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信件不是偽造,臣以為當先行收押宋離和徐順,下旨將張朝理和呂芳押解迴京,交由大理寺,禦史台,刑部協審,是非黑白定一目了然。”


    張朝理和呂芳沆瀣一氣,侵吞糧餉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李崇早晚要處理這兩人,所以將他們押解迴京他是沒什麽意見的。


    而徐順他想來不太可能置身事外,讓他猶豫的隻有這個宋離,他來這裏這麽長時間,接觸最多的人就是他,算起來他們也隻這兩日未見,他的腦海中的最後一幕還是宋離出這華清宮的背影,於私心他是不太希望這人真的和他相對。


    而於公便是如今的朝局,直廷司是一個毒瘤,但是以王和保為首的文官集團便像是一大團吸了水的棉花一樣拖在大梁這艘巨輪的底下,不除不足以前行。


    宋離,宋離,他迴憶著那人每一次和他說話的神態和語調,似乎他沒有什麽不知道,那是一種一切盡在掌控的了然感。


    那麽今日王和保對他的發難他是不是也提前知道呢?若是知道又會如何做?他深吸了一口氣:


    “就依首輔所言,不過朕不希望屈打成招。”


    大理寺和刑部人的人行動極快,得到了諭旨便立刻領兵包圍了宋府,而此刻的宋離對這一切都並未驚慌,隻是靜靜地坐在廳堂中。


    他披了一件厚實的披風,狐狸毛領襯的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唇上更是絲毫血色也無,平靜地等著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進來,光是那一身的氣度誰也不相信他是即將要下獄的人。


    “宋督主,這是陛下諭旨,還望宋督主不要做出什麽讓我等誤會的事,請吧。”


    宋才怎麽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招,宋離的身子如何經得住去大理寺的監獄走一遭?


    “督主?”


    宋離迴過頭來,譏諷的唇角平和了兩分:


    “這是王首輔給我的見麵禮,不必驚慌。”


    這是一間陰暗狹窄的牢房,隻有一扇隻有五根柵欄的窗戶,能透過一些微弱的光亮,四壁的牆上都是些已經幹涸變成黑褐色的斑駁血跡,牆角處一片髒汙,潮濕,陰冷,泛著腐爛發黴的味道。


    整個牢房中隻有一個用木架搭成的床,上麵渾著已經腐爛了的稻草,還有那早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潮濕發黴的被子,牢房的門被大理寺卿親自推開,他神色有些幸災樂禍:


    “宋督主我們這小廟比不得您的昭獄,還請多擔待。”


    立在門前的人白狐披風墜地,瞧著這透著糜爛腐朽,死亡氣息的牢房麵色未變,他壓住了胸口一陣陣上湧的咳意和越發腥甜的喉頭,聲音依舊寒涼帶諷:


    “確實比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是今晚12點,入v,萬字肥更


    督主出來差不多快沒了,哈哈,我要讓小皇帝親自探監


    大家可以看看下一本《廢帝》文案在隔壁


    第21章 陛下探監(督主開大)


    華清宮中,李崇自從那些禦史和王和保走後便有些心神不寧,晚飯也沒吃下去什麽,看著那一盤一盤擺了一大桌子的菜還覺得有些煩躁:


    “通知禦膳房,以後每頓就八個菜,其餘的都撤掉。”


    張衝看著一把撂下筷子的皇帝也不知這位怎麽忽然要扯菜,不過他看著這位陛下心情不太好,想勸兩聲也沒敢,便立刻著人去禦膳房傳旨了。


    “陛下,中午您就沒吃多少,這醬板鴨是您最愛吃的,再進一塊兒吧。”


    李崇實在沒有什麽胃口,擺了擺手便讓人給撤下去了。


    他坐迴桌案後麵繼續看五大倉進出庫的記錄,眼角忽然瞟到了昨天宋離遞過來的那封信。


    這些日子宋離和他說過的話便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撂下了手中的賬本,將那封信再一次拿起來,盯著看。


    不知道為什麽,宋離總是給他一種很違和的感覺,他的模樣,氣度,談吐,見識,似乎都和他的身份沒有辦法貼合,就如第一次他見宋離的時候,怎麽都沒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一個太監。


    而後在他問及朝政,朝中要員的時候,他的評價在現在看來也算是中肯,對於葛林生這等和他並不算是一條路的官員,也並沒有言語攻擊和構陷。


    對岩月禮那樣屢及六部的幹臣話語中也有一絲欽佩,最讓他覺得有些難得的便是他對韓維的評價。


    像韓維這樣耿直,骨子裏看不起宦官的能臣,他在和他介紹的時候也隻是調侃似的稱他為鐵公雞,從他的口中他也聽得出來,宋離也覺得若非韓維時運不濟,此刻身在戶部尚書任上的應該是韓維。


    而韓維卻在第一次被召見的時候便上書彈劾宋離,韓維的彈劾才透出了張朝理侵吞糧餉這件事兒,若非如此,王和保恐怕也沒有這麽具體的理由公然召集那麽多的禦史敲陳情鼓彈劾宋離。


    李崇依舊盯著宋離的字,手舉著這一封信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究其根本他的違和感來自於宋離和直廷司之間的關係。


    宋離在他麵前種種言語都不像是一個構陷朝臣,把持朝政的直廷司的督主,但他又偏偏有身為那等權宦該有的殺伐果決和狠厲。


    北郊營房中,若不是他攔著,宋離會眼也不眨地將所有人車裂,從這裏看倒是也能看出幾分直廷司行事的狠辣。


    李崇放下了這封信,在一邊的紙上分別寫上了幾個字,直廷司,宋離。


    直廷司參與買賣官爵,侵吞空餉糧款他一點兒也不意外,但若說指使這一切的人都是宋離,他又會生出一種荒誕違和的感覺,說不上緣由,就像是審計多年的一種直覺,沒有證據支撐卻冥冥中的感覺。


    張衝看到了紙上的那幾個字,偷偷瞧著李崇的臉色也不知道應該說句什麽,隻能將小廚房剛剛呈上來的銀耳湯送上前去:


    “陛下,您晚膳便用的少,這銀耳和雪梨燉的湯冬日吃最好,您用一些?”


    李崇這才迴過神兒來,看著那精致湯盅中盛著晶瑩剔透地湯水沒有拒絕,他用勺子輕輕攪了攪隨口問道:


    “這宋離是何時當上的直廷司督主的?”


    張衝想了想答道:


    “是元興二年,先帝查抄了前任督主馮晨後便提了宋離為直廷司督主。”


    先帝?那就是原主他爹,這原主都已經登基六年了,先帝二年就封了宋離為督主,這宋離現在看著也不過不到三十,那那個時候他才多大?這麽想著便問了出來:


    “宋離當年才多大?”


    這張衝瞧著都比宋離的年紀大,張衝開口:


    “宋督主當時剛及弱冠,也因此直廷司中還有些人不服,不過沒過短短半年,這整個直廷司便唯宋督主馬首是瞻了。”


    提起當年的宋離,就是張衝的言語中也難掩驚歎,當初先帝提一個年紀資曆都不行的人做了直廷司督主,內外等著看笑話的人不知凡幾,不過最後也都閉上了嘴。


    李崇也有些欽佩,弱冠便是隻有二十歲吧?這放在現在大學還沒畢業呢,宋離就已經提領鬼窟一樣的直廷司了。


    是個人物啊,他忽然看向了張衝:


    “你是為何淨身進了宮?”


    張衝麵上也有些苦澀:


    “那年家裏遭了災,地裏的莊家都被淹了,我隨著父母逃荒到了京城外,聽說能去宮裏當差,家裏便能發一袋米,所以我就跟著去了。


    但是到了那裏發現隻收十歲以下的幼童,是那個值守太監見我還識得幾個字這才收下了我。”


    李崇也有些心酸,淨身入宮也才能給家裏換來一袋米,從此這一輩子怕是都要葬送在宮中了,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家裏實在困難,又有哪個好人家願意送自家的孩子來挨這一刀呢?


    像是張衝這樣能在皇帝身邊,做著有頭有臉的管事,在外就是朝臣見了他也總要客氣幾分的是少數,那些無權無勢的小太監才是宮裏的常態。


    他的腦海中忽然再一次浮現出了宋離那張臉,那人通身寵辱不驚的氣度,讓他一直覺得他不應該是一個太監。


    他有些想象不出宋離當初為生活所迫而入宮的模樣,他還記得昨天看到他那一筆好字時為他惋惜的心情。


    “這宮中可有教內監習字的地方?”


    “有的,自光帝二年便在宮中設立了內書堂,教授入宮的小太監習字,讀書。”


    李崇點了點頭,看來這大梁的情況和明朝時候也有些相似,明朝的太監實際上便是統治者為了製衡朝堂,限製內閣權利而扶持起來的一個機構,想要太監代替皇帝批紅,首先這些太監便不能是文盲。


    內書堂的出現也就為太監真正參與政事掃清了最後一絲障礙。


    太監多是窮苦出身,沒有家族牽連,更沒有子女,這就讓太監成為了皇帝手中一把鋒利的刀,隻是可惜了,曆朝曆代能夠真正駕馭這把刀的統治者卻寥寥無幾。


    想到這裏李崇忽然頓了一下,刀?若是太監的機構是一把刀,那麽由宋離掌管的直廷司就是一把尤其鋒利的快刀,先帝提當時隻有弱冠的宋離為直廷司督主,很顯然就是用他來製衡朝堂。


    而通過昨天韓維的話,他也知道了王和保乃是光帝舊臣,是原主的大伯。


    王和保執掌內閣,又大肆封賞朝中大臣,以至於三公六部幾乎都是他的人,可想而知這先帝繼位以後內閣的權利有多大。


    這位先帝很顯然短時間根本就無法撼動光帝留下的內閣,李崇漸漸冷靜下來,將自己慢慢帶入了先帝的角色,若他是先帝他要做的是什麽?


    作為一個兄終弟及的皇帝,他天然的無法繼承先帝的班底,這個時候他要做的肯定不是和內閣硬碰硬,那麽扶持一個能夠跟內閣抗衡的機構便是最重要的。


    能夠不在王和保的掌控範圍內,又有能力和內閣抗衡的唯有直廷司,所以先帝首先要做的就是換下光帝時期的直廷司督主,選自己的人繼任直廷司,這個自己人便是宋離,而事實證明先帝的眼光沒錯。


    先帝英年早逝,隻在位三年,所以其實究極先帝一朝,他都在和光帝留下的內閣勢力做抗爭。


    而宋離竟然能在先帝已經去世多年,小皇帝倒向太後和王和保的情況下,在朝堂上都能不落下風,其手段之淩厲,心思之深沉實在是非常人可比。


    想通了這一重,李崇的思路忽然打開了不少,直廷司用好了便是一把利刃,這把刀先帝能用他為什麽不能用?直廷司是個毒瘤,不過冗雜的文官集團也同樣可怕。


    宋離,希望這一次別讓他失望。


    大理寺監牢中,宋離裹緊了身上的狐裘,靠坐在床邊,鼻腔中湧入的都是這個監牢裏獨有的腥臭腐爛的味道。


    這個味道對宋離來說其實並不陌生,隻是從前他是審訊的那個人,而現在他是階下囚。


    細碎的咳聲從牢房中陣陣傳了出來,宋離大概算了一下時辰,從衣袖中掏出了藥瓶吃了一粒藥,他平時瞧著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此刻卻泛出了幾分紅潤之色。


    他閉目養神,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直到牢房的門被打開,門口立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今日敲響陳情鼓參奏宋離最起勁的督查禦史史進。


    此刻他的臉上甚至有幾分快意,沒有什麽比看著宋離在自己眼前成了階下囚更能滿足他們的心理。


    “宋離,想不到吧?有一天你也會在這監牢裏。”


    宋離輕咳了兩聲才撩起眼皮,給了這個三品禦史一個正臉,縱使此等境況他依舊不失那份氣度,連說話的語氣都是從前的譏諷寒涼:


    “想到了,我不光想到自己會到這牢房中,我還想到了史大人日後到牢房的模樣。”


    “嘴硬在這裏沒有用處,來人,將他提出來。”


    宋離被兩個牢頭扯著出來,胸腔處疼的厲害,被拉到門口的時候,史進一把扯下了他身上的狐裘:


    “哼,在這裏還裝什麽?這麽好的衣衫可和這牢房格格不入,你一個閹人,裝的人模狗樣的給誰看?”


    宋離掃了他一眼,目光涼意明顯,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被拖著帶到了大理寺監牢的審訊處,正坐的正是大理寺卿趙成:


    “宋督主,想必這裏的規矩你比我清楚,想來我們這兒的手段都是昭獄玩剩下的,我覺得您還是自己招認比較好。”


    宋離胸口的抽痛越發明顯,失了狐裘,這牢獄中的陰涼讓他身上都有些打寒戰,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忍住身上的不適開口:


    “招認?招認什麽?王和保的手中若是有張朝理向我直接行賄的證據,此刻我便不是在大理寺的監牢而是在行刑的路上了。”


    趙成看不得他在自己的地方還一幅不可一世的樣子:


    “宋離,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這種說辭最不應該相信的就是你吧,這麽多年昭獄的冤魂少嗎?”


    宋離注視著眼前的幾人唇邊的弧度冷然,他忽然笑了出來,連著眼底的笑都仿佛裹著刀子:


    “進了我昭獄的人,哪個沒有證據?趙成,你在這大理寺卿的任上也做了五年了,在這官場沉浮了半輩子,若是不想下半輩子就此斷送我勸你認真審理此案。”


    一旁的史進卻不削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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