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牧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事?和十野有關係嗎?”“完全沒有關係。”春河搖搖頭,他不禁對九牧對十野忽然表現出的占有欲有些驚訝。“是這樣……”春河接著說下去,“下周三我們公司組織了一次足球賽。作為新人我沒辦法拒絕參加比賽……但是去參賽的大家基本都會有家人朋友之類的一起來。我剛到這裏沒多久,但是總覺得如果沒有朋友能來的話……我擔心會顯得太孤僻了。”“所以你想讓我坐在觀眾席上?”九牧問,“以什麽身份?同性愛人?有固定交往對象的人會比較令人信賴吧?”春河被他跳脫的思維唬住了:“呃……那倒不必……就是……朋友就好。”“朋友啊。”九牧想了想,“朋友也太沒有挑戰性了。那你拿什麽報答我?”“哎?”春河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反正這個人也沒有正經工作,他一定肯來的吧。你是這麽想的吧?”“沒有……絕對沒有。”雖然確實想過……“總之我感覺受到了輕視。”春河想了想,試探著問:“那麽……如果我買栗子蛋糕的話……可以嗎?”“下周三幾點?”“……”原來是一個栗子蛋糕就能買通的人啊。第10章 10===================足球,飛機,鳥類。似乎能以天空為背景短暫存在的東西都會惹人喜愛。但對春河來說,關於足球賽本身的記憶後來就隻剩下一陣尖銳的疼痛。其實事情是有征兆的。起初是裕和那一句“不要受傷才是正經事。”後來是山左看到賽事安排時緊皺的眉頭。“和運營部啊?我說,是不是抽簽有什麽問題,怎麽今年我們又是首先和運營部打?”但是春河像個自大的人,他任由線索一個接一個溜走了,直到被腳腕上折斷一般的疼覆蓋了所有意識,那些線索才忽然像流星一樣,飛快地亮起在混沌無聲的日子裏。那天九牧安安靜靜地坐在看台上。他甚至工工整整地穿了身西裝。那身西裝在一群穿運動衣的人之間本就十分突兀,再加上那張出眾的臉,那天大多數目光都落在了九牧身上。聽到了好幾次“那個帥哥是誰”的竊竊私語之後,春河簡直覺得在這個賽場上,某個人的風頭要比足球更盛了。隻是那天看台上的人並不多,臉上神情也並不多麽熱切。“你不是說大家都會帶家人朋友來的嗎?”春河一邊做賽前準備,一邊埋怨地看了看橋下。早知道是現在這樣,他本來可以不用去麻煩九牧的。“我是這麽以為的嘛……”“你帶了聯誼認識的女生過來嗎?”春河問。橋下撓了撓後腦勺, 大大咧咧地笑起來:“沒有。那天好像並沒有被女孩喜歡啊。”裁判很快吹響了哨子,但九牧還是一直低著頭,好像對足球沒什麽興趣。可是在球場上一仰頭看見他的時候,春河卻忽然升起一股好勝心。他忽然很希望能夠把球踢進球門裏,希望在那一刻能夠被注視。果然隻要到了賽場上,還是會想要贏,果然觀眾會讓人充滿鬥誌啊。事情比春河預想得還要順利。營業部的實力也沒有多麽強,橋下又本來就是個運動健將,雖然雙方都還未進球,但就從賽場上的進攻次數來看,他們其實是占著上風的。春河不是個擅長運動的人,但認真沉浸在一件事中的時候,人往往能夠幸運地迎來一些微小的奇跡。球很快傳到了春河腳下。他遠遠地看了一眼看台上心不在焉的九牧,忽然覺得他幻想中的高光時刻就要來了。雖然對麵有三個人擋在他麵前,但那一瞬間他有種奇異的直覺。好像他的身體短暫地延伸了出去,好像身體周遭的一小片空氣歸他控製了,他幾乎可以確信,他是可以把球順利傳給橋下的。而橋下隻要順利接到球……他幾乎已經看到那副運動員的身材一路越過防守,讓那枚足球幹脆利落地落進網中。可世界上的事就像台風一樣,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能準確知道它的走向。就在跳起的瞬間,春河才猛然發現對方那一腳並不是衝著球來的,而是直接衝著他的腳腕踢了過來。春河還沒落地,全身上下都是弱點,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近乎陰狠地踢了一腳,腳踝上猛地一疼,當時就起不來了。狹長的哨音簡直像是要從他身上剖出一道裂痕。“球踢得也太髒了。”橋下把春河架到看台邊休息,狠狠地罵了句髒話。方才圍堵春河的那幾個人就站在不遠處。他們態度輕鬆地說笑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剛剛春河的注意力全在足球上,如今他才看清攻擊他的那個人。那人眼睛很大,有些微微外凸,隱在方框眼鏡後頭,好像一隻隨時準備應對變化的爬行動物,發蠟又似乎塗得太多,出了汗之後更像是水生動物油光水滑的皮膚。“就是那個油頭男!”橋下一個衝動,就要上前理論,卻被山左一伸手攔了下來。“運營部的人,我們沒法得罪的。”山左忍氣吞聲地看向了一旁。“我管他是什麽……”山左用力拉住橋本的手臂,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每年都是這樣,隻要是和運營部踢球,就一定有人受傷!”橋下愣了愣。“……前輩?”也許因為過分單純了,他完全沒想到這樣的狀況。春河也是一愣,隨即就大約猜出了公司裏的明爭暗鬥。他早疼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是說:“沒事的。運動場上受傷……本來就很正常。”“哪裏正常?”橋下卻完全沒被勸住,他再一次拔高了聲音,“你沒聽前輩說每年都這樣?他們就是故意的!”春河能確定運營部那幾個同事一定聽到了。他剛進公司,不明白公司內部的權力分配,但此時再遲鈍也明顯感受到了輕視。在橋下的抗議中,那幾個人隻是挪了幾步,若無其事地接過負責後勤的女孩遞過來的運動飲料。橋下眼看就要發作,春河趕緊攔住他,竭力忍著疼說:“我先處理一下傷口吧。”他拿了一旁同事遞過來的一個冰袋,彎下腰按在了腳踝上。山左也跟著彎下腰來查看他的傷勢。好像因為長得太高,彎腰的動作對他來說都很費力。真像長頸鹿啊。春河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山左看橋下的眼神像看個定時炸彈:“橋下你……先去幫春河問一下後勤部門有沒有準備治療跌打的藥品吧?”“前輩不能去拿嗎?”橋下幾乎對所有人開始無差別攻擊了。眼看著兩人爭執不下,春河剛想說什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慢悠悠的腳步聲,他扭頭一看,隻見九牧解開西裝扣子,從看台上一步步晃了下來。他垂下的額發遮住了眼睛,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九牧?”樓梯下到最後一步,九牧忽然笑了。那種笑容春河之前從沒在他臉上見過。有種說不出的陰暗和濕滑……好像雨季的一條蛇。“這是踢球還是踢人啊。”九牧語氣不重,幾乎隻是開玩笑一般輕輕吐出的一句話,卻不知為何那幾個字忽然像被釘在地上似的,有種不能被忽視的力量,運營部幾個玩笑著的人也都看了過來。那“油頭”伸手梳了下頭發,跟著扯起個無所謂的笑來:“……什麽?”九牧看了那人一眼,卻沒說話。他摸出一根煙,兀自點著了,煙鬼一樣眯著眼睛抽了一口,才慢慢吐出一句:“有人受傷了。”因為點煙的手勢,春河注意到,九牧手背上多了一處紋身。那紋身看不出具體的形狀,隻能看出圖案十分細密複雜,好像教堂的玫瑰窗和拱券纏繞著奔湧在人的身體上,順著九牧有些蒼白的皮膚鑽進襯衫袖口,一直延伸到衣服裏,有種宗教般神秘的美感。九牧滿臉淡漠,可是陽光不遺餘力地落在他眉間,簡直像絕望地愛著他一樣給那張臉染上了驚心動魄的殊豔。配上這樣一張臉,那紋身簡直像是他身上一處完全天生的花紋。春河剛對那突然出現的紋身感到驚訝,就聽橋下心直口快地評價道:“你朋友……好像黑道人物啊。還是電視裏那種黑道美男。”春河:“……”“哎?是受傷了嗎?我還以為隻是摔了一跤……”“油頭”似乎也被九牧瑰麗的紋身吸引了片刻注意,隨後他像才注意到春河似的,終於肯屈尊降貴地走過來,“春河君?沒事吧?”山左想上來說點什麽,橋本卻將身子一橫,語氣生硬地說:“他得去醫院。”“真的?春河君,有這麽嚴重嗎?抱歉啊,賽場上一不留神就……”油頭裝模作樣地說。“哦……”春河低了低頭,本能地對油頭湊過來的那張臉感到厭惡。他的腳踝已經迅速腫了起來,傷處仍舊尖銳地疼著。可是這種時候……他想起山左忍氣吞聲的模樣……他也不能一入職就給部門帶來麻煩。他大概隻能說沒事吧。還沒等他開口,橋下已經蹲在了他身前。“快走吧,我背著你。”橋下額頭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似乎對他來說,不和眼前這個“油頭”搭話,已經是最高級別的克製了。春河看出山左想要打圓場,也看出這種情況下他幾乎得在山左和橋下的態度之間做出選擇。他不想一入職就表現得像個不懂規矩的刺頭,但情緒上也實在難以對著那個油頭擺出無所謂的笑臉……更加不想辜負了橋下單純的一片好意……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隻腳踩在了他身後的椅背上,腳尖輕輕壓著他的肩膀。“哎?九……”九牧站在台階上,一隻腳點在他肩頭,俯下身看著他,嘲諷似的把一口煙吐在他臉側。“這點傷就動不了了?真是廢物啊。”……什麽?春河茫然地看著他。那“油頭”終於發覺來者不善,他拿脖頸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帶著點警惕看向了九牧:“請問您是……”九牧像沒聽見一樣,根本不打算迴答。他抬手彈了彈煙灰,仍舊隻看著春河:“給我滾上車。”然後他沒等春河反應過來,就直接背轉身走了。“九……”“聽不見嗎?”春河這才發現,九牧給了他第三種選擇。一種像是被脅迫著,但其實可以安然逃走的選擇。他撐著座椅站了起來。橋下看不下去了,他衝著九牧的背影高聲喊道:“喂!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嗎?他走不了路你看不到嗎?”九牧頭也不迴,自顧自地向前走去。“喂!”橋下還要說什麽,忽然不知從哪裏躥出個黑衣人來,一把撥開了他,來到春河麵前,極為紳士地一彎腰:“少爺,我來扶著您吧。車就停在球場外麵。”“……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