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內閣隻你二人,朝政紛雜,恐有疏忽,朕看先不必等京查了,你們迴去商量一下,擬個入閣的人選給朕瞧瞧。”


    葛林生和岩月禮互視一眼,齊齊稱是。


    此事一了李崇沒有再提他們在折子裏寫到的賑災糧款吃緊一事兒,而是直接擺手讓人告退了,岩月禮欲言又止,不過還是退了下去。


    李崇不是不關心這件事兒,而是在關心之前他必須清楚自己的家底,戶部的存銀,朝廷的開支,州府的稅收,五大倉的存糧,這些他需要親自查。


    那個鐵公雞,或許是個很好的了解途徑。


    此刻,宮外宋府的角門處,一個低調的深藍色轎子被抬了進去,轎子直到宋離居住的楓竹苑才落下,小廝撩起了轎簾,裏麵的人這才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在宮中剛剛為宋離把過脈的顧亭。


    管家宋才趕忙將人迎了進了院子,還未進屋,便能聽到裏麵傳出的咳聲,顧亭快步進去。


    屋內的地龍全開,一股熱氣鋪麵,重重帷幔都被放了下來,顧亭解開了身上的大氅,待身上的寒氣散了散才掀開了帷幔進去。


    宋離此刻已經換了寢衣,半靠在床頭上,手中捏著錦帕按著唇,咳得直不起腰來。


    作者有話要說:


    督主的毒有的虐


    第17章 我還有多少時間?


    顧亭立刻快步到了榻前,宋離沒什麽力氣,隻將手搭在了脈枕上,閉目養神,顧亭這才有時間細細地診,隻是越診越是心裏驚的慌:


    “督主,牽機之毒雖說隻要按年服用解藥可保十年無虞,但是您這體內除了牽機還有紅蔓。


    紅蔓並不能立刻致命,隻是會慢慢讓人衰弱,最後嗅覺,視覺都會慢慢消失,人最後耗竭而亡。


    我已經用藥試圖清除紅蔓,隻是因為牽機的存在,效果微弱,而紅蔓不斷侵蝕身體,這牽機也慢慢壓製不住了。


    若是,若是任其發展下去,恐怕再挺不過兩年,臣上次提的解毒的法子您還是再想想。”


    顧亭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從他認識宋離的時候就診出他體內有大內秘製的毒藥牽機,這種毒藥第十年服用最後的解藥就可徹底解毒。


    不過毒存在體內十年,畢竟對身體有傷害,哪怕是解了毒的人,最後也隻是將將保下一條命來而已,通常是皇室為了控製死士,心腹而用的毒藥。


    皇家秘辛顧亭不敢多問,直到三年前,宋離有一次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咳血昏迷,宋府的管家宋才遣人過來尋他,他過府診脈,這才發現宋離中了紅蔓。


    紅蔓是後宮中常用的毒藥,下毒的時候往往不會有什麽大的反應,而是讓人慢慢衰弱至死,這種藥沒什麽痕跡脈象也不明,若不是他師傅精通各種宮內密藥,這毒他也診不出來。


    而那次宋離昏迷正是由於紅蔓激發了牽機,這三年他一直用藥幫他控製紅蔓,但是餘毒還是開始侵襲他的身體。


    以至於每月牽機的發作都會提前,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長此以往,宋離根本挺不到第十年。


    宋才也站在榻前,這位已經年近五旬的老管家麵上的急切不是裝的,他跪在了榻前,眼眶都紅了一片:


    “二公子,您就試試那個法子吧,您和陛下請辭出京,老奴陪您去。”


    一句二公子讓宋離睜開了眼睛,多少年了,宋叔都謹守著這京中的禮儀,人前人後都不敢透露一句不應該透露的,隻叫他督主,這句二公子他有很多年都沒有聽到過了。


    他的手中捏緊了染血的絲帕,看向了顧亭:


    “你再說說你的法子。”


    “牽機之毒下官沒有辦法解,但是這紅蔓是可以試試的,需要封住視覺和嗅覺,每日行針用藥,隻是這種法子需要用猛藥,過程很痛苦,熬下來了,紅蔓也就解了。”


    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明顯,若是熬不下來,人便隨著這紅蔓一塊兒去了,不過他並非識得宋離一日,憑他的堅韌,他信他一定會熬下來。


    宋離咳的聲線嘶啞:


    “需要多久?”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宋離深斂雙眸,聲音幾乎沒有起伏:


    “如果紅蔓不解,我還有多少時間?”


    宋才抬起眼睛盯著顧亭,眼底有深深的恐懼,他怕顧亭的答案他完全無法接受。


    顧亭少有碰到這種麵對自己身體狀況可以如此冷靜的人,最後還是有些艱難地出聲:


    “兩年左右。”


    宋離自始至終都很平和,似乎這是別人的命運一般:


    “兩年啊,也不短了,下去吧,這個法子以後不必再提。”


    宋才卻扯住了顧亭不讓他走,眼眶裏滿是紅血絲:


    “督主,您就試一試吧。”


    宋離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了一絲不舍和愧疚:


    “宋叔,我要做的事還沒做完,此時我無法騰出那麽多的時間去解毒,兩年的時間雖說短了點兒,不過夠用了。”


    宋才渾濁的眼中一行熱淚滾下,終是緩緩鬆了手。


    宋離也是不忍,這麽多年來,家中也隻剩下宋叔一個人在他身邊了,可惜他要走的注定是一條不歸路。


    這條路上自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哪怕親如宋叔他也不能和盤托出,唯望最後他們可以全身而退。


    寂靜的內室隻餘下安神香的香氣和斷斷續續的咳聲,宋才不忍他如此一個人熬著,隻想著和他說些輕鬆的事兒來。


    隻是這能開懷的事兒實在是太少了,直到入了夜快馬入府,總算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宋才從信使的手中接過了信件,快步去了宋離的院子:


    “督主,您看誰的信來了?”


    宋離此刻昏沉地靠在床頭,身上已經疲乏至極,卻偏偏被周身的痛意和斷斷續續不停歇的咳嗽折磨的根本睡不下。


    他抬眼瞧過去,就見老管家獻寶一樣遞上來一個信封,心裏已經有了猜測,蒼白的麵上也多了兩分生氣,接過了信件。


    這信件的外麵隻是用了很普通的信封,不像是寄給他的,倒像是下人和家裏人通信的那種普通信件,連字跡都有些潦草,他拆開了信件,入眼的終於是那熟悉的字跡了。


    這是一封家書,是他的親弟弟,也是這世上他唯一的一個親人寫給他的。


    家變之後從他決定入宮的那一刻起,他便和弟弟劃清了界限,不準他提及自己,隻當他死了,縱使是他得勢以後也很少聯係,隻是在揚州給他置辦了宅子,讓他安心讀書。


    而那小子也從未讓他失望,去年秋闈得中舉人,今年春天就要來京中參加會試了。


    信上都字跡龍飛鳳舞,透著歡脫之色,可見寫信之人當時的心情很好,整整五頁紙的信,信裏都是些家常之語,寫的最多的就是關切他的話和他要進京了。


    宋離的眼底沁出了兩分寵溺和笑意,五頁紙,讀了整整一刻鍾,反反複複的看,看完還將信給了老管家。


    宋才急切地看了一遍,也是喜上眉梢:


    “您看小少爺多惦記您啊,這一頁紙都在囑咐您別太累,要注意休息,我們循哥兒真是爭氣啊,才剛及弱冠就高中舉人,這一次我看我們循哥兒定能高中進士。”


    老管家眼角的皺紋都笑的深了些,宋離笑罵一句: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舉人易得,進士可不可同日而語,那小子哪能次次都那麽走運。”


    話雖然是這麽說,不過那眼底的滿意之色卻遮掩不住,就好似那明明很滿意卻又故作謙虛的家長一樣。


    宋才知他心裏是開心的:


    “您又小看我們循哥兒了,就是走運我也信循哥兒這一次一樣能走運,不僅能高中進士沒準還能得中頭甲呢。


    這信是啟程前一天寫的,算起來循哥兒此刻也該在路上了,要不到十天應該就能進京了。”


    宋才的言語裏不乏想念,當年周家家變循哥兒不過才六歲,才十三歲的二少爺周墨黎改名宋離鋌而走險去了京城,將弟弟周書循易名許安送去了揚州。


    開始的幾年兩兄弟還能偷偷見上一麵,許安年紀小,次次分別都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但是自從宋離進了直廷司,手上的人命越來越多,他便再也不肯見許安。


    宋才知道他惦記弟弟,曾叫人畫了許安的畫像偷偷送來京城,不過宋離看後卻大怒,嚴令再不許這麽做。


    那一天宋離一個人帶著畫像在書房裏待了很久,看著前幾年還是個小孩兒模樣的弟弟已經長成了少年模樣,青白指尖輕輕觸及紙麵,看了一下午,最後還是將這副可能泄露身份的畫像付之一炬。


    直到現在宋離的腦海中還是隻有那幅畫上弟弟還是少年的模樣,他微微一歎:


    “真快,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還那麽愛哭。”


    宋才試探地問了一句:


    “督主,小少爺信裏不敢問,不過想來他很想見您,您看?”


    宋離抬眼,眼底的溫潤之色褪去了不少:


    “我不能見他,他到京城不得與直廷司,宋府有任何的接觸,宋叔你若是真心為他好,便要和他斷的幹淨。”


    許安身邊的人家事都清清白白,這麽多年都未和宋離的人有過什麽接觸,他隻是一個外地來趕考的外地舉子,和位高權重,惡名昭彰的內相宋離沒有任何關係,這就是宋離要的結果。


    宋才也知曉輕重,隻能歎了一口氣,不過還是安慰宋離:


    “雖然不能私下見麵,但若是我們循哥兒高中,總還是有機會在宴上相見的。”


    宋離聞言也勾了一下唇角,手指捏緊了被子,他也希望循哥兒可以高中,他希望親眼看到他榜上有名。


    春闈三年一次,若是這一次循哥兒並未高中,他恐怕再看不到他金榜題名了,他低頭掩住唇角咳了幾聲,聲音沙啞卻也帶著期許:


    “希望他能高中吧。”


    宋才出去為宋離看藥,外麵有小廝進來迴稟宮內傳來的消息,宋離撐起些身子:


    “稟督主,陛下流放了鄒虎,命兩位閣老不等京查結束,選任新的內閣大臣,之後沒有和幾位大人敘話兩句便讓告退了。


    隨後戶部侍郎韓維覲見,韓維為陛下講了一些國庫存銀的情況,最後,最後...”


    那小廝微微抬頭瞧著宋離的臉色言語有些遲疑:


    “最後怎麽了?”


    “最後韓維彈劾雲貴總督張朝理虛報兵卒吃空餉,致使朝廷一年多損失餉銀三十萬兩。


    同時彈劾督主收受張朝理的孝敬,指使雲貴值守太監呂芳和張朝理沆瀣一氣,隱瞞不報,貪汙餉銀。”


    小廝稟報後便將頭死死埋在地上,他可不敢這個時候去觸宋離的眉頭,宋離麵上喜怒不辨,微垂眉眼看著蜷縮在地上的人:


    “韓維不是個無的放矢之人,他可呈給陛下什麽東西?”


    “韓維確實給了陛下一個折子,那折子很厚,張總管離得遠也沒能看到裏麵寫了什麽,得知消息張總管便立刻差人過來給督主送信了。”


    下午的時候張衝也捏了一把子的汗,韓維和很多朝臣一樣,自詡功名出身,乃清流之人,骨子裏便看不上宋離這些宦官,更是極度反對宦官幹政,監軍。


    隻是他不似有些人在朝中和宋離等人打口水仗,他平日裏不出聲,但凡開口彈劾必定有根有據。


    這一次若不是真的抓住了張朝理和呂芳勾結的首尾他定然緘口不言,呂芳出自宋離的門下,這朝野皆知,所以他得知了這消息才趕緊打發身邊的人去宋離府上送信。


    宋離的手摩擦著被角,聲音不鹹不淡:


    “迴稟張公公,本座記著他的情分,呂芳此人貪得無厭,和張朝理貪汙糧餉,本座定不會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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