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升到半空,空曠的山坳更亮了些。


    夜,越來越冷,不少送親的女眷被凍醒,看見眼前如臨大敵的情況,約莫是知道了即將發生什麽,膽小的者不由得輕聲抽泣,而馬車裏的張大小姐似乎全然不知外麵發生何事,也是一聲不吭,仿佛這一切與她無關。


    黑暗中,十幾位殺手,兩位劍師,皆是靜默不語,李修言等人不禁暗自感歎道:“這可真是好大的手筆,究竟是何人有等臉麵,在這關山口,伏擊於此。”


    蠻者武夫,劍客刀人,力量自是強於常人。而劍師,已經超越世間普通人等,邁入強者階段,開始感悟天地造化,知曉周圍波動,用靈氣運行大周天,匯聚丹海、空山二處,也被稱為通感境,此境界的劍師,可短暫馭劍殺人於無形之中。


    多少人終其一生,也難以突破那道桎梏而抱憾而歸。隻有邁入到了通感境界,才能真正稱為武道修行者!


    隻是劍師極為難得,尋常碰到一位,都是尊為座上賓,成為家族供奉,向外展示其威懾力,不可能成為打手,為其效力,否則發生意外,未免得不償失。


    但是今天同時出現了二位劍師,還有十幾位明顯經過血戰的刀手,這陣容,若說是一個小宗派也不為過,以李修言這邊的實力,怕是難以匹敵。


    在武道江湖,修行界上的鴻溝,可不是隨便依靠拚命就能填補的,縱使金成與張無利經過不少生死之戰,但是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也不得不承認,今夜的關山口,怕是難以逾越。


    此刻黑暗處的兩位劍師,矗立之中,秋風吹來,有輕微的波動,便是在汲取天地靈氣,為其所用,等待致命一擊。


    通感境界的初期,丹海、空山如同池塘,平時唿吸打坐,將天地靈氣蘊藏其中,培基築元,等到真正交手之時,便能瞬間動用,方可駕馭飛劍。因此,若無絕對的把握,劍師不會輕易出手。若是出手,必殺人。


    李修言見過不少世麵,此刻知道對方為何而來,略一思忖,抬手笑道:“諸位,這東西對於我寧州李家,著實重要,若是帶不迴去,我也是難辭其咎,還不如死在你們手中。今夜相逢於此,必定不會讓你們白跑一趟,敢問閣下,可否換一物,他日再逢,必當重謝。“


    “不可”,對方的劍師迴答幹脆,臃腫的領頭者仍舊未言語。


    “閣下不必迴答如此果斷,不如先看看此物再說。”李修言說罷停頓片刻,吸了一口氣,心疼的說道:“尋常黃白之物,閣下料定是看不上,因此,我拿歸雲宗的罕見丹藥作為交換,對於修行者來說,有此丹藥相助,穩基固元,極有裨益,修行極為不易,閣下何苦步步相逼,若是拚得性命取勝,根基不穩,跌落了境界,那可得不償失”。


    歸雲宗這三字,李修言咬緊牙關,故意說得很重。


    武道修行者,境界並非一直穩固。


    常有高人過招,武力全開,最終導致心脈具損,丹海、空山受傷,難以溝通天地靈氣從而境界跌落,結果與常人無異,幾十年苦修毀於一旦,一些仇家因此上門尋找,難逃淒慘下場。


    因此一些天材地寶煉製而成的丹藥,能有極有裨益的幫助武道修行者們穩住根基,開筋拓元,方可在武道江湖走得更遠。


    丹藥的分量,可比一些身外之物重要多了。


    隻見此刻李修言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小瓶,用金絲線包裹著瓶口,用黑色木頭塞住瓶口,而瓶身刻滿了艱澀難懂的銘文,隱約瓶身有金色液體流動。


    光看瓶身,料是此物貴重不凡。


    李修言想了一會,雖然有些肉疼,還是將瓶子丟了過去,對方黑影一閃,略微抬手便穩穩拿住,灌注天地靈氣查探,確認並未做任何手腳,隨即便交給了臃腫的領頭男子,絲毫不敢占為己有。


    隻見臃腫的領頭男子打開瓶身,一股濃烈的藥香傳來,隨著陣陣秋風,四散彌漫開來,聞者無不精神抖擻,倦意全無。


    僅僅是聞到丹藥香味,便有如此功效,其丹藥本身不同尋常。


    “是淨元丹。”黑衣人聞到藥香,對臃腫的領頭人說道。對方聲音很小,隻是在寂靜的野牛坳,傳得很遠。


    “好東西”,伏在不遠處的老道也似乎聞到了藥香,眯著眼睛,摸著自己白須的胡子,也不由得讚賞一番。


    “你可知此為何物?”老道對伏在旁邊的秦川問道。


    秦川畢竟是孩童,今日路程遙遠,已經是再無體力強撐,此刻正準備閉眼休息一會,聽到有人在唿喊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差一點叫了起來,方才反應到是老道所言,隨即迴過神來白了一眼,正準備開口。


    “得,你肯定認不出。你除了在吃道上有點講究,其他的約莫是白癡。”未等秦川開口,老道打斷道。


    聽聞老道所言,秦川嘿嘿一笑:“知我莫如你,這武道江湖的丹藥,我哪知道。不過,你若是問我這青州哪家的醬肘子好吃、哪家的烈酒分量足、哪家的姑娘長得最俊俏,這可難不倒我。”


    “呸,你這兔崽子,出去同人交談,可別說是馬踏嶺道觀出去的,我丟不起這個人。”老道對於秦川的迴答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秦川立馬接過話:“我若不知,你肯定知曉,不如給我說道說道,說不定下次,我們倆也能嚐嚐。”


    老道看了黑影人一眼,在秦川旁邊耳道到:“嘿嘿,尋常人的體質,吃五穀雜糧,消化不純,日積月累下來,身上自然有所雜質,堵塞了毛孔,阻礙了天地靈氣運行,無論如何沐浴、蒸發,都難以清除,因而世上邁入通感境者,相當罕見。”


    此刻丹藥的香味傳來,秦川聞到之後不由得驚奇:“這丹藥,竟然如此神奇。”


    “噓,小聲點”,老道拍了一下秦川的後腦勺繼續說道:“淨元丹,對於武道修行者來說,可以幫助暢通經脈,清梳體內雜質,從而提升修行速度,成為通感強者的概率增多三成,對於常人來說,這已經是非常之高,而通感境服用此丹藥,便能穩定心神,增加靈氣在體內運行的時間,因而世間有不少人花費重金求得此藥,甚至為此大打出手,釀造血案。據悉,此丹藥以百年何首烏作為主藥,用特製的丹鼎煉製,用材難得,火候講究,產量極低,料是歸雲宗,也隻能勉強夠門下弟子修煉使用,少有富餘。但是誰也沒有膽子,敢去歸雲宗搶藥。”


    老道似乎對此歸元丹十分熟悉,娓娓道來絲毫沒有停頓。


    秦川聽此言,大吸一口涼氣,想不到淨元丹如此珍貴,心裏盤算著,若是得到淨元丹,找到黑市賣出,自己大吃大喝幾十年不成問題。


    老道估計是看出了秦川的想法,嘿嘿一笑:“你若是得了淨元丹也無用,你這身體我先前查探過,連修道之人的丹海、空山二處都沒有,天賦極差,根本感知不到天地靈氣的運行,若是貿然服用淨元丹承受不住藥力,別說成為通感境的強者,立馬暴體而亡而不可知。”


    “我這天賦異稟,才不稀罕這淨元丹。”秦川不以為然的說道。


    老道見此,轉過頭繼續盯著野牛坳說道:“與其暴體而亡,不如賣與他人?其實賣與他人也未嚐不可,隻是你身懷丹藥,首先不說價錢,交易之時難免被殺人越貨,洗劫一空;若是讓其他人知曉,更是麻煩,上天遁地,也要把你找出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還是少打此丹藥主意。”


    此刻的野牛坳寂靜無聲,李修言等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對方的臃腫領頭人,也未開口。


    “嘿嘿,那丹藥我不要了,那瓶子感覺不錯,拿迴去當個擺件也成。”秦川打趣道:“你說你平時就在道觀裏麵打坐修行,偶爾進城搞點銀錢,喝醉之後才肯迴去,想不到知道的這麽多,莫不是在哪個飄門的說書先生講戲聽到的吧。”


    “你個兔崽子,老是拆我台,白養你這麽多年,早知道就不把你撿迴來,讓你餓死算了,噓,”老道示意秦川靜聲,怕被別人發現不好。兩人與劍師離得不遠,稍微大聲點,肯定被其感知,此刻若不是有深厚的茅草掩護,早就被發現了。


    ……


    此刻的李修言見對方認出淨元丹,不慌不忙的整理下衣襟,大家風範一展無遺,聲音洪亮的答道:“閣下既然認出了淨元丹,便是知曉其藥效,若是尋常之物,修言也不敢輕易拿出哄騙諸位。家中長輩年少時,與歸雲宗一位長老有過善緣,可謂是相談甚歡,當時這位歸雲宗的長老,在臨走之前留下淨元丹,便是希望家族後人能夠憑借此丹藥,進入通感境界從而拜師歸雲宗,續上這段善緣,隻是我筋骨挫劣,雖然勤加練習,但暫未達到深厚功力,因此將此丹藥帶在身邊,用心溫韻,待到感悟天機時候服用。用淨元丹,換得今夜太平,不知閣下,以為如何?”


    李修言此話不卑不亢,但是在旁人聽來,卻別有深意:一來以貴重的丹藥求和,希望對方放過一馬,不要拚得魚死網破;二來說明寧州李家與歸雲宗的長老相識,若是今夜李修言出了事情,歸雲宗必定不會放過在場的人。先禮後兵,在此情況下,還能如此鎮定自如,不愧是寧州李家的李修言。


    聽到李修言說淨元丹,在場的人開始小聲交流起來,尤其是金成和張無利二人眼光灼熱,看向黑暗中劍師的時候,殺意更濃。


    金成走鏢幾十年,經過不少血戰,功力深厚,隱隱約約可與天地靈氣互通,與通感境中間就隔了一層紙,但是久未捅破,原以為這輩子無緣進階。


    這次答應走鏢,便是還完寧州李家的人情,就準備金盆洗手,從此遠離險惡世間。如今聽到淨元丹,當初的豪氣少年似乎迴來了,若是得此丹藥,突破通感境,那麽金威鏢局就能稱霸寧州。畢竟通感強者,無論對方武力多麽深厚,境界的鴻溝難以逾越。雖然親生哥哥已經邁入了通感境界,但是年歲已高,威懾力大不如前,若是得此淨元丹突破到通感境界,以後鏢局的兄弟走鏢之時,無論是誰,都要給一些薄麵,傷亡自然能降低幾分。想到這,金成暗自下定決心,無論付出何種手段,一定要拿到淨元丹,保得金威鏢局的兄弟們一世周全。


    張無利也不言語,全身的肌肉因為激動而變得緊繃,細微處看,衣服也在抖動,其暗自道:“每次陪同少爺出行,妻兒總是被軟禁起來,美名曰受主家保護,其實還是不信任自己,雖然是從小被收養進寧州李家,一身的修為全靠主家栽培,但是畢竟身上流的是異姓的血液,妻兒的性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總是憋屈十分。“想到這,殺伐果斷的張無利也是心中隱隱作痛。如果今日僥幸活下來,還能得到淨元丹,那麽成為通感境界的強者隻是時日問題。以後這寧州城,再也沒有人敢輕視他,妻兒也能搬進大宅院,不再受人監視。


    今日一定要得要淨元丹,首先便是要解決對方的兩位劍師,雖然隻有一線生機,但是兩人還是想試一下。金成與張無利對視一眼,明白對方的想法,握緊了刀鞘,咬緊牙關,看向了兩位劍師,在場的人都清楚,如果不能抵禦劍師。那麽誰都跑不掉。


    劍師與身後背著的劍,早就凝練心神,二者合一。隻是劍師依賴劍器,驅劍殺人,必將耗費丹海、空山中凝聚的天地靈氣,因此,隻需要動作夠快,近得劍師的身,才有可能致命一擊。隻是對方的十幾位刀手,身背大弩,隻怕還未近身,就被狙殺。


    拿到了淨元丹,對方的領頭者似乎搖了搖頭,一位弩手喊道:“我們要的,並非此物,早日交出來,免得死傷更多。”


    李修言聽聞此言,歎了一口氣:“若是論珍貴價值,這淨元丹便是我所能拿出的頗有分量的寶物,也不枉閣下來返一趟,隻是有些東西,意義大於價值,在我心中,可比丹藥的分量重,因此,那件東西,今夜怕是很難交出來,隻是諸位,非要魚死網破嗎?”


    話音落地,金成與張無利拔刀出鞘,往前衝了出去,想趁對方未反應之前,使出致命一擊。


    劍師見此,左手一擺,似乎準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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