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誠惶誠恐地退下。


    此時的華清宮中依舊燈火通明,李崇從下午開始便一直坐在桌案後麵,桌子上鋪散了很多賬本,不少都是韓維呈上來的。


    他越是看越是心裏發涼,這不算不知道,大梁的國庫竟然隻有這麽點兒銀子了?


    如今的存銀滿打滿算隻夠京官半年的俸祿,別說是賑災了,鍋都要揭不開了,他實在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他看向了韓維遞上來的那本彈劾張朝理,呂芳和宋離的折子,這折子他下午的時候看了很久。


    韓維不愧是掌管戶部實務這麽多年,懂得用數據說話,這上麵有曆年的餉銀支出,兵丁數量,還有每年定額召編的兵丁,還有每一次張朝理和呂芳上奏的戰損兵丁數額。


    其實他都不用算,這些他草草掃一眼,這糧餉數便對不上,吃空餉每個朝代都有,隻是敢吃五萬士兵的空餉,這已經可以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了,宋離身任內相多年,他絕不相信他對此事不知情。


    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現出了宋離今日腳步虛緩走出華清宮時的背影,手捏緊了折子,三十萬的糧餉,三十萬啊,甘,川,寧三省賦稅加一起也隻有三十萬,這三十萬中他又拿了多少才願意將此事掩蓋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猜到督主的毒是怎麽來的了嗎?


    慢慢虐,有的虐呢。


    安利一下隔壁預收《廢帝》,下一本感情戲份相對多,總結起來大概就是廢帝和他養大的狼狗繼承人,狼狗以為廢帝背叛,後又求而不得發瘋囚。禁,然後各種你們懂得


    第18章 咳血送信


    李崇靠在椅背上,就盯著這一本奏折,吃空餉不是個多難查的事兒,但是牽扯到的人卻不是封疆大吏就是權傾一時的內相。


    宋離,他在心底念著這個名字,這麽多天以來他對宋離的印象其實並不算差。


    雖然他行事有些跋扈,不曾將他放在眼裏,但或許是有些雛鳥情節,對於這個他來到此處接觸最多的人,他總不希望他真的站在他的對立麵。


    但是這麽多天的了解,他發現宋離對朝局的洞察,對百官的了解都在他估計之上,這說明直廷司的情報無孔不入,所以眼前空餉一事宋離不知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曆史上無數的教訓都在昭示著宦官幹政弊大於利,不提宋離本身,他個人對太監監軍,甚至設立鎮守太監把持一方軍政大事的做法持反對態度。


    他隱約覺得如今的直廷司和明朝那不受監督的宦官機構大同小異,看似是個疥癬之疾,實則已經紮到了骨頭裏。


    總之,眼前的這個大梁,宦官幹政,朝□□敗,國庫空虛,實在是個十足十的爛攤子。


    此刻宋府內,宋離剛服了藥,直廷司提司徐順立在床前,聽說宮內的事兒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畢竟張朝理的孝敬他也收了。


    “督主,韓維那個老匹夫像個茅坑裏的石頭一樣,一個事兒若是讓他給咬住了,打爛嘴他都不鬆口,督主也是他能彈劾的?就怕內閣借機生事,陛下年幼,聽了他們的蠱惑。”


    宋離側著身子靠在身後的迎枕上,輕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輕咳不斷,隻是那雙眼依舊寒涼犀利:


    “怕了?你收了張朝理多少銀子?”


    到了這個時候徐順也不敢瞞著宋離,立刻跪下:


    “督主,是奴才貪財,是奴才貪財。”


    宋離撩起眼皮:


    “多少。”


    徐順的聲音帶顫:


    “每,每年兩萬兩。”


    “督主,三天後王和保就迴京了,他必會借著這個事兒彈劾您。”


    王和保和宋離一貫不和,這麽好的機會王和保怎麽會錯過?若是宋離倒了,他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宋離嗤笑一聲:


    “這韓維咬定本座侵吞軍款,本座倒是不知道這京城官老爺們都這麽清正廉潔嗎?”


    徐順自然附和,韓維是個木魚腦袋,以為掌握了張朝理吃空餉的證據就可以對付宋離。


    卻不知張朝理每年往京中送十幾萬兩銀票,這些銀子可不光流入了直廷司,吏部,戶部,兵部,哪一個少的了?


    宋離盯著他,銳利的眸光不容絲毫欺瞞,薄唇輕啟,卻是句句森寒:


    “徐順,本座記得李通任直廷司督主時你便是雲貴守備太監,這張朝理在雲貴舒服了這麽多年,怕是沒人比你更清楚了,張朝理留不得,不過這人死要死的有價值,你明白了嗎?”


    徐順聽明白了宋離的話音,張朝理是活不多久了,他要用張朝理的命威脅在京所有收了他賄賂的官員。


    “奴才明白。”


    “王和保三日後迴京,你看著辦。”


    “督主放心。”


    徐順剛下去,宋離便搖了一個響鈴,屋內瞬間便多了一個人黑色的人影,那人背持雙刀,黑紗覆麵,看不清麵容。


    “我要張朝理死在鎮壓西南械鬥的路上,將他賄賂官員的賬本找出來和從前那些放在一處。”


    那黑衣人點了一下頭,便和來時一樣,消失在了房中。


    宋離這才任由身子靠進了身後的迎枕上,左手中還是那串沉香木手持,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了李崇那張臉。


    這些日子李崇的言談,行為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種違和感越來越深,李崇變的不一樣就是從那次碰了頭開始。


    他之前甚至懷疑過有人假扮李崇,不過華清宮宮人的匯報無一都在證明那人確是李崇無疑,也不可能有人能夠在他的眼皮底下偷天換日。


    失憶,真的能讓一個人的行為出現如此大的變化嗎?


    他再一次想到這一次李崇出宮就是去拜謁焰寧祠,焰寧祠裏有先寧遠侯留給有緣人的箱子這件事兒並不是什麽秘密,這百餘年來有不少人都試圖去打開箱子,但是無一例外都是铩羽而歸。


    但是這一次的箱子卻被李崇打開了,沒人知道他是如何打開那箱子的,也沒人知道那箱子裏都有什麽,就連他也是李崇迴宮之後聽到焰寧祠的人匯報才知道了這件事兒。


    李崇和那位傳奇一般的寧遠侯會有什麽樣的關係呢?


    疲乏的精神禁不住他如此多思,宋離撐著身子躺了下來,這個小皇帝變的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能輕易被太後蒙蔽的小家夥了。


    這總也是一件好事兒吧,畢竟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就讓他再推上一把。


    華清宮中李崇還坐在桌案後麵,頗有通宵加班的架勢。


    今日他讓韓維將每省每年入繳的稅銀入賬明細拿了過來,這一晚上他就在看這些,麵前一大張宣紙讓他劃的都是格子。


    一筆一筆大額的入繳稅收在左,大筆的俸祿支出,餉銀支出,賑災支出,大型慶典禮儀支出等列在右邊。


    好在韓維不是一問三不知的廢物,這賬簿列支的總算不是一團糟,不看明細的情況下,直到淩晨他才將將把大額列支出來。


    李崇看著眼前的這張表,總算是舒了口氣,張衝趕緊奉上熱茶:


    “陛下夜深了,您風寒剛好些,還是要注意龍體啊。”


    李崇加班早就加習慣了,這種熬夜做表格簡直不要太家常便飯,他隻感歎現在沒有一杯冰美式,


    這屋內的地龍燒的太熱了些,他此刻熱的臉都紅了一片,就更不願意接這滾燙的熱茶了:


    “放涼再端過來。”


    此刻李崇看著眼前這長的已經拖地的表格,心底還是充滿了打工人的煩躁,啊啊啊啊啊,他想要excel啊,哪怕給他一個自動加和公式也行啊...


    他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開口點餐:


    “給朕下碗麵來。”


    他不禁苦中作樂地想,當皇帝的好處之一大概就是隨意點外賣了吧。


    李崇吃了一碗雞湯麵,幹了兩碗涼茶,再一次投入戰鬥,國庫的存銀實在是讓他非常的沒有安全感。


    所以今天他至少需要算出每個省份積欠稅款的比例,和今年這一年大額開支占國庫支出總額的比例,從整體看看大梁的財政情況。


    李崇怎麽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手算國家財政,這事兒放在現代,他喝二斤都吹不出這麽離譜的牛逼。


    李崇實在用不慣這毛筆,有些煩躁地抬頭:


    “去給朕找個碳塊兒來。”


    用毛筆列算式實在是效率太低了,張衝愣了一下開口:


    “陛下可是冷了?”


    李崇頂著熱的通紅的臉開口:


    “你看朕像冷了嗎?碳塊,鉛塊或者墨塊都可以,能在這紙上劃出痕跡就可以,去吧。”


    張衝匆匆讓人找了東西來,李崇挑了一個墨塊將就用著,雖然手感一般,但是總比毛筆快。


    這一算就算到了天亮,李崇看著一晚上才算出來的幾個比例整個人都麻了。


    他總算站起來直了直腰,張衝忙讓小太監過來伺候,李崇想起什麽問了一句:


    “宋督主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用入宮了,你去挑些用的上的藥材,送到宋府。”


    雖然出了張朝理的這件事兒,不過宋離料想也不是這一件事兒能扳倒的,該籠絡還是要籠絡。


    上午李崇去補了一覺,中午起來就聽張衝稟報:


    “陛下,宮外剛遞來消息,王首輔明日便能進京了。”


    李崇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這位在別人口中聽了半個多月的首輔總算是要迴來了:


    “你昨日不是說王首輔要後日才到嗎?”


    張衝笑著開口:


    “陛下,這月底便是太後娘娘的千秋節了,想來王首輔也是為娘娘賀壽心切。”


    提起孟太後李崇的臉色便淡了下來,光是這一年,以置辦首飾,衣著,拜謁佛寺,出京避暑為由,戶部便給慈寧宮撥了近六十萬兩。


    六十萬兩,足夠十萬士兵一年的軍費開銷,他倒是要看看這一次千秋節,她會要多少。


    李崇笑意不明:


    “哦?這位首輔大人倒是比朕都有孝心,既然如此,明日首輔進宮便先去慈寧宮請安好了。”


    張衝聽出皇帝話語中的不滿,從前李崇很是親近孟太後,甚至一度對孟太後言聽計從,對王首輔也是敬重有加,反而對宋離引為奸佞。


    李崇用了午膳之後便起身直接開口:


    “召戶部侍郎韓維入宮,著他帶著京城所有官員的名冊進來。”


    他昨天大體算了算京中官員的薪資,怎麽都對不上撥出的那個銀子數,薪酬審計的dna被撥動,他不弄清楚不舒服。


    說完之後他又想起個事兒來:


    “宋離養病在家,內閣擬的待批紅的折子如何處理?”


    “迴陛下,值守的文書會抄送一份送到督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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