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不是因為你做了奇怪的事!”春河用手背使勁擦了下嘴唇,“你再這樣沒有分寸的話,我們就再也不是朋友了!”“不能接吻嗎?”十野探尋地看過來,表情像隻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我知道了,今後會注意的。接下來你希望我怎麽做?兇狠一點還是溫柔一點?”“……什麽?!”“關於抄襲的指控,我的讀者代表希望我用什麽樣的態度迴應呢?”“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春河幾乎氣急敗壞地抱起了他的外套。剛剛還說他很在乎呢。十野微微挑了挑眉:“喂,小代表。”真是……奇怪的,惡劣的,不可理喻的,無論什麽時候都令人生氣的存在。春河咬了咬牙:“失陪。”然而經過十野身側,他卻被抓住了手腕。那隻手沒有多麽用力,隻是隔著襯衫,輕輕地握著。春河把衣服搭在手肘上,騰出手來要擺脫他:“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看你的漫畫,也不會再管……”“別走。”那隻手被春河扯下來,卻又攥住他袖口,竟然有種要被拋棄的無助。十野抬頭看著春河,臉上有種近乎可憐的無辜神色,“喝多了酒……我站不起來了,春河君。”他聲音很輕,好像浮在居酒屋的音樂上麵,跟著柔美樂音飄飄蕩蕩,要從耳畔牽一根線,牽到人心裏去。春河的頭皮忽然有點發麻。“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十野繼續說,“我隻是酒量太差了,抱歉給你添麻煩。”“……”這要命的上目線。第33章 33 喜歡========================明西縣的這條街很窄,不算多麽熱鬧,兩旁店鋪的霓虹招牌也並不招搖,隻給人一種安靜地存在著的感覺。有幾個穿著入時的年輕人在街角拍照。春河架著十野路過的時候,那幾個人轉身看了過來。大概是因為十野相貌出眾,所以誤會了他是照顧模特或者演員的經紀人吧。不過隻靠他一己之力來照顧,這模特的生活也未免太寒酸了。偏偏十野一隻胳膊搭在他肩上,幾乎把全部重量都壓了過來。好歹也自己努力一下啊……春河努力支撐著,內心腹誹道。“喂,你真的這麽喜歡十野嗎?”十野臉上倒看不出多少醉意。春河腳下微微有些不穩:“哈?我說了我……”“不是我,是那個你想象出的女性。”十野從口袋裏摸出一隻電子煙,吸了一口,偏過頭去,吐出一團水果味的白霧。“抱歉,喝醉了還要你忍受我。隻抽一口。”說完,他就信守承諾地把煙直接丟進了路旁的垃圾桶。那種有些虛假的果香從他唇間溢出,春河耳根忽然一紅。“真的很喜歡。”“喜歡到什麽程度?哦,想和她結婚。你說過了對吧?可以具體一點嗎?也許我可以畫一則和跟蹤狂有關的漫畫。”十野漫無目的地看著前方。“喜歡到……”不該迴答他。不該上當。不然一定要再次被他取笑。可是春河想到那個安靜畫畫的身影,心裏還是一片柔軟。他想起東京的許多個夜晚。“十野是一個能讓我放下惡意的人。”“嗯?惡意?”十野微微垂著頭,微卷的頭發從他鬢角落下來,垂在春河肩上。香料調成的水果味好像穿粉色皮裙的女孩子,也像一種遵循定式的芭比娃娃,有種俗套卻魅惑的美感。春河不敢迴頭看那雙眼睛。他老老實實迴答道:“以前在東京工作的時候……因為工作壓力很大,會覺得好像整個城市都彌漫著稀薄的惡意。下班迴家的路上會希望整個城市一起毀滅,總是這樣。但是看到十野的臉,就會覺得算了。還是要做個好人。”春河看了看胸前,好像那裏別著一枚徽章似的,“這樣等到有機會見她的時候才不會因為討厭自己而不敢上前。”他頓了頓,又道,“你不能理解的吧?我猜十野你……一定在過著順遂的人生吧?”“順遂的人生?”十野一笑,“據我所知世界上不存在這種東西。我也有很多不如意啊。”水果味終於變淡了些。“比如呢?”春河問。他一時想不到有名的漫畫家該有什麽煩惱。“比如錢多到花不完。”“……”真可惡啊。真想把他丟在馬路上。十野換了個說法:“比如我不喜歡牙齒不整齊的人。”“哎?”春河舔了下自己的虎牙……感覺好像被罵了。“也不喜歡眼睛太大的人,不喜歡總是一臉無辜好像全世界都該幫他的人,更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春河肩頭一沉。十野忽然湊得更近,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廓。“但有時候也覺得,算了。”他離得太近了。那雙眼睛微微失焦,好像含著無辜的情意。“這……這算什麽不如意……”春河喉間一緊,無意識地咬了下嘴唇。他偏過頭去,慌忙轉移了話題:“那個……你真的會好好迴應嗎?我是說……關於抄襲的事情?”十野撤開一點距離:“會啊,都答應你了。”都答應你了。說得好像這是與他自己無關的事一樣。“你之前真的就沒有任何應對計劃?”“沒有。已經做了終生遠離漫畫行業的準備。”這種話春河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他諷刺道:“有生之年我還能從十野老師口中聽到一句實話嗎?”“我正打算說一句。”十野話裏帶上了笑意,“其實我真名叫八濱。”春河轉身看他,十野也正巧看過來。路燈的光從層層疊疊的綠葉中透下來,好像一束束有實體的東西蓬鬆地散開了,連帶著那些謊言,告白,玩笑,都蓬鬆地散開了,兩個人忽然都崩不住,一起笑了出來。好像居酒屋的色彩一路延伸過來,冬夜忽然顯出一點微醺似的沉醉。十野,九牧,八濱……“真是爛笑話。”春河說。十野收迴搭在春河身上的手臂,退開兩步,喝多了一樣笑彎了腰。“或者七敏。”他補充道,“你更喜歡哪一個?”更加是爛笑話了。但春河仍舊止不住笑。笑聲過後,一陣沉默填充進二人之間。春河抬手蹭了下鼻尖:“抱歉啊,我是說……以前的事。”“不,我才是……”十野晃晃悠悠地擺了擺手。“抱歉誤會了你。”春河已經搶先向他低下頭來,“抱歉誤會你是抄襲的漫畫家,也抱歉誤會你被富婆包養。 ”被富婆……什麽?十野一頓:“謝謝你告訴我,被包養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夜色一路蔓延開去。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繼續往迴走。“迴家之後你打算做什麽?”春河問。“重新下單一支電子煙。你呢?”春河沒迴答,他反問道:“明天……我或許能看到漫畫更新嗎?”“可以。”那麽他迴去以後應該會直接躺在床上,期待周六的漫畫更新吧。春河抬手擦了把汗。畢竟照顧醉鬼什麽的……真的很累啊。而且……而且那種水果味好像滲進了衣服裏,幽靈似的潛伏在周圍,春河腦門上很快又出了一圈汗。好在公寓樓已經越來越近了。直到電梯上的停運標誌迎麵砸過來,春河才覺得欲哭無淚。所以他還要拖著這個醉鬼爬上四樓嗎?!他忽然體會到了希臘神話裏西西弗斯推石頭的心情。“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慢慢走上去。”他勉強安慰著十野,也安慰著自己。“你累了吧?”“……還好。可以堅持的。”春河拖著十野往樓梯走去。“我背你吧。”十野抓住樓梯扶手,鬆開了春河,“謝謝你一路以來的照顧。”“哈??明明喝酒喝到腿軟的人是你吧?你現在自己都站不穩吧?”“喝醉酒這種鬼話我沒想到你會相信,結果反倒讓我很難做。”“?”所以這一路上他都在……“十野!!”“抱歉。我原本就要好好道歉的,但是被你打斷了。”……居然還能全部怪在他頭上?!十野三兩步走上了樓梯:“走吧,迴家吧。”真是個混蛋。春河忍了忍,忽然想起什麽,還是叫住他:“喂,十野。”“嗯?”“你和市原先生解釋一下吧。”“怎麽?市原也以為我是女孩,想看我的腿嗎?”“……”可惡。這個人身上是有著什麽“不挖苦別人就會立刻死掉”的詛咒嗎?春河隻能盡量不和他計較:“市原先生很擔心你。他以為你很難過,所以才來找我,他說去河邊看日落會讓人心情變好……”十野側身拿起窗台上的陶瓷擺件:“確實很難過啊。”他用衣袖擦了一下玩偶上的浮塵,忽然迴過身來:“春河,你喜歡我嗎?”“哎?!”春河嚇了一跳,不自覺用了敬語:“啊……您是說……我很欣賞您的漫畫,但是說喜歡就太奇怪了……”十野抬眸看了過來:“我很喜歡你。”好像海水又一次占領世界,春河腦子裏一陣蜂鳴。喜歡他?是胡說的嗎?還是……春河根本不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