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


    一場大雪,迎來了瑞年。


    常州偏遠之地,不如中州那般繁華,但卻也有一番別樣的風味。茫茫天際,一望無垠的田野,積雪盡情鋪落著,三兩村落,幾處炊煙。


    一聲孤鳥長鳴,劃破蒼穹。


    往西數裏,便是延綿不絕的山脈,直通神秘的西疆之地。遠遠見得,兩座直入雲層的高峰,微風擺弄著白雲,與山巔層層積雪交相輝映,美妙如斯。山脈前的隘口,一座不知名的小城,享受著雪後的靜謐。


    “初八日的巫神祭,你可去了?”


    此刻城外一處茶攤上,兩個茶客閑侃著。隻聽一人這般問道。


    聞言,另一人飲了一口熱茶,唿著騰騰熱氣,驅走了幾分冬日的嚴寒:


    “如何會不去?那可是聖巫教最熱鬧的盛會了。誒,你可聽說了?城中的幾家大戶,前幾日都往青冥山送去了供奉。看樣子,是信了巫教了。”


    “當真?”


    “如何能假?那日我親眼瞧見,青冥山上的千蝶聖使來拜訪了李家。”


    “如此說來,那是沒差了。”


    一人應道,隨即又歎了一聲,“別家我不知,但那李家原本是信佛的,如今這般被聖巫教搶了去,誰曉得梵音寺會不會來人找麻煩。”


    “嘁,梵音寺遠在中州,哪裏管得了這小地方。”


    另一人反駁道。


    這偏遠之地,本就不受中原重視,李家供奉佛祖都隻是掛個名而已,至少,就從沒見過梵音寺有僧人到李家來做法事。這麽一說,還不如跟了青冥山上的聖巫教,至少賊禍鬼怪之亂,人家還能顧得過來。


    “也對。”


    聞言,那人點了點頭,似覺有理,不過很快又表現出幾分不滿,“我那老爹死活要在院裏蓋個巫神廟,這幾日煩死我。”


    “若有閑錢那便蓋唄,我覺得沒什麽不好。”


    另一人道,“半月前我嬸嬸帶著小侄女到青冥山求藥,結果幾年不愈的病還真給治好了,人家也沒要什麽。還有啊,我聽說北邊幾個村子今年收成這麽好的緣故,便是早就信奉巫神大人,得了老天的庇佑。”


    “哪有這麽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沒什麽壞處。”


    “唉,既然你這麽說,那改日我便上青冥山去,請一尊神像下來吧。免得我那老爹日日煩我。咱小戶人家,也沒什麽可讓人……”


    “打擾一下。”


    突然,那茶客還未說完,卻是麵容一怔。竟是不知何時,他的身旁站立著一個年輕的華衣男子,氣質非凡,在這小城中,也從未見過這般的人。


    隻見這男子嘴角噙著淡笑,幾分親近之意,倒是禮貌之極,沒有一絲唐突。行了一禮,便遙指著西麵的某座高峰,輕聲問道:


    “請問,那便是青冥山麽?”


    ……


    聖巫教。


    這個名字,自上一次傳遍中原修真一界後,短短數月之間,又傳遍了俗世中的每一個角落。人人皆知,一個從西疆來的宗教,進入了中原。


    一個宗教的運作,離不開信徒的奉養。


    而一個新教派的崛起,便注定伴隨著紛爭與殺伐,中原社會曆經數千年的演變,如此因利益而起的衝突,誰也避免不了。


    然而離奇的是,中原本土的各宗各門,包括儒道釋三家,竟是沒有絲毫驅逐之意,反而任其發展,與往常對待新起之門的態度截然不同。


    或許,是因為聖巫教的足跡,還未真正踏足中原要地。並未,對各大宗門的利益造成明顯的影響。


    但這般熟視無睹,也已是大大的反常了。


    聖巫教教義,凡信奉巫神者,皆為其子。教主為其子,尊使亦為其子,尋常教眾信徒,同樣是其最親密的子民。如此,四海皆一家,無尊無卑,無貴無賤,主仆相親,君屬相愛,同甘共苦,同興同亡。


    此義,深得中原貧苦之輩尊崇。


    再加上聖巫教興起之初,為常州子民做過數件利民之舉。如此,本還抱有觀望之意的常州百姓,漸漸都成了聖巫教忠實的信徒。


    聖巫教的旗幟,不知不覺中,已經穩立在中原的土地上。


    當然,入主中原的大計並非一朝一夕。


    聖巫教似乎也沒有急速擴張之意,隻在這常州一隅,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其餘四州、包括嶽陽城在內的常州富饒之地,都還隻聞其聲而不見其影。有人翹首顧盼,卻也有人劍拔弩張。不知,一場變革,正悄然發生著。


    直至最終,還將會有一場決戰!


    ……


    一麵旗幟,迎著微風,徐徐飄揚。


    此刻的青冥山,又經過了一番修繕,變得更加的莊嚴,一尊巫神像,接受著四方信徒的朝拜,香火不絕。而後山的建築,也如曾經的仙雲嶺一般。


    溫馨,而安寧。


    “中原修真之道,真是太奇妙了!”


    那臨溪而建的吊腳樓中,傳出阿羅葉的一聲驚訝。


    此刻屋中床榻之上,秦川舒適地靠立著,聽著窗外流水潺潺,享受著難得的一分寧靜。而阿羅葉倚在一側,輕輕觸摸著秦川的右臂,驚歎不已。


    這截臂膀,乃是無塵子以靈材菩提木,輔以諸多世間罕見的天材地寶,曆經半個月時間凝煉而出的。而秦川又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方才與之契合,勉強可以算是自己身軀的一部分了。


    究其原因,便是秦川自己尚還達不到元神之境。


    若是修出了元神,親自用自己的元神之力凝煉,便不會有這般麻煩了。


    當然,如此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沒有師尊無塵子,那自己修成元神自行鍛體之前,可就隻能暫且當一迴獨臂俠了……


    “唿……”


    舒了口氣,秦川稍稍挪動了身軀。


    那日自己一身的傷勢,如今也接近痊愈了;而無塵子答應自己的請求,成了這聖巫教的客卿,一段時間內,青冥山大致已經無憂。


    是時候,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你做什麽?”


    忽而,秦川瞥了阿羅葉一眼。


    卻見阿羅葉一手輕輕撫弄著秦川右臂上的肌膚,似乎覺得有趣一般。但這般舉動,讓秦川覺得幾分心癢癢,更是頗感無語。


    “這手,比我的還滑。”


    “……”


    聞言,秦川白了一眼,猛地把手抽了迴來。


    新凝煉出的手臂,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的磨練,自然如女子一般滑嫩白皙。這股感覺,也讓自己頗覺不爽。阿羅葉這般調笑,正是中了自己心中的軟肋,不過秦川也隻是佯作嗔怒,心中,卻另有所想。


    這一段時間,沒有了殺伐爭鬥,似乎,阿羅葉便恢複了曾經那般純真可人的模樣,曾經,自己心中那西疆的采藥姑娘。


    以後,不能再讓她經曆那些了。


    抿了抿唇,秦川心中堅定地說道。


    “對了,我有一門駐顏之術,你若想學,我便教你。”


    想著,秦川臉上恢複了笑容,再度靠在榻上,任由阿羅葉繼續擺弄自己的右臂。反正,她想如何,從來便沒有不成功過,自己拿她也沒有辦法。


    不過突然之間,阿羅葉卻是一下甩開了秦川的臂膀。


    倒讓秦川微微一愣。


    “你可是嫌我不好看了?”


    隻聽阿羅葉嗔道,盤坐榻上,一對清眸怒視著秦川。


    “……”


    秦川啞然。這駐顏之術,不是天下間所有的女子都求之不得的東西麽,就連上官瑤都曾偷偷研習過。可是怎地一說出來,卻是誰都不願承認了?


    “你說!”


    見得秦川不言不語,阿羅葉一下又坐起身來,騎在秦川的身上,叉著柳腰,惡狠狠地盯著秦川,仿佛勢必要尋得一個答案來。


    “吱呀……”


    突然,門扉被輕輕推開,發出一聲響動。


    頓時,秦川與阿羅葉同時一怔,一齊朝著門外瞧去。然而緊接著便是“嘭通”一聲,那門又被一下關上,隔著門,似乎都能聽見門外之人咚咚的心跳聲。


    “唿……”


    隨即,秦川歎了口氣,示意阿羅葉下了榻去。


    “進來吧。”


    “是……是。”


    又一聲吱呀聲,桑娜戰戰兢兢地行了進來,低垂著頭,絲毫也不敢抬起。本來想著情報緊急,沒來得及敲門,卻沒想到會撞上這一幕。方才,秦川與阿羅葉二人,分明是在……是在調情。


    這迴糗大了……


    “何事?”


    阿羅葉此刻已經正坐於一旁椅上,有意無意地理著衣襟,故作鎮靜地問道。


    “是。”


    聞言,桑娜應了一聲,倒是嚴肅了起來,“前方探子來報,梵音寺了音乃是被暗黑門月影擊傷,至今仍然性命危急;而儒園山陰居士似乎也閉門不出,探不得絲毫緣由;至於伏羲門,聽說是寂滅天再度遭劫。”


    “這便是各門突然離去的緣故麽。”


    秦川歎了一聲,陷入沉思。


    那日自己的師尊無塵子和魂殤前輩出現,雖說完全鎮住了中原各門,但導致三大正道退去的直接原因,卻是各自因為別的事故。


    伏羲門傾巢而出,半月定是趁機有所動作;山陰居士那一次遭遇,別人不知,但自己心中倒很清楚,他,究竟遇到了什麽。


    而了音……


    “紫涵,這是助我麽?”


    心中一沉,秦川忽覺幾分惆悵。


    然而,相比於這些,此刻自己心中,卻還有更緊要的事。抿了抿唇,秦川隱晦地看了阿羅葉一眼,終於,問桑娜道:


    “我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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