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州。


    待袁崇武領兵進逼西南後,姚芸兒則是留在了臻州府衙,為迎皇後鳳駕,臻州府尹大興土木,特為姚芸兒建了一座行宮,那行宮精巧雅致,風景秀麗,又兼之臻州氣候宜人,十分適宜姚芸兒休養身子。


    袁崇武自登基以來甚是勤儉,舉國上下亦是不曾建過行宮,就連戶部侍郎曾為討皇帝歡心,在清涼山一帶曾建了所皇家水榭,意為避暑所用,待袁崇武得知後,卻是龍顏大怒,斥此事為勞民傷財,不僅將戶部侍郎貶黜,並曾下旨若朝中再有諸如此類的事發生,定是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是以,大梁開國雖短,但政務腐敗,軍備廢弛之事卻比前朝大有好轉,袁崇武是庶民出身,深知民間疾苦,數次減免賦稅,大力整治貪官,引得民心所向,朝中清廉之分盛行。


    此次臻州府尹兵行險招,不為皇上,卻為皇後建立行宮,行宮中名醫,醫女,嬤嬤,丫鬟,廚子,仆役,俱是井井有條,此舉果真令皇上龍顏大悅,對其頗為讚許。


    此事流傳極廣,世人皆知能讓當今聖上捧在手心裏的,唯有皇後一人,若想討得皇帝歡心,便是要挖空心思討好皇後,未幾,聽聞皇後身子孱弱,臻州附近的州府俱是貢來了奇珍藥材,以為皇後滋補身子所用。


    臻州府尹早已聽聞皇後身邊的宮人因服侍不利,而被袁崇武下令杖殺的消息,自袁崇武走後,臻州府尹簡直是十二萬分的小心,簡直是將姚芸兒供起來一般,就連自己的妻妾都是遣去了行宮,親自照料皇後起居,事無巨細,戰戰兢兢的,生怕姚芸兒掉了根頭發。


    而西南的戰事不停,慕玉堂不顧六十餘歲高齡,仍是親自披甲掛帥,帶領餘下五子,與袁崇武殺了個難分難解。


    三個月後。


    慕玉堂於戰場中箭,因其年事已高,傷口處潰爛發炎,不得已迴府休養,自慕玉堂傷後,慕家軍士氣大落,袁崇武一鼓作氣,一連攻下三城,慕家軍節節敗退,兩軍實力懸殊,眼見著袁崇武踏平西南,一統天下。


    這一日,袁崇武正在主帳,看著京師中傳來的密報,自他走後,溫家一脈蠢蠢欲動,以溫天陽為首的一眾言官,暗中與前朝皇嗣勾結,竟是欲趁袁崇武離京打仗時,密謀複辟。


    袁崇武心知那一幹前朝大臣心存複辟者大有人在,初建國時,大梁根基不穩,對前朝大臣他一直是以安撫為主,在朝中亦是禮遇有加,不惜重文輕武,以換得朝政安定,如今經過這些年的勵精圖治,對那些心存不忠之人,倒也一直沒騰出手去收拾。


    看完密報,男人微微一哂,將那密報一折,對著燭火點燃,不留下絲毫痕跡。


    “皇上,眼下大戰在即,溫天陽若真在京師發動宮變,隻怕咱們鞭長莫及。”孟餘拱了拱手,對著男人開口。


    袁崇武搖了搖頭,淡淡道;“朕於離宮前已是做好了部署,若溫天陽當真與前朝皇嗣勾結,倒也給了朕機會,將他們連根拔起。”


    見孟餘還欲再說,袁崇武擺了擺手,道;“眼下最為要緊的還是西南,至於那幫言官,等咱們收迴了西南,再收拾不遲。”


    孟餘聞言,便是俯身稱是,君臣兩人又是說了些政事,就聽帳外傳來一道男聲,“皇上,慕家軍遣來了使者,要見您一麵。”


    袁崇武與孟餘相視一眼,平靜的聲音隻道出了一個字來;“宣。”


    但見帳簾一閃,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應聲而出,一襲銀袍,麵龐如玉,眉宇間雖染滄桑,卻依舊英氣明媚,正是慕七。


    見到她,袁崇武不動聲色,一旁的孟餘斂下眸子,隻對著袁崇武行了一禮,繼而退了下去。


    帳中隻剩下二人。


    慕七看了袁崇武一眼,卻是“撲通”一聲,對著他跪了下去,清冷的聲音不疾不徐:“臣慕七,叩見皇上。”


    袁崇武的黑眸落在她身上,淡淡言了句;“起來說話。”


    兩人已是許久不曾相見,當日袁崇武對外宣稱皇貴妃染病身故,實則卻是命人將她送出了皇宮。憶起往事,慕七麵無表情,起身後更是不曾有絲毫廢話,開門見山就是一句;“皇上容稟,慕七今日前來,是為慕家軍請和。”


    “請和?”男人聲音低沉,咀嚼著這兩個字,一雙眸子更是冰冷的如刀似劍,看著眼前的女子。


    慕七迎上他的視線,道;“皇上明鑒,依慕家如今之勢,與皇上相爭,不過是是以卵擊石,家父年事已高,又身負重傷,已再無實力與皇上為敵,慕家甘願交出兵權,世世代代為大梁駐守南境,還望皇上饒過慕家軍,饒過西南百姓。”


    袁崇武早已從密探口中得知,慕玉堂傷勢有變,隻怕是支撐不久,慕家此番遣人求和,他並不以為奇,隻不過慕家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慕家百年將族,留下來終是朝廷的隱患,如今好容易有機會將其殲滅,他又怎會善罷甘休。


    見袁崇武不說話,慕七也並不慌張,接著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皇上不會不明白,若皇上鐵了心要踏平慕家,我慕家軍十萬男兒也隻得與皇上背水一戰,隻怕到時候,不過是讓奸臣得益,複辟之事,易如反掌。”


    袁崇武聽了這話,麵色仍是沉著而冷靜,他不言不語,隻凝視著慕七的眼睛,聽著她繼續說了下去;“如此種種,皇上何不化幹戈為玉帛,慕家自此俯首稱臣,十萬大軍聽憑皇上差遣,皇上意下如何?”


    袁崇武這才開口,言了句;“你迴去告訴你的父兄,這一仗,朕勢在必行。”


    慕七的臉色漸漸蒼白下去,她並沒有動身,而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筆直的迎上男人的視線,一字一字道;“聽聞皇後娘娘鳳體欠安,身受鴆毒,卻無法可解,不知傳聞是真是假?”


    袁崇武眉心微蹙,聲音頓時沉了下去;“是真是假,與慕姑娘無關。”


    慕七輕揚唇角,緩緩吐出了一句話來;“若慕七告訴皇上,皇後體內的鴆毒,這世間唯有慕家才有解藥,不知皇上信也不信?”


    袁崇武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黑瞳中精光閃爍。


    慕七聲音清脆,隻道;“想必皇上定是知曉,自大周開國,數百年來皇後俱是從慕家所出,而鴆毒又隻有大周皇宮才有,皇上定是不知道,那鴆毒,本來就是慕家的。”


    袁崇武的瞳孔瞬間劇縮,他一語不發,唯有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女子,雙拳慢慢的握緊。


    慕七從懷中取出一支藥瓶,對著袁崇武道;“此藥便是鴆毒的解藥,三日一支,慕七保管皇後隻要服下十支,一個月後,體內餘毒定將全部逼出,恢複如常。”


    “朕如何信你。”袁崇武聲音暗沉。


    “慕七不敢欺瞞皇上,隻要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從西南撤兵,將家父慕玉堂封為西南王,世襲,命慕家軍仍是鎮守西南,朝廷永不削藩,慕家定是會將其餘的藥盡數送給皇上,力保皇後與小皇子萬事無虞。”


    語畢,慕七觀摩著袁崇武的臉色,又是加了一句;“若此藥不能將皇後與小皇子治好,皇上大可領兵卷土重來。”說到此處,慕七頓了頓,方才道;“再有,鴆毒號稱天下第一奇毒,時日越久,毒素越是會侵蝕人心,終令人神誌不清,死狀淒慘,還請皇上三思。”


    袁崇武一語不發,他的死穴已是被慕家牢牢掌控,就連他自己想起,也都是覺得可笑。


    直到看見男人取出玉璽,在明黃色的聖旨上加蓋時,慕七唇角浮起一絲苦澀,輕輕的言了句;“袁崇武,我真沒想到,你為了一個女人會做到如此地步。”


    她那一句話很小聲,袁崇武卻仍是聽見了,他麵無表情,唯有眼瞳中浮起輕淺的自嘲,與胸有成竹的淡然。


    翌日,聖旨便是昭告了天下,慕家十萬大軍歸順朝廷,五萬大軍隨皇帝迴京,剩餘五萬大軍仍舊是鎮守西南,慕玉堂加封為西南王,世襲製,慕家五子各自進爵,女眷則為誥命夫人,封妻萌子,彰顯浩蕩皇恩。


    臻州。


    “皇上猜的沒錯,鴆毒的解藥果真是在慕家手裏,如此一來,想必當日溫家定是早已與慕家相勾結,溫天陽此人,定是非除不可。”


    姚芸兒近日已是服下了慕家的解藥,眼見著一日好過一日,袁崇武心中快慰,此時聽孟餘出聲,則是微微頷首,道;“眼下不必打草驚蛇,一切都等迴京再說。”


    孟餘俯身稱是,道;“皇上此舉,既讓西南百姓免於戰火,戶部省下大批紋銀,更兼得不費一兵一卒,便令慕家歸順朝廷,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


    袁崇武聽了這話,隻搖了搖頭,道;“此次慕玉堂身受重傷,慕家群龍無首,才會讓咱們有機可乘。”


    孟餘心中了然,如今大軍糧草不濟,更兼之為防禦北方大赫,軍中人馬並非是外間傳言的三十萬,而是隻與慕家持平的十萬,袁崇武聲東擊西,擾敵軍心,倒是讓慕家自亂陣腳,遣了慕七前來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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