橘色的小貓崽從宋離的袖口被李崇拍了出來。


    貓仔在幹草上一個軲轆,喵嗚了一聲,一雙琉璃一樣的眼珠看著宋離,一幅有些想過來又瑟縮的模樣。


    李崇在看到那個小橘貓的時候人也懵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看向了宋離,劇烈的咳嗽讓宋離的眼中醞起了一絲水霧,隻以為李崇因他遷怒於那個貓仔,那水霧之下是還未掩去的自嘲,他這樣的人身邊怎配有什麽人和物件陪伴?


    “陛下,那小貓是今日誤入這牢房的,陛下若是不喜著人丟出去便是。”


    難得那小東西肯陪他一天,別因為他害了性命。


    李崇頓時發覺這人是誤會了,看著眼前蒼白的臉和一旁那個還在瑟瑟發抖的小貓,隻覺得這事兒好像也不太好解釋。


    半天他側身,一把捉住了那個小貓,將在他手上喵嗚喵嗚的貓仔重新塞迴了宋離的懷裏,聲音有些不自然:


    “朕看錯了,以為是一隻烏鴉。”


    趙成和一眾大理寺的官吏站在後麵,看著眼前一坐一蹲的兩人這奇怪的對話滿腦子都是不理解,陛下來不是問罪的嗎?


    懷裏頓時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還暖唿唿的,宋離不禁低頭,目光正和懷裏的貓仔那雙清澈的琉璃眼對上。


    這一幕正巧落在了李崇的眼裏,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幕讓他覺得格外的窩心,這樣在乎一個小貓仔的人和那個陰曆很辣的人相去甚遠。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人下意識擼了兩下貓仔的手上,那雙手青白枯瘦,和夢境中那個露著白骨的手其實很像,隻是這雙手能動,也沒有露出白骨。


    他的手上還殘留著剛才撥弄貓仔時不小心觸及那雙手留下的餘溫,冰的厲害,甚至那一瞬間不像是碰到了一隻活人的手。


    他和宋離此刻離的很近,看到他唇角沒有擦淨的血跡,再思及他身上的痕跡:


    “這血跡哪來的?”


    宋離看著這個年輕的天子,發覺他真的是在認真的問這個問題,隨意找了一個借口:


    “老毛病,風寒沒好利索吧。”


    李崇眉心擰起,這人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毛病啊?那天在前華清宮也說是老毛病:


    “拿炭爐和棉衣過來。”


    這話自然是對趙成說的,趙成現在人都有些狀況外,身邊的小吏已經跑著去拿陛下要的東西了,趙成隻覺得後悔,若是想到陛下對宋離是這麽一個態度,他剛才就不應該讓人撤下棉衣和炭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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