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元儀殿。


    何子沾走進,便是上前跪下行禮;“皇上。”


    袁崇武抬起眸子,言了句;“不必多禮。”


    “謝皇上。”何子沾站起身子,拱手道;“不知皇上召末將進宮,意為何事?”


    袁崇武凝視著眼前的愛將,緩緩道;“朕命皇長子駐守邊疆,今後,他便在你麾下。”


    何子沾心頭一驚,連忙道;“末將不敢,皇長子身份尊重,末將隻怕....”


    不等何子沾說完,袁崇武遂是打斷了他的話;“朕將他送往邊疆,意在磨礪其心性,如今邊患四起,他若有心殺敵,自然是好,但朕要你切記,戰場上刀槍無眼,朕不希望他有何閃失。”


    何子沾黑眸一震,隻躬身道;“皇上放心,末將縱使拚著性命不要,也定是會護皇長子周全。”


    袁崇武點了點頭,沉默片刻,方才道;“留心他的一舉一動,萬不可將兵權給他,你可明白?”


    何子沾抬起頭,便迎上了袁崇武深邃銳利的黑眸,他心頭一凜,霎時懂得了皇帝的意思,隻沉聲道了四個字;“末將明白。”


    袁崇武聞言,隻對著他揮了揮手,示意其退下。


    何子沾卻並未離開,而是俯身抱拳,道;“皇上,末將有一事不解,望皇上恕罪。”


    袁崇武卻是淡淡一笑,言了句了;“你是想問我,既然讓他去駐守邊疆,又為何不給他兵權,並要你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何子沾不敢不答,隻道;“皇上莫非是對皇長子,還有戒心?”


    袁崇武聲音沉穩,不疾不徐的道了句;“天家並無骨肉至親,他是朕的兒子,他的性子朕最清楚。朕可以給他金銀珠寶,也可以讓他封地為王,唯有兵權,朕若給了他,無異於養虎為患。”


    何子沾心頭了然,隻抱拳道;“皇上聖明!”


    袁崇武聽了這四個字,淡淡勾唇,眉心卻是浮起一絲無奈與蕭索,何子沾看在眼裏,又是道;“皇上,末將鬥膽再問一句,既然皇上心知皇長子的脾性,又為何要將他安置在軍中,何不將其放逐,一勞永逸?”


    聽了這話,袁崇武雙眸似電,筆直的向著何子沾看去,何子沾心頭一怔,立時垂下了眸子,跪在了地上;“末將逾距。”


    “他再不好,也是朕的兒子。”男人聲音暗沉,以手捏了捏眉心,對著跪在地上的何子沾淡淡道了句;“下去吧。”


    “末將告退。”何子沾再不敢多說什麽,起身離開了大殿。


    待何子沾走後,袁崇武站起身子,就見窗外明月高懸,整座宮殿清冷無聲,夜色如墨。他默默站了一會兒,方才大步向著玉芙宮走去。


    三日後,便是中山王袁宇,與淑儀公主的婚事。


    中山王袁宇乃皇上次子,自幼極受皇上寵愛,又兼之淑儀公主乃皇後親甥女,這一門婚事自是極盡排場,冠蓋京華,袁崇武忙於國事,婚禮諸事便都有姚芸兒一手操持,事無巨細,一一過問,務必要盡善盡美。


    成親當日,帝後賞賜珍寶無數,更在京師中為中山王敕造了中山王府,已留小夫妻迴京後居住。


    袁宇畢竟已是成年封王,在京師不可久留,成親七日後,便是領著新婚妻子,與帝後辭別。


    袁崇武望著如今年長成人的次子,與其身旁清秀純樸的兒媳,心頭自是欣慰,隻與姚芸兒一道,將佳兒佳婦送出城門。


    城樓上,姚芸兒倚在男人的臂彎,兩人望著中山王夫婦一行越走越遠,直到夫婦兩的攆車成了一個小黑點,姚芸兒眼眶微微一紅,伸出胳膊環住袁崇武的腰,輕聲道;“相公,大妞在我身邊長大,如今嫁人了,我還真是舍不得。”


    袁崇武環住她的身子,微微一笑道;“若舍不得,往後時常召他們迴京,也就是了。”


    姚芸兒嗯了一聲,又想起袁宇相貌俊秀,溫和博學,實在是個好夫婿,念及此,心頭便是舒緩了些,亦是抿唇一笑道;“宇兒是個好孩子,大姐若是在天有靈,也是能放心的下了。”


    袁崇武點了點頭,見城樓風大,遂是側過身子,為姚芸兒將風擋住,兩人四目相對,姚芸兒唇角噙著清甜的梨渦,鬢發間的步搖被微風吹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妞已經出嫁了,接下來便是二妞的婚事了。”


    袁崇武聞言,便是啞然失笑,捏了捏她的臉頰。


    姚芸兒將臉頰埋在他的胸膛,抬眸望去,就見錦繡河山,一望無際。


    “在想什麽?”見她不出聲了,袁崇武扣住她的腰肢,低聲問道。


    姚芸兒凝視著如畫的江山,小聲道;“我在想,若等十年後,我年紀大了,相公還會像現在這般喜歡我,對我好嗎?”


    說完,姚芸兒抬起眸子,美眸清清柔柔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又是言了句;“相公會不會嫌棄我?”


    袁崇武聽了這話,委實是哭笑不得,隻低聲笑起,俯身在她發間印上一吻,聲音是深沉的溫柔;“我比你年長十四歲,你若老了,我早已成了糟老頭子,還不知是誰嫌棄誰。”


    姚芸兒聞言,忍不住莞爾一笑,將眼眸垂了下去。


    袁崇武重新擁她入懷,將她的掌心握在手中,另一手則是在上頭寫下了一句話來。


    姚芸兒安安靜靜的看著他的手指一筆一劃的在自己掌心書寫,她自幼不曾習字讀書,日後即使與女官學了一些詩文,可此時看著男人的手勢,眼瞳中仍是有些迷茫,所幸袁崇武寫的極慢,倒是讓她瞧了清楚,一字一字的念了出來;“執..子..之..手..相..伴,與...爾..白...頭...到...老。”


    讀完,姚芸兒心間一顫,忍不住抬眸向著自己的夫君望去,袁崇武唇角含笑,將她抱在懷裏,低聲道;“不錯,執子之手相伴,與爾白頭到老。”


    姚芸兒眼眶漸漸紅起,唇角卻是浮起一抹笑靨,那般炫目的美麗,讓人舍不得眨眼。


    “相公....”姚芸兒喉間輕顫,已是說不出旁的話來。


    袁崇武黑眸一柔,捧起她的小臉,伸出手指為她將眼角的淚珠拭去,他的眼瞳中漾著的是溫和的笑意,隻低語了一句;“傻瓜。”


    姚芸兒雙眸噙著淚花,將身子埋在他懷裏,兩人在城樓依偎良久,夕陽的餘暉映在他們身上,許久不曾移去。


    北疆,官道。


    茶肆中大多是些往來的客商,其中一人一襲青袍,黑發高挽,雖是風塵仆仆,但麵目清俊,膚色白皙,周身透出一股英氣。


    “客官,您的菜來了。”店小二在北疆多年,對這種俊秀高貴的客人卻是見得少之甚少,當下便是格外殷勤,熟絡的為其將酒斟好,布上菜肴。


    慕七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北疆烈酒入喉,頓覺胸口處火燒火燎一般,雖是烈了些,但極是痛快。


    她剛欲再飲,不料一旁的小二卻是勸道;“客官且慢,咱們這酒烈的狠,若一氣喝太多,隻怕客官非喝醉不可。”


    “哦?”慕七淡淡一笑,隻把玩著手裏的酒杯,似是不以為然,又是一飲而盡。


    眼見著慕七海量,小小的茶肆中沒消多久便是熱鬧起來,隻聽有人道;“這位客官果真是海量,隻不過前幾日還有位小哥,倒是比客官還要能喝些,”


    慕七聞言,遂是來了幾分興致,挑眉道;“既如此,店家可否將他請出,與我一醉方休。”


    店小二便是笑了,道;“那小哥不是咱本地人,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平日裏也不常見,客官若要見他,倒要看碰巧不碰巧了。“


    慕七一聽這話,便是打消了念頭,自斟自飲起來。


    就在此時,卻聽有人道;“哎,你們瞧,那小哥來了!”


    果真,就見一抹頎長挺拔的身影向著茶肆遠遠而來,等走得近些,眾人便是瞧見了此人生的劍眉朗目,鼻若懸膽,五官猶如刀削般俊美深刻,雖是粗布衣衫,卻仍是位十分英俊的青年男子,與慕七不相上下。


    北疆素來荒涼,食客們極少見到這般出色的人物,更何況一夕間遇見了兩,遂都是十分興奮,坐在一旁不住的朝二人身上打量。


    待慕七看清楚來人的麵龐,臉色便是微微變了,她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黑眸中的顏色卻是暗了幾分,道了一句;“是你?”


    那男子似是也不曾想過會在這裏遇見慕七,短暫的驚詫後,麵色已是恢複如常。


    慕七指著一旁的板凳,言了句;“坐。”


    薛湛微微頷首,道了聲;“多謝。”語畢,便是在慕七對麵坐下。


    兩人四目相對,凝視許久,那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轉身對著店小二道;“上酒來。”


    慕七舉起手中海碗,吐出了一個字來;“請。”


    薛湛亦是端起酒碗,兩人不聲不響的幹了一大碗酒,隻讓周圍的人俱是看的膛目結舌。


    不知喝了多少,薛湛終是一笑,道了句;“酒量不錯。”


    慕七亦是淡淡一笑,開口道;“你也是。”


    語畢,二人相視一笑,一醉解千怨,一笑泯恩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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